第30章 話本子什麽都是騙人的
話本子什麽都是騙人的
因着腿斷了的緣故,關西白這幾日都是自己去放牧,我則是待在家裏枯坐,曲禮什麽事都不讓我幹,洛桑則變着法來趕我走。
篝火晚會那天有吃剩的烤全羊骨架,我選了幾根腿骨帶回來,先将骨上的肉剔刮幹淨,鋸掉兩端骨節,磨平上下管口,從下往上每隔一點距離敲出一個按音孔。
開孔的技藝很難把握,哪怕有曲禮手把手教我也沒能成功,不是骨頭開裂就是音調都跑到爪哇國去了。
在嚯嚯掉所有腿骨之後,曲禮看不下去了,隐晦地說要不算了。
我一聽這哪成啊,還等着做好骨笛哄人呢,苦于沒有材料,我只能趁着關西白出去的時候,撐着棍子拖着傷腿到處轉悠。
天道酬勤是我在關西白身上學到的,在我日複一日瞎轉悠的時候,還真就讓我撿到了雌鷹的骨架,用它的翅膀骨精心打磨制作,許是有經驗了,這次居然像模像樣的,真就被我做出個骨笛來。
看着白淨光滑的骨笛,心裏是越看越喜,幹脆又往上面刻了一朵小小的雪蓮花,這下算是能送出手了。
曲禮告訴我,骨笛要真正制作完成還得挂起來風幹半年,當然我等不了這麽長時間,一制作完成就趁關西白睡着以後放在她腦袋邊。
她第二日醒來見到骨笛,拿在手裏反複把玩,歡喜是歡喜,只是沒高興多久,又将它放下,神情憂郁地該幹嘛幹嘛去了。
洛桑一臉譏諷,得意的嘴臉我看了就煩,偏偏我毫無辦法。
按理說這秘境很好出,出口都知道了,而且洛桑嘴上說讨厭我,到底是沒有真殺了我。
我不明白為什麽關西白到現在為止一點恢複記憶的跡象都沒有,難道真如洛桑所說,是她自己不想記起來。
自雪山回來以後,關西白再也沒有單獨和我待在一塊過,我有心解釋和好,卻怎麽也找不到機會。
從前看那些才子佳人的話本,每每看到糾結誤會處,不免嘲笑一番優柔寡斷,可輪到我自己的時候,也不免束手束腳,諸多猶豫考量。
按話本子的故事來,下一步就該別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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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上一世我自殺殉道以外,我從來沒有想過和關西白分開,所以這一次更不可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第二天關西白又想一個人出去,我趕緊揣着骨笛在懷裏,拄着拐跟上去。她明明看見我在後面,還是一步不停,甚至加快了速度。
講講道理啊,我現下是個斷腿的人,怎麽可能追得上她。所以我改變了策略,得虧那些年沒白看話本子,當下假裝跌了一跤,不想沒收住力氣,真就直接順着小坡滾下去了,還是撞到一個大石頭才停下來。
真是倒黴,額頭原本的傷還沒好,這下又添了一處,關西白走得跟踩了風火輪一樣,我猜她甚至沒看到我跌下山坡了,果然,話本子什麽都是騙人的,這教的破伎倆一點用都沒有。
唉聲嘆氣了半天,也沒見人回來,我只得掙紮着站起來拍掉身上的塵土,接着追上去。許是她見我許久沒跟上來,以為我回去了,便坐在地上把下巴枕在雙腿上發呆,身後是悠閑吃草的牛羊。
明明在念着我,為什麽要和我鬧別扭?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在那個時候叫錯名字,可這話好像也不對,我若是真叫了央金這個名字,她恢複記憶以後不還是要吃一邊醋。
當時壓根不應該叫名字,我應該直接吻過去,現下就是蜜裏調油,何至于在這拖着傷腿追人。
終于,我站到了她面前,不過她生氣地別過頭去不看我。
“和我說說話好不好,你都好幾天沒理我了。”
我盡量把姿态放低,柔聲柔氣的。
不想她冷笑了一聲:“做什麽來找我,不應該找你的西白去嗎?”
“哦,我知道了,阿姊找不到人家,所以來消遣我權當解悶是不是?”
救命,這讓我怎麽回答,倫珠央金是她,關西白也是她,我現下若是不顧一切哄她,那之後出了秘境該怎麽辦,若是不哄,這輩子怕是都出不了秘境。
我今天算是知道什麽叫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了,生死局啊這。
“腰刀都送我了,你不能反悔。”
腰刀,對,她都贈我腰刀了。
“我現下反悔了,還給我。”
她說着還真就伸手往我腰間解腰刀,草原女男都這麽直接的嗎?
我趕緊趁機抱着她,哪成想她拳打腳踢,比年豬還難按,打鬧之間我又滾下山坡了。
這破腿真不争氣,關鍵時刻總掉鏈子,從今天起,我與洛桑不共戴天!
我捂着撞破的額頭,坐在坡下可憐兮兮地望着她,她到底是見不得我這幅可憐樣,從懷裏掏出手帕替我按着留血的傷口。
“給我了就是我的,哪裏有收回的道理。”人都到跟前了不得跟八爪魚似的扒住,“不喜歡我為什麽還留着我的手帕?”
這手帕可是當初搬幹草的時候我給她的,收藏的這麽好不是喜歡我是什麽。
“誰喜歡你了,我這是習慣好,還給你。”
她一把就将手帕甩我懷裏,惱火地要掙開我,那哪能啊。
“你不喜歡我,那我喜歡你好不好。”
喜歡二字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說出口嘛,見她不再掙紮,就知道話說對了,這麽管用我應該早點說的。
“我一直都很後悔,沒有早點告訴你我很喜歡你。”
我從前太傻了,一方面不忍心看她希望落空,另一方面又想着多繞她一下,想着看她什麽時候會發現,玩心太重,實在沒有必要。
“那你告訴我,你到底喜歡的是你徒弟關西白,還是我倫珠央金?”
她鑽牛角尖似的,非得弄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換我失憶,我指不定也是這樣,所以這很正常,可正常是一回事,這致命問題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麽回答啊!
“不知道怎麽回答是不是,我不知道自己和她到底有多像,才會讓你分不清楚誰是誰!”她以一種決然的語氣痛心說道,“我倫珠央金是喜歡你,可若是你分不清楚,那我替你選擇。”
選擇什麽,我究竟要分清什麽?
她自己在秘境裏喜歡上我,難道就沒有一點從前的緣故嗎,怎麽她行我不行。
關西白沉默隐忍,善良倔強,倫珠央金敢愛敢恨,膽大心細,我同時喜歡不行嗎,要知道人性是很複雜的,一體兩面很正常啊!
可是人家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這破牛羊群還是我給趕回來的,真真讓人生氣。
她嘴上說替我選,行動上也是如此,骨笛不收,話也不說,可就算她沒有日漸消瘦,沉默寡言起來,我也不至于真信了她那一番話。
上一世我死了她都沒放下,何況我現在還在她面前晃,她能放下才有鬼。
唯一能給我安慰的是洛桑那日漸沉重的臉色,開始還會嘲諷我兩句,見她阿姊越來越消瘦,簡直強顏歡笑,洛桑就再也沒來煩過我。
有一日洛桑使勁渾身解數也沒能讓關西白真的笑出來時,她終于決定和我長談一番了。
“我們談談吧。”
洛桑也是一臉疲憊,實在沒有力氣折騰了。
“有什麽好談的,你把她記憶恢複不就行了。”
想談拿出點誠意來行不行。
“你沒醒之前,她扮演我阿姊的角色扮演得挺好的,疼我愛我。”洛桑這時候了還不忘一拳打在我臉上,小孩子一個我忍,“自從你醒了以後,她眼睛就沒離開過你,你到底有什麽好的,讓阿姊喜怒哀樂全因為你。”
摸了下鼻子,滿手血,小家夥下手還挺狠。
“洛桑,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什麽喜怒哀樂全為了我,她瞎了嗎,“你人還沒追風馬腿高,擔心你摔下來的是她;你一臉驕傲為她自豪的時候,她滿眼歡喜看向的是你;你撒嬌說不讓她給我編花環,她真的就沒編;你跌斷腿哀嚎聲不斷,為你流眼淚心疼的是她;冒死跑到雪山來找雪蓮花給你治病的,也是她。”
“我不管她是關西白,還是倫珠央金,人就是她,做這一切的也是她,有沒有記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本性從來善良,難道你沒有感受到她真的很在意你嗎?”
“我不跟你計較,是因為她真的很喜歡你這個妹妹,不是因為我真的拿你沒辦法。”
天人蠱又怎麽樣,封我靈力又怎樣,魚死網破我不是不能做到,她洛桑難道以為我真的就只能坐以待斃嗎?
“讓阿姊傷心的是你,說的這麽大義凜然幹什麽?”
一點錯都不認,怎麽還在狡辯,真想直接打她一頓。
“罪魁禍首是誰你不知道嗎?”
洛桑真的在秘境裏待太久了,已經忘記自己是什麽了。
“你要麽見你阿姊抑郁而終,要麽出秘境繼續做你的好阿妹。”
這狗東西自己選吧,話講了一籮筐,那是半點聽不進去。
偏偏卓嘎這天晚上也來找我,兇神惡煞的,二話不說就想打我,毛病。
“無恥的外鄉人,收了央金的腰刀,竟然還辜負她。”
比力氣是吧,我就是兩只腿都斷了,也能把這少男打得滿地找牙。
見牠張開臂膀就想把我摔倒在地,我直接借着棍子騰空,用完好的那只腿狠狠踢了牠一腳,踢得牠半晌站不起來。
卓嘎被我踢怕了,不敢再沖上來第二次,我這才慢悠悠走回毛氈房,不想恰好聽到裏面的一家人正在談話,幹脆站在門口等待。
“阿姊,你真的很喜歡那個外鄉人嗎?”
洛桑還是一貫的裝可憐語氣。
“是啊,阿姊的腰刀都給她了。”
關西白笑着摸了摸洛桑的腦袋,只是笑意很淺,和往常完全不一樣。
“既然喜歡,那為什麽鬧別扭呢,我看客人對我們央金很用心,送你的骨笛可是費了老大力氣做的。”
沒想到關鍵時刻居然是曲禮大娘替我說好話。
“阿媽,你不明白。”
關西白不想深入談這個話題,抱着曲禮胳膊撒嬌。
“是是是,阿媽不明白,可我眼睛看得明白。”曲禮一手拍着她,語重心長起來,“這人哪,不能看她嘴上說什麽,要看她做了什麽,是好還是不好,騙不了人的。”
我沒想到草原上的人對女女相愛這事如此看得開,真是替五洲的人汗顏啊。
“阿姊,你不要喜歡她好不好,喜歡洛桑就好了。”
洛桑說着就把頭埋在關西白懷裏。
“阿姊很喜歡我們洛桑啊,只是這兩種感情是不一樣的。”關西白在家人面前倒是誠實,“她是個很好的人,不是嗎?”
“是,她是個好人,可洛桑還是不喜歡她。”
洛桑嘟着嘴賭氣,我是好人還這麽折磨我,我要是個壞人豈不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三人說了半天誰也沒說服誰。
可是誰會退讓,是一目了然的事,因為我們都是好人,我們都真心實意愛着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