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一盞燈

第四十一盞燈

“去高天原，乃至于在神明之地生存，是緣結神大人自己的事情，別人無法代勞。”

小狐仙這樣說着，微微欠身，拉開障子門，叫醒剛剛墜入夢鄉的緣結神，開始部署下午的課程。

夏油傑站在障子門外。

聽着她剛醒來的聲音惺忪，問着“傑呢？”，又在小狐仙“在餐桌上俯身而睡不是得體的禮儀”的教導聲中，說了一句“好”。

障子門拉開，又阖上。

夏油傑看着手裏的托盤，狹長的狐貍眼微斂，一時看不清情緒。

就在這時，他的電話響起，是硝子。

『怎麽這麽久？』

性格爽朗的同期在電話另一端抱怨，聽到他好脾氣的說着“有事耽擱了一下，抱歉”，又繼續說道。

『夜蛾老師找了你一天，就算出完任務跑路也好歹接一下電話吧』

出完任務？

消失一天？

将手機拿到面前，『通話中……』的頁面右上角顯示着一行小字。

2007年5月30日，13:15

他記得當初自己記憶中的最後一天是5月29日。

所以過了29日的淩晨，錯亂的時間重新疊合，另一個夏油傑消失，學校裏的人找到的，就是如今的自己嗎？

這樣思索着，夏油傑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具體的我倒不清楚，啊，夜蛾老師過來了……』

聽筒對面是淅淅索索的碎響，緊接着屬于男人的粗狂嗓音炸開來『夏油傑！！！你失聯了一天就算出完任務跑路也好歹接一下電話吧！！！』

跟硝子的抱怨簡直一模一樣。

夏油傑将手機從耳邊拿開，又向背離書房的地方走了幾步，才問道。

“所以發生了什麽事，這麽着急？”

『聽好了，這是高層最重大的機密，也是目前涉及整個咒術界的最大要事』

夜蛾老師的聲音變得嚴肅。

『馬上就是天元大人更換軀體的日子，你和悟被指定保護天元大人的星漿體——天內理子』

〖一直以來，我最大的願望就是當一個普通人〗

夏油傑回想起不久前那個少女說的話，不由側身，向那扇緊閉的障子門看去。

『夏油？你有在聽嗎？夏油？！！』

夏油傑垂下眼睑：“什麽時候？”

午後的陽光落在環廊的木檐，将木質的環廊鍍出半明半昧的陰影。

而夏油傑站在環廊正中，陰影的邊緣，仿佛只需一步就可以邁入光明。

『兩周後』

*

小鳥游結奈并不知道那一日，在薄薄的一扇障子門外發生了什麽。

事實上，她最近的日常，就是不斷的看書、背書和默寫。

以至于在又一個早晨，背到〖毘沙門天，七福神之一，最強女武神〗時，聽到了院子外面吵吵嚷嚷，突然之間有了一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

“外面發生了什麽事？”她問。

負責她學習日常的，是一只有着紫色長發、氣質冷清的小狐仙，叫做“臯”。

責任感強烈并且做事認真，據說當初是以“成為神社巫女”成為目标，經過一層層選拔，最後被禦影點名分派到了緣結神社，因此授課風格十分嚴格。

聽到小鳥游結奈的詢問，臯皺了皺眉頭。

守在後院門口的另一只小狐仙已經一路小跑到障子門後，兩人交流了片刻，臯阖上門，說是神社裏突然來了許多游客。

“游客？”

這倒是奇怪了，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因為這一位緣結神是個不倫不類的半神，因此總是被衆神厭棄。

久而久之，導致求姻緣對象劈腿，求平安下一秒就摔個狗啃泥。

聽堀說，一度還成為論壇裏的靈異場地no.1。

這樣的神社突然熱鬧起來。

怕不是又是哪個喜歡刺激的學生仔們組團來搞個鬼屋一日游什麽的？

【将将~默契大考驗~宿主要不要來猜一猜，這支簽是好還是壞呢~我們的重磅獎品就是——】

「獎品不必了，我選好」

【什麽嘛什麽嘛搶人家臺詞！一點都木有驚喜感】

「要是不好，你的諷刺挖苦早就到了」

抓住制作組的劣根性後，就好判斷得多。

果然，沒過多久障子門再度打開，臯接過小狐仙手裏的東西，審閱了片刻，便雙手将那東西遞到她的面前。

是一部手機。

頁面的浏覽器還打開着，看起來似乎是個論壇，并且是個活躍的論壇。

上面的一行行評論快速從她的眼前刷過，讨論的中心依稀就是緣結神社。

“靛剛才在前院聽了一會兒，似乎是最近在人類的網絡上有一個熱門的帖子，說是這座神社有靈氣。”

小鳥游結奈将手機頁面拖到頂端，就看見——

『驚！這樣一座藏在深山裏的緣結神社居然真是神明的栖息之地！』

再往下滑。

［多快好省無所不能的神明大人聯系電話XXX］：接下來我說的話是真的，比真金還真，我在窮困潦倒鍋都揭不開的時候向神明大人乞求了工作，下一秒福澤谕吉從天降啊！福澤谕吉啊家人們！

［斑大人愛吃豆沙包］：雖然神社的狐貍很無理，但許願就獲得了老夫排隊超久都沒買到過的限量饅頭，暫時給個一星好評。

［普普通通的賬本taker］：樓上說的很沒有禮貌，這座神社的确不可思議的是讓我靈魂能夠安靜下來的存在，甚至還因此得到了良好的睡眠（微笑）。

［最強海帶才不是昆布］：哦這座神社嗎？我去過我去過！那裏的巫女小姐人超好，托她的福我人生第一次回學校沒有迷路诶！

……

「吶，007」

【納尼納尼？這還是宿主第一次主動叫人家呢？是有什麽事納尼納尼？】

甜膩的電子音在腦海裏持續不斷的響起。

小鳥游結奈看着眼前不斷跳動的留言，突然覺得這樣的機械聲有些吵鬧。

右手指節彎曲，抵住耳畔。

她在一向冷着一張臉、嚴厲過了分的臯眼底薄薄的笑意中開口。

“臯，你知道嗎，人生就是一個莫比烏斯環。”

即使看起來轉折、反複、沒有什麽預測未來的意義，但所有的結果，所有的收獲，都早已在每一次的偶然中注定。

她這樣微笑着，眉眼彎彎。

于是臯也雙手交疊放在小腹、微微躬身：“是的，世界上沒有偶然，只有必然的結果，結奈大人。”

臯拉開障子門。

後院的門口，通往神龛的小路上，夏油傑正等候在那裏，看到她，狹長的狐貍眼便彎了起來。

“前面來了很多許願者，夜鬥羨慕的都要哭了。”

“老子才沒哭呢！！！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多快好省什麽都能辦到的夜鬥大人在線接活啦！”

“吵到老夫吃饅頭了！看我貓貓拳！”

“！！！貓咪老師！被游客看到了怎麽辦！”

院子外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又漸漸遠去。

不知道什麽時候，這樣一座廢棄的神社，也變成現在這副熱鬧的過了分的樣子。

看向夏油傑黛紫色的眸子，小鳥游結奈花瓣般的嘴唇微微翹起：“這樣的話就需要記錄願望了。”

傾聽人們的願望。

記錄在願望名冊。

再将願望一一實現。

這就是結緣的過程。

想到這裏，她像是有些苦惱：“但我沒有神使呢。”

于是夏油傑也像是有些苦惱一樣，手指捏着下巴：“這的确是個嚴肅的問題。”

話音剛落，他又在那雙湖綠色的瞳孔裏笑了起來，“你覺得我怎麽樣？”

“什麽？”

“物美價廉，童叟無欺，要不要考慮？”

堂堂三大特級咒術師之一，被他說的像市場上八折銷售的大白菜，讓小鳥游結奈不由笑起來。

“可是傑，你是人類哦。”

神明的神使一般而言會是靈獸，再不濟也會是妖魔或者人類的魂魄。

“我問過了臯小姐，雖然記錄不多，但曾經也有人類成為神使的先例，只要簽訂主……契約就好，至于無法聽到人類願望這件事，貓咪老師說可以用鴉天狗的羽毛。”

夏油傑堪稱準備完全。

小鳥游結奈記得《神奇妖怪在哪裏》那本書裏曾經講到過。

鴉天狗是人間與妖怪界的使者，因此，人類佩戴上鴉天狗的羽毛不僅能夠看到妖怪，還能擁有“通靈”的能力。

小鳥游結奈：“奴良陸生？”

夏油傑微微颔首：“我昨天去拜訪了他，向他借了些鴉天狗的羽毛。”

*

深夜，後院

結束了一天的課程，小鳥游結奈坐在回廊上，仰頭看夜色。

春末夏初，夜風也沒有那樣寒涼。

四方的回廊之外，遠處的萬家燈火已經次第熄滅，顯得靜谧而祥和，因此天空上的繁星也越發璀璨。

星星點點，一路迤逦而去，像是彙成了一道星河。

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

溫和的嗓音響起：“還沒有睡嗎？”

見小鳥游結奈輕輕搖了搖頭，說“今天的課程剛剛結束”，來人便笑了笑，在她身旁坐下，說：“好巧，我也剛結束記錄。”

這一天的學習強度太大。

小鳥游結奈身體已經困倦，但精神卻依舊清醒，因此反應有些遲鈍。

聽到夏油傑這樣說，她側過頭去，就看到夏油傑的衣袖和指尖還殘存着隐隐的墨跡，應該是一結束就來了這裏，因此沒有來得及清洗。

“辛苦了，傑。”這句話她說的真心。

但夏油傑只是依舊笑着：“能幫得上忙，我很開心。”

神明的世界他沒有能力插手。

因此僅有的幾件力所能及的事情，總是能多做一分是一分。

這樣想着，便不會放任自己覺得無力。

“所以，為什麽拒絕和我簽訂契約呢？”

低下頭，看着那雙湖綠色的眸子，夏油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