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激化
激化
一晃天氣慢慢涼了。兩位太後自從聚了兩次，便每日結伴在這流雲谷游玩，馮瑤她們有時候跟着，有時候自己結伴出去玩。
這一日，兩位太後乘着畫舫去谷中的溪流游玩。馮瑤，文熙，韓禮，和悅沒有跟過去，她們幾個在岸邊的亭子裏烤肉喝酒。
“表哥，我烤好了一塊鹿肉，給你吃，這肉嫩得很。”和悅将一塊肉遞到韓禮的嘴邊，一手夾肉，另一只手還在下面托着，那樣子真是殷勤極了。
韓禮頓了一下，馬上笑了，用嘴接住了，一邊嚼一邊說：“謝謝表妹。嗯，烤的火候剛剛好。好吃！”
和悅聽到這番話挺意外的，韓禮從來沒有這樣誇贊過自己，甚至之前對自己都是回避的。她受到了鼓勵，心情愉悅起來。
“表哥，有肉豈能無酒呢，來，我給你滿上。”和悅說完就給韓禮斟了一杯酒。
韓禮說：“你也滿上吧，咱們共飲一杯。”
和悅馬上給自己也倒滿了酒，兩人完全不在意馮瑤和文熙在對面看着，就這樣碰了一杯。
馮瑤看在眼裏，沒有說話，只是轉過頭看了一眼文熙，文熙笑笑沒說話。可在馮瑤眼裏，姑姑的這個笑容也成了一種嘲諷。
馮瑤的心火蹭的一下就竄了起來，便說道：“你們在幹嘛？”
和悅與韓禮正在說笑，被這一聲打斷，有些突然。和悅說道：“我同表哥在吃肉喝酒啊。”
“怎麽你們大夏的規矩是男女可以如此親密說笑的嗎？”馮瑤問。
和悅公主笑着說：“我們大夏國是很注重禮儀風範的，只是我和表哥自幼一起長大，感情略好些。”
馮瑤冷冷地說道：“可你的表哥已經成婚了，你作為待字閨閣的女子不應該避嫌嗎？”
和悅臉色忽地變了：“樂瑤公主是不許我靠近表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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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瑤笑道：“難道我問一句都不應該嗎。按理說，你應該叫我一聲表嫂，或者榮王妃。”
和悅被這句話怼得完全不知道說什麽，她繼而睜大眼睛憋着嘴，表現得無辜又委屈，轉頭看向了韓禮。
韓禮沒見過女人吵架的場面，他以為這算不得什麽事，便對馮瑤說：“樂瑤，我與和悅自幼便是如此，你不必多心。”
馮瑤一聽這話，就更生氣了：“王爺，你們再兩小無猜，現在都長大了，禮義廉恥還是要懂的。”
“樂瑤，你在胡說什麽，有你說的那麽嚴重嗎，大家又不是外人！”韓禮聽見馮瑤對他叫嚷，立刻也變了臉色。
馮瑤一聽，你敢吼我，太不給我面子了：“韓禮，誰是外人？你和誰成婚了，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韓禮：“樂瑤公主，你與我成婚了不假，可你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和悅她是我的親表妹，怎麽算是外人。”
馮瑤七竅生煙：“她不是外人，她是你內人，是這個意思嗎？”
“馮瑤，你不要無理取鬧。你一國公主，怎麽生了一個夜叉星的脾氣！”
馮瑤被這句話氣愣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猛地把桌子掀了，同時還大聲說道：“老娘就是天生的夜叉星！你就是這個倒黴的窩囊廢！”話說完一掌就打向了韓禮。
韓禮馬上躲開，但在人前失了面子，怎麽好低頭，他說道：“你是我對手嗎！”
“是不是對手老娘今天都要揍你！”
“你就是個作精！”
“你偷看人洗澡，你不要臉！”
兩人越打越激烈，直接出了亭子。和悅與文熙看得目瞪口呆，全程兩人沒有說一句話勸一勸，都被深深震撼到。
這哪裏是什麽王爺公主，江湖匪氣十足，倒像是兩個活冤家見面。文熙從來沒聽過馮瑤罵人，和悅也沒見過韓禮這樣兇神惡煞，這颠覆親人認知的舉動讓她們的腦子頓時不夠用了。
馮瑤和韓禮的對打驚動了下面的仆衆，有人趕緊去禀報兩位太後。
等到兩個太後趕來的時候，場面十分混亂，還是恰巧吉陽從礦山趕回來，帶了人強行分開兩個人。
“怎麽回事？”端慶太後問韓禮，“你一個王爺，怎麽還和自己的王妃打起來了？”
韓禮怒氣沖沖地說：“我不知道，你問她！”
福寧太後看着滿身狼狽的馮瑤：“因為什麽？”
馮瑤幹脆氣哭了：“我要和離，我和他相處不來。”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的臉都像被抽了一下，這不是要和離，這是要破壞聯盟。
福寧太後的臉火辣辣地，大聲呵斥：“樂瑤！你不要胡鬧！”
馮瑤正在氣頭上，哪裏還能顧忌到其他，剛要開口頂撞，被文熙一把拉了過去。
“瑤兒，你是一國公主，注意自己的修養。”文熙捏了捏馮瑤的手腕。
馮瑤突然覺得很委屈，這種委屈積攢了很久，從聯姻開始到現在，她不是她自己，她是一個工具。
雖然大家都說她是大寧最尊貴的嫡長公主，擁有權力和財富。可她發現這世間的一切名利都是枷鎖，總能讓人失去什麽。
她馮瑤擁有很多令人羨慕的東西，可她現在卻沒有自己。從來沒人問過她想要什麽，周圍的人只是強行把自己認為好的塞給她。
馮瑤流着眼淚不說話，旁邊的是她的皇祖母，親姑姑，她還是樂瑤公主，她就不能說話。
端慶太後開始打圓場：“這孩子，說什麽傻話，年輕小夫妻有幾個不拌嘴的。你們呀就是不知人間疾苦，都是生在帝王家，心性太傲。可這打歸打，鬧歸鬧，說幾句狠話解解氣就行了，其他的回去好好想想。”
福寧太後正覺得沒得下臺階，端慶太後就給了她一根棍兒，她馬上得接住了：“姐姐這話說的正是。這小孩子們沒經過事，什麽也不懂。婚姻豈能兒戲，是你們公主王子過家家嗎，瑤兒，你跟哀家回去，好好給哀家反省。”
福寧太後嘆了口氣起身走到馮瑤面前，拉着她的手走到端慶太後身邊：“給端慶娘娘賠禮。”
馮瑤沒有反抗，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太後娘娘，樂瑤失禮了，請您見諒。”
端慶太後馬上說：“不怪你，都是哀家沒有管教好自己的兒子。”
韓禮一聽，馬上走過來對福寧太後抱拳鞠躬：“是韓禮錯了，韓禮沒有肚量，請太後娘娘責罰。”
福寧太後立刻說：“哪裏說到責罰了，都是一家人，都是拌嘴的小事，回去好好平複一下心情，不要往心裏去。”
兩邊說和開了，各自帶人回去。
福寧太後的寝房內，文熙公主把事情的經過講給了福寧太後，福寧太後皺着眉頭，不滿地說：“這個和悅郡主真是個麻煩。”
文熙公主說道：“母後可曾想過，和悅郡主算什麽，若是沒人撐腰，她敢這麽明目張膽。”
福寧太後點點頭。文熙公主又說：“那韓禮也是的，看樣子瑤兒罵的沒錯，他就是一個靠不住的人，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
福寧太後說道：“我明白了，明天我會找機會與端慶太後聊一聊的。”
馮瑤一邊哭一邊說：“其實就算沒有和悅郡主，我與榮王殿下本身也不能融洽，這是我們各自的性格問題。我向皇祖母和姑姑承認，我自己性格不好，脾氣不好，刁蠻任性，性情古怪。既然這樣，何必強求，皇祖母不如放我去了，大寧自有好的王侯之女嫁過來。挑一個安穩可靠的，皆大歡喜。至于和悅郡主，那更是不幹我的事。”
福寧太後低聲呵斥：“胡說什麽呢，你怎麽把自己說的那麽不好，何必為一點小事就自暴自棄了。你聽着，你是我大寧的公主，是高貴的公主，沒人敢說你不好，沒人配說你不好，你自己也不能。至于其他的，哀家自會出面擺平。文熙，這兩天你去陪着瑤兒睡，勸慰勸慰她。”
文熙帶着馮瑤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馮瑤坐在椅子上無精打采，想着心事。
“你還在想着剛才的事？”文熙問。
馮瑤木讷地搖搖頭，整個人一點生氣也沒有。文熙看她的樣子有些心疼，又說道：“有姑姑在，你想說什麽就全說出來，別悶在心裏悶出病來。”
馮瑤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前方，說道：“皇祖母說，讓我認清身份做一個公主該做的事，我信了也去試着做了。我也聽姑姑的話了，去争奪自己的東西。可現在姑姑也看到了，榮王不是東西，他是個人，是個有自己想法的人。這并不想皇奶奶和你說的那樣容易。一件物品争奪很簡單，誰強誰就贏了。可人不一樣，有太多的變數，勝負與否不取決于争搶的人。”
文熙知道馮瑤的心正在慢慢地冰冷，現在可不能行激将法，激将法一定會讓她徹底決絕，文熙在想着如何讓馮瑤的心慢慢回轉過來。
“姑姑。”馮瑤忽然喚了一聲。
文熙：“嗯，怎麽了？”
“你能幫我嗎？”
“瑤兒，你要我幫你什麽？”
“姑姑，我想走，想離開這裏。”
文熙心裏一驚，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她問：“你要去哪裏？去做什麽？”
馮瑤說：“我放棄公主之位，你們就說我死了。我會找一處地方，要麽開醫館要麽就去廟裏修行，姑姑，你就成全我吧。”
文熙公主凝着眉頭，有些不知怎麽辦，現在的馮瑤走到了牛角尖不知道轉彎，她硬勸肯定是要适得其反的。
文熙思考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那你考慮過你父皇母後嗎？”
就這一句話吧馮瑤惹炸了：“姑姑，我現在還能考慮別人的感受嗎。若我真是父皇母後的心尖寵，他們會讓我到現在這個田地嗎？什麽是真正的掌上明珠，那不是我樂瑤公主，而是你文熙公主。”
文熙愕然：“瑤兒，你幹嘛這麽說？”
馮瑤盯着文熙的眼睛很認真地說：“小時候，所有人寵着我愛着讓着我，我以為我這一輩子都能得到一切，我會無憂無慮活到死。長大了，我發現并不是那麽一回事。”
“我越來越發現父皇母後對我的人生掌控性很強，我也意識到自己的終身大事是身不由己的。可我沒想到父皇會舍得把我嫁到這麽遠的地方。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個什麽脾性，卻依然堅持如此。我這才發現我一生的快樂都留在前半生了。”
“而姑姑呢，你是先皇和皇祖母老來得女，雖然病弱，但你一直有皇祖母給你掌舵，為你遮風擋雨，從不讓你為難。姑姑，要知道，與大夏聯姻這個事，最初提出的人選也有你。姑姑你的年紀和榮王也匹配，你也是大寧的嫡公主。可你的母親愛重你，我的父母大概覺得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吧。”
“你住口！”文熙說，“樂瑤，你怎麽可以這麽想。”
馮瑤苦笑了一下：“那我該怎麽想？姑姑你不會又想說我是被慣壞了，任性吧。”
文熙看着馮瑤沒有說話，姑侄二人對視了一會兒，文熙說：“瑤兒，你知道你不稀罕的許多東西是別人求之不得的嗎？”
馮瑤問：“是什麽？韓禮嗎？姑姑若是喜歡，我高興把他送給姑姑。這樣兩國的盟約還在，姑姑能心願達成，我也能自由解脫。”
文熙看着馮瑤，心裏有些生氣，她說：“你我姑侄一起長大，你不了解我嗎？你覺得你只有榮王？那麽，你的健康，你的明媚，你的肆意妄為，我何曾有過？同樣為嫡公主，我文熙公主何曾有過存在感。大寧美麗飛揚的嫡長公主只有樂瑤一人。但我不抱怨，我确實有母親的呵護和錦衣玉食，我想人大概應該要知足吧。”
“我記得小時候我身體不好，母後請來了元和道長為我治病調理，講一些養生之道。最後癡迷這些的反而是你，瑤兒你成了精通醫理的公主，這被大家津津稱道，而我不過還是一個病公主。那時候我還是安慰自己，人大概要知足。樂瑤公主你何曾知足！”
馮瑤怔怔地看着文熙，然後說：“那還真是不湊巧，我們的命對調一下那該多好。”
文熙忽然眼眶紅了，慢慢流出眼淚，兩個人又是相對沉默，各自想着自己的傷感之事。
文熙是最先止住眼淚的，她看着還在默默流淚的馮瑤問道：“你讓我怎麽幫你？”
馮瑤聽這話，猛地擡起頭：“姑姑同意幫我？”
“嗯。”
馮瑤立刻來到文熙身邊，蹲下來拉住文熙公主的手說：“我先謝謝姑姑肯對我施以援手。我知道姑姑智計無雙，求姑姑給我指一條逃走的路。”
文熙看着她問：“你是要我給你布置一條穩妥的逃跑路線？”
“沒錯。姑姑，你也是公主，你也有權力，這流雲谷有我大寧的一半土地，你會有辦法的不是嗎。”
文熙看了半天馮瑤，然後點點頭說：“可以。”
馮瑤此時心裏開闊了不少，好像未來在向她招手。更關鍵的是，如果姑姑肯幫助她，那麽之後的善後之事也不用愁，姑姑一定也有這種本事的。
文熙看着馮瑤的表情由陰轉晴，就那麽一瞬間，心裏苦笑道：我的樂瑤公主，你究竟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瑤兒，你就那麽高興？”文熙問。
馮瑤點點頭。
“你以後就不是公主了，沒人讓着你了，你也見不到我們。皇宮更不是你想進就進的。”文熙說。
馮瑤：“人生嘛，有得有失的，我已經想開了。等我安頓好了，會寫信給姑姑的。”
文熙苦笑了一下：“好吧。那你得等我想想，三天後給你具體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