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書膽02

書膽02

豆禦林頂着下巴上的一個烏青回到了後臺。

大塊頭第一時間迎上來:“怎麽了,豆芽菜,挨揍了?”

“撞的。”自己揉了揉,對着鏡子照了照——啧,這印子可真明顯。

“是那小姐姐打的吧?”大塊頭的聲音滿是幸災樂禍,“我可聽見你罵人家了。”

他只是別過臉,躲開化妝師的粉撲,對着鏡子往衣襟上別着麥:“少惹爺,這就要上臺了。”

呦,還氣上了。大塊頭笑笑,看着他理着自己的頭發,內心卻有些好奇,那個小姐姐是何方神聖。

而此時,小姐姐宋拂曉剛剛入座。

這是她第一次來這樣的劇場,入目都是紅棕色的桌椅板凳,一桌六人圍坐,剛好面對着舞臺。包裏好不容易找出記事本,翻着調試錄音筆。

舊壺添新水,頭頂嘿嘿的笑聲,擡眼看一下,可不就是那個茶水小弟。

訛了她三百塊的黑心鬼。

倒完水卻不走,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她不得不問了句是不是有事。他瞄着她手裏的東西,小心翼翼問道:“你是不是哪個電視臺的?”

宋拂曉搖搖頭,拿過發繩紮起頭發,原話奉還:“我很懂秩序。”掃過一片桌角,放上本專業書。

一拳打在棉花上,小弟的表情那是一個氣啊,正色道:“你不會真是哪個小報記者吧?我和你講,我們這裏不許攝像不許錄音不許……”

聲音有點大,同桌的幾個人不約而同看過來。她倉促一笑,對他勾勾手指,小弟會意地附耳過來,短短的幾個字後面色忽變:“哎、哎——有人叫我。”就倉皇而逃。

她說了什麽?

不過就是四個字——把錢還我。

看吧,就知道他是財迷。

送走了茶水小弟,身邊的人卻不安分。左手邊的阿姨坐得很端正,身前抱着自己的挎包,胳膊肘碰碰:“小姑娘,你是哪個電視臺的?”

“……”有口難言,宋拂曉索性專心看書,間隙說一句,“我來看演出。”

阿姨好像突然舒了一口氣,陡然從包裏拿出一袋棗:“吓得我剛剛都沒好意思吃。”她又問:“你怎麽不買那邊?小年輕都坐在前面。”

這倒是,原以為年長者居多,但是舞臺前面的無座區,擠滿了年輕人,個個是潇灑地席地而坐。“唔,你穿裙子,會被人家看光的。”阿姨又自顧自答起來,“但是這個區票貴啊。”

“其實……”

她想說其實是別人送的,只是連珠炮根本不給她機會開口。一愣的功夫,一顆紅棗就遞到了嘴邊,宋拂曉尴尬地避開,自來熟的阿姨笑得亂顫花枝。

她無可奈何,湊過去小聲說:“其實我是北澤電視臺的,現在在攝像。”

世界暫時清靜了。

宋拂曉眼睜睜看着她愣住,然後猛地吞咽了一下,連棗核都沒給吐出來。

兩下裏都相顧無言的時候,又笑起來,推過桌上的茶:“阿姨,我開玩笑的。”

同桌阿姨沉默,繃着臉安靜地吃完自己的那袋棗,忽然換了個表情說:“我早看出來,你在開玩笑。”

“嗯。”她邊點頭邊在書頁上做筆記,心不在焉道,“其實我是北澤晚報的。”

這一回世界是真正清靜了。

劇場裏的人越來越多,直到開場身邊人都沒有再和她多說一句。幕布逐漸拉開的時候,前排無座區爆發出一陣歡呼,臺上一粉一綠的兩個演員對着大家鞠躬行禮。

綠衫健壯,大家叫他大塊頭;粉衫瘦削,還沒開口,底下就千呼萬喚:“豆芽菜,我要給你生猴子!”

“不鬧。”他揮手對着前面招一下,挺直腰身,“大家好,我是擇藝社的演員,我叫豆禦林。身邊是我的搭檔,他叫吳玉格。”

隔過三排觀衆,宋拂曉一眼認出來,就是那個胡桃粉。

“哎——”大塊頭故意逗他,“觀衆愛叫你什麽,你就答應呗。”

“大家愛叫我什麽呀?”豆禦林明知故問。

臺下又哄鬧起來,“豆芽菜”、“小豆芽”的叫聲此起彼伏,中途的某個時間,一聲尖細的“小姐姐”殺出重圍。

宋拂曉瞬間後背僵直。

意外的不止她,還有臺上的兩個人。不過豆禦林神色沒變,幹咳幾聲仍舊在笑:“那聲誰叫的?小姐姐是誰?我不認識。”

就知道,之前的鬧劇現場直播,怎麽會安寧。身為逗哏,大塊頭的職責是專業拆臺,後面一推他半個踉跄:“問你呢,誰是你的小姐姐啊?大家可都聽着呢。”

宋拂曉只在想,這麽短的時間,看你如何随機應變。

“我沒有小姐姐。”豆禦林嘿了一聲,“我只有一堆小妹妹。”邊說邊彎腰,對着臺下近處的女孩子們調笑,“是不是,小妹妹們?”

在場女生滿心雀躍的幸福應答中,宋拂曉輕輕吐字——無賴。

他這個俯身不打緊,一眼就看到了十步開外面無表情的旗袍姐姐——坐得那麽靠前哪。

短暫的幾秒對視,忽然露出的那個含義不明的笑,讓她心生不妙。

豆禦林轉身回到大塊頭的身邊,摸了摸鼻梁。大塊頭知道,這小子又要開始即興發揮了。

“何止小妹妹,如今阿姨也很漂亮的。”說着他便揚手一比劃。

宋拂曉只低頭看書,隔壁的阿姨碰碰她,小聲說:“小豆芽叫你的。”

她當然知道。

平靜地擡頭,臺上的豆禦林誇張的一個後退:“原來是位姐姐,嘿,對不住。”周圍一陣哄笑,她默不做聲,暗自咬牙的時候又聽他說,“穿得真別致,我媽也有這麽一身——別誤會,我在誇姐姐有氣質,是不是?”

這樣的對話居然得到前排異口同聲的“是”,語調整齊劃一。

說真的,被誇得一點不開心。

而在只有當事人兩個接受訊號的對視,宋拂曉的蔑視被豆禦林直接默認為是甘拜下風。

****

經過這個短暫的插曲,終于切換到了今天的正戲。包袱不斷,劇場內始終笑聲連連。宋拂曉在結束的時候看了看筆記上的內容,果然托福,就沒能寫完整幾個句子。

豆禦林是小跑着走到後臺的,一場演出下來,連脖子上都布着一層汗。揭下胸麥的時候,不自覺地摸了摸下巴,靠着化妝間的門笑得不可自制。

從大塊頭的視角看,這個笑诠釋了很多含義,最突出的一層就是四個字:“小人得志。”猛地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腦袋,發出長長的一串“啧”聲,“你這孩子,半點不讓人省心,在臺上都敢胡來。”

“胡來什麽?”這個問句,不屬于他們任何一個,是走廊那頭走過來的熟人。

豆禦林還沒緩過來,笑得都喘上了,連咳幾聲:“李叔,你怎麽來了?”

被叫作李叔的人,是這個社區的片警,黑色制服在身,看着他皺眉:“你小子這什麽頭發?”揮手要過來的時候,被躲了過去,嚴肅道,“站好喽!”

突如其來的一聲,兩個人一驚,不僅是豆禦林直起了身子,連着大塊頭都貼牆立正。

“怎麽回事?”他一臉茫然地問道。

“你,豆禦林,和我走一趟。”

李叔伸手拎着他的衣領,他只短促地哎了一聲就被扯着拖走。梗着脖子推開,他也不笑了:“走去哪?”

“我們剛剛接到電話,說你性|騷擾。”

“性|騷擾?!”最先叫出來的是大塊頭,滿目震驚,“豆芽菜,真的假的?”

豆禦林簡直懷疑自己穿越了,他的疑問比大塊頭還多:“我?我騷擾誰?”

“你自己不清楚?”表情是恨鐵不成鋼。

這特麽怎麽看着像是釣魚|執|法?

豆禦林懷疑是要套他的話,後仰着眯眼,這回被對着頭打個正着:“別打我的頭!弄亂發型了。”

“你都被人告到我那了,還頭發!”順着膝蓋踢了一拐子,李叔怒道,“少耍貧,跟我走。”

“不去。”豆禦林揉着後腦勺,“老子沒做過。”

“做沒做過,都得跟我去說清楚。”

兩個人僵住了,大塊頭适時出來打圓場:“不是,那個是誰和您說的?”

“我。”沿着長廊走過來的,是一身旗袍、貴氣袅袅的宋拂曉。直到走近,她才慢慢的開口,看過豆禦林:“警官,就是他。”

簡直是聽到了笑話,豆禦林氣急反笑:“我?你?沒事吧你?”

明擺着記恨在心,報仇雪恨。

剛好李叔在身邊,他轉過去直接道,“好,我現在告她诽謗。”

他還怕她不成。

宋拂曉極淡地呵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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