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書膽01

書膽01

北澤大劇院,作為擇藝社演出的主場館,是表演藝術的最高殿堂。

環境清幽,安保嚴格。

就這樣的一個地方,宋拂曉先被劫財,險被劫色。

她到劇場的時候剛剛過六點,身上穿的還是模聯的衣服,發濕臉頰。

外間大雨滂沱,室內電閃雷鳴,新來的茶水小弟一臉正氣地把她攔在門口:“不好意思,說了許多遍,在表演結束後才能來要簽名。”

面對這樣面目猙獰的臉,她居然還能心平氣和,“我也說了,只是想去衛生間。”

“出門右拐,正門口就有。”

她當然知道。

誰都能看見已經排隊到雨中,保安大哥都給讓了道,奈何眼前這位不夠通情達理。

茶水小弟絕對是人才,拎着四壺開水不嫌重,一味和她掰扯。無非就是他見多了各種說辭的人,上到八十,小到十八,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套路,而他百毒不侵。

長篇大論還在繼續,宋拂曉終于不耐煩,錢包打開是為數不多的幾張百元,妝似無意地一抽一折,飛快塞進了他的上衣兜。

動作一氣呵成。

“你——”話直接卡在了喉嚨裏。

沉默三秒。

“你把我當什麽人!”小弟陡然跳起半步,口氣簡直讓人慚愧不已,嘴唇都在哆嗦,“都和你說了不合适,怎麽就不聽。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秩序還要不要了!”

表情生動,下一秒劇情應該就是把開水潑到她臉上,然後一臉厭棄地抛下那三張侮辱人格的紙鈔。

然而,這都是幻想。

因為他只是尖叫一聲:“還不快走!”就馬不停蹄地轉身,小跑十步開外,忽然轉身對她擠眉弄眼,對着遠方一揚下巴,留下一個“不用謝”的表情,滿面春風地離開。

果然,高估了他的品格。

我謝你姥爺的香蕉皮。

空落落的長廊,唯餘腳步嘀噠。宋拂曉轉過彎,還沒能推開桃木門,就生生被一陣灰藍色的煙霧給逼了回去。

角落裏原本貓着腰吞雲吐霧的人,慌忙揮手散開煙氣。

對方顯然比她還意外,心虛地直接掐了煙扔進了水池,錯身閃開幾步,退到窗邊。

他的身上穿着淺粉色的長衫,不用問也知道,就是劇場裏的演員。

她多看了兩眼,不經意碰倒了自己放在一旁的包袋,連帶着一些零碎散了出來。

細碎的聲響,窗邊的人又半遮着臉折回來,着急忙慌地拿走了留在水池邊的煙盒,扭頭跑得飛快。

做壞事者,多心虛。

卸妝、換衣、出門,離開場還有不到半小時。準備直接從裏面繞到劇場,卻沒走兩步就被叫住,宋拂曉有些沉默地閉了閉眼。

“前面那個穿旗袍的小姐姐!”

她敢肯定,這回一定不是那個拿她手軟的茶水小弟。

這一聲中氣十足,但是聽到的人腳步不停。豆禦林直到拐角才追到的宋拂曉,動作之大,她手上的紙包袋直接被扯開了一邊提手,可憐兮兮地掉在了地上,東西全都倒了出來。

彼此都有點驚訝,打量對方的神色相當不好看。

宋拂曉也認出來了——去而複返,還是剛剛在衛生間門口遇到的那個粉毛。

原先匆匆一瞥,而現在四目相對,襯着濕漉漉的天色,豆禦林一頭胡桃粉的發色顯得更加特別。

他剛剛被煙氣熏了眼,這個時候還用一邊的手掌按住眼球,眼睫上沾着水,說的話卻一點不客氣:“能把我東西還我嗎?”

宋拂曉不為所動。

豆禦林滿心窩火。

偷摸躲出來買了包煙,第一根剛剛到一半,就被打斷。嗆得半天難受不說,等到他再反應過來,意識到一個大問題,煙盒在手,但是——哎,老子的麥呢?

她當他不存在,俯身撿東西的動作到一半,被他稍彎腰用胳膊格了一下。

豆禦林清了清嗓子,“我們剛剛見過你還記得?”

她“嗯”了一聲,他已經蹲下來和她一起收拾滿地狼藉。

“是這樣啊……”努力言簡意赅,“我剛剛丢了一個麥——哦,就是話筒。我去原處看了,不在了,你要是撿到了——”

話裏小心翼翼,但是宋拂曉的态度堪稱涼淡:“沒有。”

豆禦林明顯噎了一下,“這樣就沒意思了,對不對?你又不上臺,留着那個也沒用。”

包裝袋是徹底壞了,她只能單手抱在身前。他的手裏還拿着一個筆袋,不給她,苦着臉讨好道:“小姐姐,你把麥還我呗。這都要開場了,算演出事故的!”

說了沒看到,這人聽不懂人話。

她伸手去拿,他卻忽然把東西往身後一藏:“你把我東西還我。咱們交換。”

麥剛剛就放在水池邊,除了她沒別人見到。他認準她不是工作人員,那就只能是今天的觀衆。

宋拂曉看着他不動,豆禦林好整以暇回視,明擺着做交易的态勢。

僵持不到十秒,她微微一笑,他也得意地露出半邊酒窩,沒想到聽到這麽一句:“我不要了。”

……有些尴尬。

繞過他就要走,被堵個嚴嚴實實。宋拂曉推過紙袋給他看:“有嗎,你有看到嗎?”

面前這個當然沒有,但是身上還有一個包哎。眼神明明白白地道出這個意思,她頓了一下,單手解開搭扣翻一遍,“沒了。”

這就有點太尴尬了。

但是豆禦林不覺得,自己發出一聲長嘆,揉散了額前粉色的劉海。

她被這顏色晃着眼,不曾料到對方動作更是浮誇,一個響指劃過她眼前:“小姐姐,你剛剛不是這件衣服吧?我說個可能你別不信,指不定我的麥就在……口袋裏呢?”

說話不過腦子,試問她身上有口袋嗎?

眼睛滴溜溜地不老實打量,她冷聲制止:“想怎樣?”

豆禦林收回目光,得空觑着手上的表一眼,明顯被時間吓了一跳:“我X!老子他——”

沒能罵出口的那句,尾音被宋拂曉毫不留情地打斷:“喂!”

要不是現金都給了茶水小弟,她真想故技重施,擺脫眼前這個非主流。

死心眼,壞毛病,頭發被揉得蓬得飛起,滿臉哀怨。她不理會,卻被氣急敗壞的男演員捏過包帶往回走。

“一起找,我給你看看案發現場。”他一味絮絮叨,“不是我碰瓷,這就前後十來分鐘的事,除了你還有誰。”

“你別碰我——”退避間鞋跟重重一歪,豆禦林只來得及拉住了包,她就直接撞到了牆上。

後背一磕,卻有點奇怪的感覺。背過手去摸了摸,順着衣服的邊緣向中間引,宋拂曉隔着那截布料,居然摸到一個硬物。

也不知道疼不疼,橫豎從她的表情是看不出來的,他剛想要說“對不起”,卻為她奇怪的動作停住了。

四目相對,一瞬間都懂了——

“你的麥。”

“我的麥!”

他看她的眼神稱得上鄙夷,就差直接開口叫她一聲賊,她強忍着紮瞎他的沖動:“我之前不知道。”

豆禦林不信邪:“你衣服裏面夾了一個麥,自己沒感覺?”

不好意思,她真的沒感覺。

應該是混在水池邊的那堆雜物裏被她收起來,然後又稀裏糊塗地夾在衣服中間穿上了身。

時間緊迫的失而複得,豆禦林沒有心思再糾纏,直接說:“脫了。”

她難以置信:“什麽?”

“衣服脫了。”他伸手就要自己來拿,走近一步,她後退三步,“就要開場了,我沒麥會死的。演出之後我幫你要簽名要合影,請你吃飯?你還給我好不好!”

好。所以宋拂曉一言不發地走開。

“哎喲。”追上來的時候簡直心力憔悴,他居然彎腰鞠躬,給她行了個禮,“求你了,姐……不,我叫你妹妹行嗎?你就還我吧,我這都要上臺了。”

簡直小人之心,她說:“我是去換衣服。”

這下他的步子邁得比她歡脫了,單手接過她的所有物件,邊走邊躬身做個請的姿勢:“東西我給你拿,妹妹,咱們快點,跑着去!”

“……”

每一分鐘都是度日如年,等待的過程中,豆禦林才想起摸出長衫側兜裏的手機,五個未接來電,全部來自搭檔。準備告訴他東西找到了,按了回撥,剛剛響一下,就被接起來。

對方慌慌張張:“豆芽菜,聽我的,你別說話,一個字都別說!”

豆禦林一頭霧水:“幹嘛?”

那頭直接罵了一句:“讓你別說話。”

背景是劇場嘈雜的聲音,敲了敲額頭,他聽到對方惡狠狠的訓斥,頓時頭皮發麻。

宋拂曉已經從裏面出來了,手裏拿的就是他的領夾式麥克。遞過去的時候,剛剛揚言火燒眉毛的人,這個時候卻又不接了。

“豆禦林!”電話那頭,搭檔的吼聲震穿耳膜,“你特麽麥沒關!現場直播,全世界都知道你要人脫衣服!趕緊解決,大爺的!”

沒……關?

嗯?

麥沒關!

後知後覺,目光轉向了一旁的女人。宋拂曉戒備神色未消,忽然就看到豆禦林的表情從茫然到了然。電話還擱在耳邊,他短促地吸了一氣,幹脆利落地蹦出幾個字,讓她一下子冷了臉——

“大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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