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碼前03

碼前03

許西樓的車很好辨認,國外開到國內,鐘愛黑色。

帶着年代氣息的古樸街道,忽然出現的豪車顯得突兀。幾乎是她上車的同時,就緩緩發動,連門都是之後關上的。

動作很輕,宋拂曉看一眼副駕駛位的人,難得安寧。笑問:“怎麽這麽困?”

他側目看了一下夢鄉中的胡一一,低道:“玩瘋了頭。”

放下包袋,調整坐姿,她居然從座椅縫隙中摸出一包拆封的煙盒。哈地一聲笑,叫他:“喂。”

敲敲他的肩膀遞過去,許西樓瞟一眼,接過,直接開了車窗丢了出去。

默契有度,而煙盒的所有者——胡小美人兒絲毫不知。

仍然是開向城郊的路,她三言兩語解釋了自己的車子不在的事實。擺明的自己找罪受,許西樓輕哼:“以後別找我。”

“那我給她打電話。”這個她,除了胡一一還能有誰。

打蛇七寸,他冷笑一聲,說:“有區別嗎?”

宋拂曉打開了車頂的燈,邊翻書邊随意道:“我們可以單獨約。”

兩個人的聊天總是這樣,要麽不說話,要麽就是随意、随性,不顧對方感受,三言兩語戳中死穴。

有些生氣,他的聲音寒似冰:“別和我開這種玩笑。”

“好。”料準他會這麽說,她也回得很快。

短暫沉默,宋拂曉專心看書,他也沒說話的意思。順着抽屜打開,裏面七零八落堆滿零食,努力向裏面翻,才找出一瓶水。

邊開瓶蓋邊想,雖然有些雜亂,但是滿滿生活氣。許西樓和胡一一在一起後,倒變得可親近了一點。

喝了口,涼到心底,宋拂曉忽然問:“你想結婚嗎?”

毫無征兆的話語,沒有回應,車速未減。許西樓的表情她看不到,但是語氣還是淡淡的,疑惑地叫她:“宋曦?”

她笑了笑:“我只是問你們。”停一停,重複一遍,“會結婚嗎?”

“我還沒想過。”他實話實說。

“挺好的。”她自說自話,“你們現在,挺好。”

“莫名其妙。”

低低的嗚咽,是胡一一腦袋蹭了蹭,歪過了身子。掙紮了好一會兒,悠悠轉醒,“這是哪兒啊?”她迷糊了,揉着眼睛張望一下,意外發現車上多了一個人。

滿血複活,她驚喜道:“曉曉!”

許西樓毫不猶豫地伸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按回了原位。

“你好啊,一一。”她說。

“我很想你呀,你都不找我玩了。”有的人天生就是活力十足,蘇醒之後的胡一一,話多到聒噪。許西樓車速快到可怕,幾乎是分秒必争地把她送到了目的地。

宋拂曉道謝,扶着車門問:“進去坐坐嗎?”

他答:“下回吧。”

這種時候,有的人卻不會不好意思。“我想去坐坐。”胡一一搭腔。

于是許西樓果斷道:“沒有下回了。”

她笑着看他們揚長而去,慢慢向回走。推門而入,她在玄關處就喊道:“七七小姐,我回來了。”

七七小姐,被譽為北澤市最尊貴的大小姐。既有着中式大家閨秀的典範一面,更有着西式自由開放的做派。

年過七十,仍愛旗袍高跟鞋。每日淡妝覆面,精致梳發,新近正為自己的烤瓷假牙沾沾自喜。

“七七小姐?”沒有人答應,宋拂曉自己上樓,果然在衣帽間看到她,“宋微光小姐,你最愛的寶貝回來了,為什麽不歡迎?”

她一貫如此,喜怒随心,忽然就雀躍起來,沒有緣由。

七七小姐恍若未聞,一轉身,撐着一件旗袍對她說:“看看我找到了什麽。”

好漂亮呀。

七七小姐多年來國內國外輾轉,依舊保持風光。房子換了很多處,但作為當年的時尚icon,每回搬家都會帶上她那二十個描金大箱子。裏面滿是不同式樣的衣服,大部分為旗袍。

現在這一件,淺青素色小滾邊,金銀線繡着上百只的蝴蝶,就連花瓣紐扣都是漂亮的藍寶石。

宋拂曉都忍不住摸過去:“這個是真寶石,還是寶石粉做的?”

“我的東西會是假的嗎?”七七小姐嗓音沙啞,卻帶着笑,“我嫁給你外公的時候,結婚戒指上的鑽石,有一塊勞力士手表那麽大!”

那麽誇張。她卻笑着問:“嗳,是哪一任外公?”

拍開她的手,扁扁嘴:“小丫頭嘴好毒。”

“這件我喜歡,送給我好不好?”宋拂曉對着穿衣鏡比劃,“呀,多襯我啊。”

“你媽媽來壓榨我,現在又換你。我的命好苦哦。”

她說話還是有些漏風,宋拂曉就牽着她的胳膊走到窗前,捏着下巴讓她張嘴:“那顆牙好奇怪。”

七七小姐前一陣去超市,誰料自己打車遇上車禍。人是沒有大礙,但是自那以後,某顆牙就松動了。并且在隔日清晨,光榮地壽終正寝。

當時,少女心的老太太在自家後院為她的牙齒舉行了簡單的埋葬儀式,并且暗自許願其他幾顆可以長長久久。

“不奇怪,好看的。”愛美的人自然不以為然。

鏡前矮桌上放着金制孔雀造型煙灰缸,煙絲燃盡。她拿起,右手搖着煙盒倒出一根。

就像是抽慣萬寶路[1],七七小姐直到如今還愛用火柴。

宋拂曉不習慣,折斷兩根才擦出火光,低頭點煙,側着臉吐出一口煙霧:“對了,我今天來取車。”兩指夾着抖落煙灰,不到一會兒就放在孔雀尾上。拉上窗簾,準備試一試那件衣服,“我在學校找了一個車位,以後可以停在那裏。”

“你隔壁還住人嗎?”

提起這個她就想笑:“住的,一個小演員。”名不見經傳、自尊心比誰都強的小演員。

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我想拿兩件短的。”

“滾邊長旗袍最好看。”

“可是不方便。”對着鏡子小心翼翼地扣着扣子,“那天打架,被人家看到了裙底。”

可恨,內衣還是紅色的。全被看光。

七七小姐年紀大,思維很清晰,瞬間就抓住了重點:“你和人打架了?”

“是吧。我打架無敗績。”

“那你還被人家拿針頭紮。”小聲嘟囔了一句。

這一句殺傷力大,宋拂曉的表情宛如冰凍湖面:“說好不提的。”

“不提了、不提。”她的外孫女還真是随随便便就會生氣。心虛地打開一側櫥門,幹澀轉移話題:“我給你看看,找兩件好看的短旗袍。”

晚飯吃過,回房休息。最近課多,晚上她一般就留在了學校,難得周末,自然是回來陪家人。這樣一來,新裝的那套房子又閑置了。

常言道,狡兔三窟。說的就是她這樣的人。

日子過得平淡極了,睡前還是喜歡翻翻書,再不就是欺負人。同門的幾個沒人願意帶她玩,畢竟逢賭必輸,非常丢面。

晚間吃甜瓜的時候,七七小姐問:“你前陣子是不是去警局?”

宋拂曉反應過來:“有人告訴你了?”

早就知道的,一連網所有的信息檔案都調的出來。事後她還接過李警官的電話,問有沒有再受到威脅,自然是沒有。

“你自己為什麽不說?人家講是性|騷擾。”

語氣聽起來反而有點幸災樂禍,她涼涼道:“是我講的。不過,算不上冤案吧。”

“自己解決了?”

“嗯,還沒有。”咽下一口,又補充道,“不是,剛剛開始。”

原來的陰沉氣息轉瞬即逝,宋拂曉忽然又笑意微露。面對七七小姐迷惑的臉,她說:“我碰見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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