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盞燈

第一盞燈

【世界框架搭建中】

【進度10%……20%……50%……】

【申請導入人物信息——申請通過】

【外貌信息錄入完畢，記憶內存錄入完畢】

【系統确認，姓名：小鳥游結奈，身份……】

【進度讀取……90%……98%……99%……進度讀取完畢】

【世界框架搭建完成】

【大型真人願望生存游戲《牧神之歌》祝您游戲愉快】

小鳥游結奈從混沌的黑暗中醒來時，聽到了風聲。

那風聲凜冽而冰冷。

夾雜着被裹挾的枯葉的碎響，和擠過建築縫隙的幽鳴。

在深夜中，像是遠遠傳來的嗚咽。

【安啦安啦~雖然宿主身體糟糕到一根冰棒就能砸倒，但還沒有到病死的程度，可以放心使用哦~】

甜膩的電子音毫無預兆的在腦內響起，尖銳的疼痛讓小鳥游結奈不由抽了口冷氣。

她下意識捂住額頭，下一秒，僵直的骨節就發出“嘎嘣”一聲脆響，直讓她眼前一陣發黑。

好痛。

像是每一塊骨頭都被拆下，再被丢到洗衣機裏擰成一團一樣。

小鳥游結奈攥緊指尖，掙紮着猛地喘了一口氣。

過量的氧氣壓迫到羸弱的肺葉，又讓額角的冷汗連帶着撕心裂肺的咳嗽迸發在寂靜的深夜，宛如爬出墳墓的惡鬼的□□。

好痛、好痛、好痛……

她會死的吧……死在這樣無盡的疼痛……和無盡的黑夜之中……

不行……她還不能死……

還有、還有必須要去完成的事情……

【所以說——人家都說過啦~宿主只是掙紮着還能活一活的狀态，不要給自己做出這麽悲觀的評判啦~】

像是不滿自己被忽視，甜膩的電子音再度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喉嚨裏是火辣辣的腥甜，小鳥游結奈咬牙努力平複着呼吸，直到規律而平緩的氣流撫平脆弱的肺葉，才艱難開口。

“你、是？”

【什麽嘛，這麽短的時間就把人家忘掉，哪怕人家是系統也是會傷心的哦~】

短？

小鳥游結奈咬住下唇，在細密的刺痛中抓住這個字眼。

她記得自己在狂肝了一周論文後，抱着打發時間的心态，打開了室友強烈安利的乙女游戲《十二時牧歌》。

那游戲制作精良、畫風精美，人物、劇情、音效全部在線。

哪怕挑剔如她，也不由熬了個通宵，把所有攻略線刷了個遍。

她只記得記憶的最後，隐約是室友激動的尖叫，說着什麽“信女願用10斤肥肉換和蠱男人們談戀愛”。

怎麽一轉頭，她就到了這裏？

不，等等……系統？

【Bingo~回憶起來了嘛？】

甜膩而聒噪的電子音不失時機的再度響起，讓小鳥游結奈終于回想起一片混沌中刺的她腦殼疼的電子提示音。

——

【叮咚叮！】

【恭喜玩家獲得主神恩賜，開啓真人願望達成游戲《牧神之歌》】

【在這裏你需要達成目标人物的願望，以防止平行世界崩塌】

【OOC禁止！掉馬甲禁止！】

【願望破滅或目标人物黑化，均視作游戲失敗，玩家身處現實世界的大腦會即刻死亡】

【願主神的恩慈與你同在，願主神的榮光永世長存】

【系統007祝您游戲愉快！】

——

“……007？”

【Bingo~就是無敵可愛的人家……】

打斷007的喋喋不休，小鳥游結奈一字一句問道：“為什麽是我？”

【當然因為宿主是第一千個通關全劇情的幸運玩家】

【為了增進用戶體驗、回饋用戶支持，經制作組集體投票決定，給予宿主一個零距離接觸蠱男人、走上人生巅峰的機會~】

【為了保證角色代入感，人物外貌和姓名全與宿主完全一致哦~貼不貼心，感不感動？】

這麽個摔一跤都能送掉半條命的身體，你說和我完全一致？！

努力抑制住想打死那群制作組的沖動，小鳥游結奈盡量放緩呼吸，生怕脆弱的肺葉再度抗議。

“通關認可？失敗評定？”

〖每達成一個願望，吾将依據願主的夙願發放積分，積分塔滿即為合格〗

空靈而宏聖的聲線自遠方響起。

那聲音并不恢宏，也不響徹，卻像從四面八方、從每個信徒俯首貼面的祈禱中彙聚而來，溫暖、聖潔、滌蕩人心。

內心的憤懑在這樣的聖潔中莫名蕩然無存。

身體先于大腦，将額頭抵在冰冷的地面，膜拜眼前的神明。

“……主神。”

回想起007曾經透露出的那個字眼，小鳥游結奈呢喃出聲。

像是在回應她的呼喚，那個聲音再度響起。

輕，且淡。

像是天邊那抹可望而不可即的雲。

〖主神的榮光與你同在〗

〖我的信徒〗

*

再次醒來時，小鳥游結奈依舊身處那間破舊的屋子。

癱倒在地上的角度有限，她只能看到斑駁的、隐隐長出青苔的牆壁。

床頭有一張打翻的木桌，上面的卷軸滾落在地，從墨跡來看，應該是幹涸了許久，配合着那扇剝落大半的障子門，簡直像是志怪故事裏的荒村破廟。

【雖然有一丢丢偏差，但也很接近了哦~】

自主神出現後就消失的007再度歡快的冒了出來。

并沒有理會007“過河拆橋是不對的”的控訴，小鳥游結奈梳理了一遍關于原主的介紹，不由覺得頭疼。

「小鳥游結奈，半神，從小病嬌體弱、性格內向怪異，十歲繼承生母神印成為現任緣結神，進而受到衆神厭棄，因偷竊大國主神器被剝奪神印，釘在黃泉奈良板，永世不得超生」

這種背運到極點的人設，就這麽随随便便塞給她真的好嗎？

随便在大街上抓一個路人，幸運值都比她高不是一點半點吧口胡？

“我以為人物屬性居于平均水平，是游戲設置者最起碼的素養。”

小鳥游結奈冷冷開口。

但顯然冰冷的系統軟件并不能感同身受，只是繼續用甜膩的電子嗓音傳遞背後那群制作方的冷眼旁觀。

【太過依賴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哦~卷起袖子還是能加油幹一把的嘛~】

“憑這副身體？”

小鳥游結奈扯了扯嘴角，借着月光看向先前因為太過痛苦而緊緊扣住地板的指尖。

纖細到近乎羸弱的指骨。

木刺陷入翻卷的指甲，洇出絲絲黑紫的血，連帶着指腹都在慘白中泛着淡淡的青。

這是典型的先天不足的人的手。

再加上稍微喘大口氣都會抗議的肺，那句“病嬌體弱”誠不欺她。

只是也不知道作為一個半神，原主是怎麽混到這副病入膏肓的模樣的。

【貧乏神香火少嘛~不用大驚小怪~】

“貧乏神？”

【對哦~因為原主被衆神厭棄，所以這座結緣神社求姻緣對象劈腿、求運氣被狗屎砸暈，久而久之自然而然就被叫做貧乏神社了呢~】

“……那還真是別致。”

小鳥游結奈挑了挑眉。

她還記得，那部名叫《十二時牧歌》的游戲裏曾提到，神明的力量由人類的信仰而來。

失去香火的神明往往會漸漸衰退，最終消失殆盡。

如果《牧神之歌》延續了同樣的世界觀設定，那麽失去香火的原主也應該早早消失。

或許是因為一半的人類血脈才能勉強活下來？

所以作為替代，年紀輕輕就燈枯油盡？

——那麽，偷大國主的神器是為了續命？

【哇哦，宿主真是勤勉呢~】

并不去理會007的話中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小鳥游結奈輕輕地、深深地吸了口氣。

然後在令人牙酸的骨頭脆響中，一點一點用手臂支撐着身體，扶着木桌翻倒的桌角，緩緩坐起身來。

“我說過，我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她咬着牙，急促的喘了幾口氣，單薄的背因為脫力而重重砸在牆角，發出“砰”一聲悶響。

劇痛順着神經末梢一路傳遞到大腦，直讓本就羸弱的身體生出更為細密的痛意。

咽下悶哼，小鳥游結奈攥過被角，用幹淨的內裏，一點一點擦去臉上的灰塵與血跡。

【過分勉強自己，這副小身板會經不起折騰哦~】

“或許吧。”

小鳥游結奈輕輕笑起來，又微微側頭，看向窗外那片如同墨汁般要将一切吞噬殆盡的黑暗。

那裏曾經立着紅色的鳥居，肅穆的神龛。

滿懷願望與虔誠的信徒絡繹不絕，金色鈴铛下的繩索在微風中搖晃，被日月浸染的香火箱裏硬幣叮當響。

那裏曾經站着一位小小的神明。

稚嫩的肩上壓着沉重的神服，小小的身影站在比自己還高的神龛之中，日複一日的祈盼着他人的心願都能得償，又在日複一日的門庭冷落中絕望。

“吶，007，你知道嗎，神曾經說「要有光」。”

遠處隐隐傳來機車的轟鳴，暗紅色的光影劃破黑暗，如同刺破暗夜的紅蓮業火。

爆裂的氣流擊碎地磚、将可憐的灌木連根拔起，又“啪”一下撞碎在木柱之上。

“哐”一聲，久經折磨的障子門不堪重負，轟然倒地。

“啊！”

小鳥游結奈像是被吓壞了一樣驚呼出聲，又在下一秒僵蜷在原地。

慵懶而低沉的嗓音在夜風中響起，帶着一抹久居上位的淩厲。

“喂，誰在這裏？”

她的光，此刻正劃破黑暗。

正式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