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吃什麽醋
吃什麽醋
自始至終他就從來沒有懂過她。
齊周下意識護着肚子,寧餘怒火中燒,動作間沒有絲毫留情,他的手腕被拽得生疼。
“你瘋了”
眼看身上衣衫快要被她扯下,齊周總算是明白了她的意圖。
如今已經是孕後期了,行事不便,便是不說這個,也從來都沒有女子願意在這時與夫郎行事的。
盡不了興,說不得還驚動了胎氣。
他大力推開寧餘,想要攏衣起身,寧餘豈肯就這般放過他
自是抽了腰繩便束了男子雙手,任由他百般折騰,她自有一身力氣可以壓制他。
齊周沒有想到,寧餘竟這般無所顧忌,氣惱了他不說遠遠離開,竟是要這般懲罰他。
“妻主不可。”他顧及肚子裏的孩子,連忙開口道: “妻主,孩子月份大了,不可以胡來,還請妻主深思……”
寧餘冰涼的眸子掃過男子的身子,聲音仿佛來自地底深處,藏着怒火急待噴發。
她的指尖劃過男子露在外面的肚皮上,昔日勁瘦的腰身,明顯的腹肌此時已經看不出形狀,早已沒了當時姣好的身段。
她淡淡道: “你覺得若是我厭棄了你,這孩子我能愛幾分”
所謂愛屋及烏,便是因為心屬齊周,才會這麽盼望這孩子到來的,如今這話出口,卻是讓人心寒。
齊周身子一顫。
往日裏,寧餘一向好說話,也從來不見生氣,可以說是把齊周高高捧在手掌心,到如今,冰涼的指尖劃過肚皮,齊周竟然從心底察覺到一絲冷意。
身下冰涼,他驚得心髒漏跳一拍,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寧餘指尖劃過的地方,肚子開始疼了起來。
“妻主……我的肚子……”
寧餘冷眼看着男子蜷縮起來,只當他做戲上瘾了,嗤笑道: “你便是裝,也該裝的像一些才是,我不過輕輕一推,你身子一向好,拿孩子做什麽借口……”
話音未落,男子便顫顫巍巍的抓住了她的手腕,聲音虛弱, “妻主……”
寧餘動作一頓,他的手心分明已經全是汗水,她甩開齊周的手,走到一旁點亮了蠟燭,昏暗的燈光下,蜷縮在床上的男子有着好看的面容,但此時,他眉頭緊皺,唇齒發白,額頭上甚至有汗珠垂落。
一看便是痛苦至極。
——
“我已為夫郎行針穩住了胎氣,如今夫郎已是孕後期,也當克制些。”
大夫這話是朝着齊周說的,寧餘站在一旁沒有吭聲,齊周眼尾泛紅,臉上也是有些挂不住,大夫這話倒像是他求着做了什麽一樣,分明……
大夫走後,陳秋水熬了湯藥送來,寧餘看着揪心,轉身便離開了。
接下來,寧餘便像是徹底冷落了齊周,每日裏早出晚歸從不在齊周屋裏過夜,便是平日裏見了也是冷着臉少有說話。
“正夫,我看姑娘是真心待你,你又何必……”
陳秋水為人老實,心思卻清明,此前齊周問他想法,他自是看出了齊周的意圖,也就順勢而為,左右賣身為奴自然是主家說什麽便是什麽,他只想求得一方天地可以過活便是。
如今寧餘沒有收了他的心思,他心裏也不失望,反而覺得這樣更好,當正夫身旁的小厮總比當人家小侍要得人信任些。
如此只需要衷心正夫便可。
如今寧餘與齊周之間氛圍怪異,可見先前行徑自是傷了感情的,他開口也是想勸勸。
“男子不比女子,一生也就仰仗妻主過活,若是不能相和,以後姑娘若是帶了其他人回府,正夫你又如何自處還是莫要想那些雜亂事,想辦法籠絡了姑娘歸心才是。”
齊周的手放在肚子上,自那日寧餘離去,他便不再想着如此行事,如今武科考試即将到來,他的時間也不多了。
他擡起頭,看向陳秋水。
“秋水,你我雖然相處不久,但我知你心性,若是……若是我出了什麽意外,你可願意幫我護着這孩子”
“正夫您這說的什麽話,您身體康健,定會平安誕下小主子,可莫要再胡說了。”他跪在身前,感念道: “承蒙正夫寬厚垂憐,買下奴,給奴一個栖身之所,奴此生定然是要護着正夫與小主子的。”
齊周拉了他起來,心下稍安。
如此,便也算安穩。
想着那日寧餘所說,她若是厭棄,便連着孩子也一并厭棄,雖說是氣話,卻未必沒有幾分道理,也該緩和些關系。
當晚,寧餘命人做了一大桌子菜,身上穿了剛做好的衣裳,便就這般站在門口等着寧餘歸來。
冬日裏寒風呼嘯,總是格外冷些,陳秋水見了便給他披上了衣裳。
眼看外面不遠處一道身影出現,他連忙脫了外氅囑咐陳秋水站遠些。
這些時日,寧餘一肚子火不好發洩,恰逢蘇一鳴進京,她便日日去找她比試,兩人不打不相識,打鬥起來不留手,你來我往間更是打出了情誼。
今日她又贏了蘇一鳴一手,心下高興,腳步也輕快,走到家門口,她的視線落那迎風而立的男子身上,眉頭一蹙,便訓斥道: “穿那麽少站在風口做什麽”
“妻主,我備下了晚膳,可要用些”
寧餘剛要說自己用過了,可是看着齊周一副要在這裏與她長篇大論的模樣,擡手便去碰了碰他的手。
觸感冰涼,不知在這裏站了多久,寧餘心中微惱,卻是脫了外衣給他披上,看他要開口,寧餘不由分說道: “先回去。”
她精心養了許久,才讓他冬日裏也是手暖腳暖氣血充足的模樣,那日動了胎氣,她便想着少與他争執索性少見些,卻不料她不盯着,他便這麽糟蹋自己的身子。
屋內燭火昏暗,兩人安坐,桌前飯菜香味傳入鼻腔,齊周卻轉身回了屋子,寧餘張了張嘴想說什麽,轉眼,他便拿着疊放整齊的衣裳出來了。
“這是……”
這是女子樣式的衣裳,寧餘卻是從未見過。
“閑暇時做的,妻主試試合身與否”
寧餘眼前一亮,看着那顏色素雅卻顯得格外精致的衣裳,她道: “這是你做的”
齊周淡笑點頭,不經意間露出指尖紅點。
寧餘拉過他的手查看,飽滿圓滑的指肚上分明是被針尖刺的,自從成婚之後,寧餘便沒再讓他自己做過衣裳,總是買好了成衣送他,卻從未在意過自己穿什麽。
如今他竟親手做了衣裳送她。
“你怎麽知道我的尺寸”她擡起頭,睫毛微顫,卻不敢輕信他,只在心裏思索着他此番行事的意圖。
齊周張了張口,失笑道: “妻主日日與我一處……便是手臂丈量,也差不了多少。”
寧餘看他眉眼溫和,情意缱绻,便是鼻子有些酸酸的。
她的手落在那衣裳上摩挲,他的求和姿态寧餘如何看不出來,心裏卻在思量着便就這般原諒他,是否會驕縱了他。
“妻主”骨節分明的長指落在衣角處輕拽,齊周眸光澄澈,低聲央求, “妻主給些面子,便試試吧。”
半晌,她嘆了口氣。
總歸,他願意讨好求和,親手與她做衣,便是憐惜他肚子裏的孩子,她也該善待他些。
“有夫郎為我冬日添衣,我心甚慰,這便換來給夫郎一觀”
看着寧餘眉眼輕快,似是放下了什麽。
齊周心裏一動,也驚訝于這般輕易便獲得了她的原諒,這衣裳是他早就開始做的,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送出去,沒想到竟然在此時派上了用場。
寧餘去裏間換衣,不一會便換好了衣裳出來,這衣衫素雅,卻格外襯人,寧餘若是往那書生堆裏一站,只怕人家還以為這是個探花的苗子呢。
齊周眼前同樣一亮,寧餘姿容好他是知道的,但是平日裏她不講究這些,衣裳只要幹淨能穿,便也極少去做新衣。
到了這時,他不禁有些後悔沒有早些給她多置辦些衣裳。
如此俊俏的妻主在家中,便是為着他的眼睛,也該穿些好看的。
“夫郎啊,你做這衣裳的時候可有考慮到時節”寧餘看着他發亮的眼睛忍了好久,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她握緊了拳頭,凍得緊咬牙關,便是她氣血旺盛,也禁不住冬日裏穿的這般薄啊。
齊周失笑,連忙拿了衣裳來給她穿在外面,長帶系于腰前,齊周臉上又紅了。
“妻主恕罪,這衣裳是先前便在做的,事情忙,到如今才堪堪做好,便是誤了時節。”
寧餘長睫微微掃動,看着男子賢良的模樣,拉起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 “無事,只要你有這份心,別說冬日穿單衣,便是讓我飲冰食火我也甘之如饴。”
她喜歡他便願意為他做任何事。也是在告訴他,既然喜歡,自然是要真誠以待,不遺餘力的。
女子眸中的光芒懾人,齊周在這視線裏只覺得羞愧極了,他抿了抿嘴,開口解釋了先前之事。
“是齊周豬油蒙了心,曲解了妻主的意思,妻主若要罰我我也認了,只盼着妻主勿要再與我離心,齊周唯有妻主一人了。”
男子聲音低沉哽咽,聽得寧餘心裏一軟,心結徹底解開,她擡起男子下巴,看着淚珠滑落,她親手替他拭去淚珠,有心逗他笑,便道: “罰你,是該罰。”
“可還知道為妻是怎麽罰你的”
“……”想到什麽,齊周臉色泛起紅暈,淚眼朦胧嬌羞無措,便是讓寧餘看了只想好生欺負他一番。
陪着他又簡單用過些飯,寧餘也跟着他回屋去睡,夜裏兩人鬧做一團,寧餘便是說道做到,偏生要罰他,往他屁股上打了幾下,結果這人臉上竟是比屁股還要紅。
疼倒是沒多疼的,就是格外羞恥。
簡直羞憤欲死。
他都這麽大的人了,還懷着孩子,竟要被這樣責罰。
可比兇他一回,或是打手板還要羞恥。
可寧餘也不留手,碰碰不得,打打不得,也就只有讓他知道羞恥難堪了,才能長長記性,下次不敢再把她推開。
轉眼,便是年下了。
京城中也迎來了冬日裏的第一場雪,銀裝素裹,白雪皚皚,昭示着來年好景象。
過年總是要走親戚的,但寧餘在京城無親無故,自然不成,她買了好酒好菜,叫上了全家人圍爐煮茶,到了晚上,更是直接在院子裏生了爐子。
用辣椒牛油做底,辣乎乎暖洋洋的鍋子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菜蔬洗幹淨切好,各種肉片也早早備好,一家人圍着更是熱鬧喜慶。
陳秋水從未見過這樣的吃法,年紀小,嘗了一口便辣的起身到處亂走, “好辣好辣,水,哪裏有水……”
寧餘看的發笑,這少年容貌好,又有活力,被辣的嘴唇嘟起,不住的呼吸吐納。
看着寧餘的視線被吸引,齊周心裏一咯噔,不知為何臉上的笑意竟然淡了些。
他以為自己心硬如鐵,可是看着妻主的目光落在別人身上,他卻不自覺傷心,原來這樣的感覺是這麽難受的。
齊周拿起長筷子在鍋裏攪動,夾了肉片放進寧餘碗裏,淡聲道: “妻主,這個肉好像好了,快嘗嘗。”
寧餘斜睨了他一眼,眉毛一挑,便對他的神情有所察覺,她心底嗤笑一聲,面上卻湊近了些,饒有趣味地指了指那到處找水的陳秋水。
“秋水這孩子你挑的當真是不錯,懂事勤快,長得還好,不如……我把他收了”
“咳咳……”飯菜送達嘴裏便被嗆了一下,齊周不住的咳嗽,眼睛都憋紅了。
他人的名字從她嘴裏說出,讓他心尖都在顫抖,她還說什麽要收了他這話,齊周從來不知道他竟會這般在意。
被這麽一打岔,寧餘也顧不得調侃,連忙端走了他手裏的碗, “你小心些啊,有這麽嗆嗎,我辣椒放多了不然你別吃了,可別辣着我閨女。”
不知是被嗆的還是因為委屈,齊周擡眼看過去的時候眼尾泛紅,他看着寧餘,賭氣道: “先前還百般不肯,如今見了人是個好的,倒是又起了心意,妻主當真善變!”
寧餘知他賭氣,看着他這般反應,卻也是心頭不爽。
“當初要納人進府是你的,如今遂了你的心意,又吃起什麽醋來”
這話一處,齊周更是憋的說不出話了,好好一個年節,倒成了這幅模樣。
“你給我道歉!”
寧餘挑了挑眉,看着憋了半天就憋出這麽一句話的人,眼珠轉了轉,卻在這裏思索着不道歉又如何
口中便道: “我又沒錯。”
“……”
兩人對峙,誰都不肯讓誰。
到底是心高氣傲,齊周一直以來也是被寵慣着的,何曾受過這等委屈
他看着對面之人,心裏一委屈,撐着身子便要起身,一大滴淚從眼角流出低落在手背上。
寧餘看他當真氣着了要走,這才連忙起身壓在了他的動作, “好了好了,我錯了錯了,多大個人了,還能把自己給氣哭,這麽多人看着羞不羞”
這話一出,淚水便不受控制了,委屈的讓他整個人都藏在了寧餘懷裏。
寧餘自然是任由他動作,擡眼看去,陳秋水已經不知道跑去了哪裏,而暮霜,卻是睜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着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
“所以啊,自作自受又是何必,看你以後還敢把我推出去不,你若是再這樣,我便當真收了人進房,到時候便留你一人獨守空房去。”
“你敢!”
寧餘笑意吟吟,低頭溫柔的看向他,口中的話卻格外硬氣, “你看我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