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鐘晚晴見他神色有些慌張,頓時心生不耐:“說。”

“是。”家仆斟酌道,“是這樣,昨晚上夜之後,我聽得西邊院牆有些動靜,待叫了幾人燃了火把去看時,才發現是幾名賊人強盜,翻了牆欲入內行竊。”

家仆壓低了聲音,“那賊人好生膽大,見來了人也不怕,抄起棍棒便毫不手軟地打來。我忙使喚了幾個身強力壯的過去,兩夥人打了不到一盞茶時分,便見、便見……”

鐘晚晴皺着眉頭,不耐道:“什麽?”

那仆人觑她臉色,支吾道:“原是……原是少爺賭輸了錢,又還不起賬,便領了賭坊的一夥人進門,要錢來了……”

鐘晚晴怔了一瞬,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她将茶盞放在桌上,繼而砰地一掌拍桌,怒道:“混賬東西!我在這辛辛苦苦賺錢養家,他在外頭花天酒地不說幫襯一點,如今賭輸了銀子,反倒還有臉來找我要!”

家仆登時吓得不敢擡頭。鐘晚晴氣得站起身,在堂中走了兩圈,才道:“昨夜裏他帶人翻牆進來,你為什麽不差人禀報我?叫我見了這吃裏扒外的蠢東西,看我不親手送他去見爹娘!”

家仆忙道:“是想禀小姐來着,可少爺說……”

“什麽少爺!以後不許叫他少爺!我們鐘家沒這樣狼心狗肺的人!”

“是、是。他說既然小姐歇着,便不必入內通報了。少……他只要老爺珍藏的那柄玉如意,說只這一件物事,便足夠他用上半年的……”

鐘晚晴眸中怒意更盛:“還說了什麽?”

“還說……還說要小姐不必見他的面,只将玉如意放至西院井邊便可,今夜裏他自會來取。”家仆說完之後,便垂眸低首,不敢再看她臉色。

鐘晚晴一瞬時氣得連話都說不出,緩了好半天,才出聲道:“好啊,好啊。他既然要玉如意,那我就給他玉如意。傳話下去,備好玉如意,今夜裏我親自在西院等着他!”

當晚,一隊舉着火把的保镖護院便候在了西院牆邊,鐘晚晴披一件梅花大氅,手中捧着熱茶,端坐在太師椅上,眉目陰冷,靜靜等着鐘天棋。

大約半炷香後,院牆外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繼而兩三道人影翻牆躍入。甫一落地,便被護院挾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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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名落地的青年身穿錦袍、面目清秀,正是匪幫狗頭軍師鐘天棋。

鐘天棋一落地便被護院捉住,不由罵道:“都什麽人?不知道我是誰嗎?少爺我回自己家你們還動手動腳的?都給我死一邊去!”

那綁他雙手的護院得了鐘晚晴的吩咐,絲毫不懼他,只淡聲道:“小的剛來鐘府,确實不識少爺是誰家的少爺。只不過盡忠職守,将翻牆強盜捉拿罷了。”

鐘天棋瞪他:“你罵誰強盜?”

剛要發作,便聽不遠處樹下傳來極輕的一聲笑:“好弟弟,這才幾月不見,怎麽混到這般田地了?”

鐘天棋看清說話之人,頓時吓得魂飛天外,口吐黑煙。他繃直了脊背,定了定心神,強作鎮定道:“姐……姐姐,大夜裏的怎麽驚動您了?嘿嘿,近日嘛……确實過得不大舒坦,還望姐姐出手接濟接濟,我也能……嗯,有口飯吃,不至于餓着肚子。”

鐘晚晴笑得更随和:“不過多張嘴的事,小廚房還熱着魚湯,既然餓了便快些去吧,我再叫人給你加兩道菜。”

鐘天棋吓得心髒砰砰亂跳,慌忙擺手道:“不勞煩不勞煩!姐姐将說好的那柄玉如意拿來便好,我也不多叨擾。”

“我弟果真善解人意,終于知曉心疼姐姐啦?”鐘晚晴溫聲諷刺了他兩句,垂下眼簾,笑了一笑,對那幾名賭坊之人道,“請問各位,鐘天棋在貴處總共欠了多少銀子?”

那賭坊之人猜不透她的意思,如實道:“也不多,三萬多兩吧。”

“嗯,”鐘晚晴若有所思,“按你們賭坊的規矩,若是還不了錢,是否要以命償還?”

鐘天棋聞言大叫一聲:“啊!姐!”

那幾人面面相觑,點頭道:“這個自然。三萬兩,要麽還錢,要麽斷兩只手一條腿。”

但是臉色有些為難,說到底這趟任務還是為了要錢,于是轉而道:“只不過鐘府應當不至于出不起這個錢吧?”

鐘晚晴拂了拂領邊絨毛:“生意嘛,有時候要看值不值。鐘天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雙手腳留之也無用,不如砍掉,也省得他在外胡鬧,壞我清淨。用三萬兩換一個全須全尾的鐘天棋,我覺得虧得很。錢就不給了,幾位不如直接動手吧。”

那幾人有些猶豫,本身他們也只是為了要筆銀子才跟來,鐘天棋的手腳,用處還不如一對豬蹄。

鐘天棋更是撕心裂肺地哭號起來:“姐!不要啊!那我可就殘廢了!!”

鐘晚晴極為溫柔地笑了,唇上的口脂在火光映照下亮如晚霞,她攏了攏大氅,輕聲道:“怕什麽?殘廢了也自有姐姐養着你,放心,只要姐姐有一口吃的,就絕對不會餓着你。乖乖的啊。”轉頭對身旁保镖使了個眼色。

保镖會意,當即自腰間抽出一把快刀遞給賭坊之人:“幾位自己動手還是我來?”

為首之人猶豫片刻,終于明白情況了。這位鐘小姐性情可不好惹,還是按她心思來比較穩妥,于是道:“不勞煩。”

自保镖手中接過刀來,對鐘天棋道:“不用怕,我這刀法快得很,保準你眨眼之間手腳就砍下來了。”

“不要不要不要!你滾一邊去!!!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會亂賭錢了求你救我這一次!!我不想變殘廢!!姐!!!”鐘天棋吼出了哭腔,淚眼模糊地探頭看向樹下。

而鐘晚晴卻已然起身離開,竟是回去歇息了。

鐘天棋心頭登時湧上一陣絕望。他餘光瞧見了那名家仆,當即怒罵道:“吃裏扒外的東西!不是叫你別禀告我姐姐嗎?!”

那家仆雖不敢得罪他,但鐘府此時乃是鐘晚晴當家,他更怕鐘晚晴。慌張地對他一行禮,趕忙溜之大吉。

鐘天棋的手足全都被制住,吓得眯起眼慘嚎:“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刀鋒愈發閃着寒光,眼見得便要将自己手腕砍下,他吓得緊閉雙眼,正在此時,突聽“叮”地一聲響,持刀人只覺手臂巨震,緊接着那口刀脫手飛出,直直插.進不遠處那株大樹,刀柄兀自不住晃動。

鐘天棋頓時如殺豬般慘叫:“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沒啦!!!”

持刀人捂着發麻的手腕,怒道:“你喊什麽喊!老子刀都飛了!”

突然眼前寒光一閃而過,緊接着噗噗兩聲悶響,鐘天棋大叫道:“我的腳!腳也沒了!!!”

旁邊一人察覺不對,舉着火把照過來。此時衆人才看清,竟是三支短镖不知從何處刺來,直接挑斷了鐘天棋的手腳筋。而這一瞬痛感太過劇烈,鐘天棋大叫一聲之後,卻是直接倒頭暈了過去。

不遠處大樹陰影中,一人從樹身抽出長刀,揚手扔到賭坊的領頭腳下。繼而慢慢走至月色之下,笑出一張溫和白皙的面容:“賬已算清,本人保證,今後鐘天棋再也沒膽子踏入賭坊半步,諸位都散了吧。”

那領頭的道:“公子恕罪了。鐘天棋的手腳,我們是必得砍下來帶走的。否則空着手,我們兄弟幾人回去如何交差?”

那人一身墨藍圓領袍,滿身籠着瑩瑩月光,牽起唇角笑得開懷:“幾位将我的飛镖帶回去交差便是,你們徐坊主自不敢說什麽。”

領頭的道:“可行?”

那人但笑不語,待衆人皆離開後,才走過去,一只手提起鐘天棋軟綿無力的手腕,就這麽邊拖邊走。

走到樹下,他方才輕聲道:“合适的靈骨我已全部替你找齊,什麽時候完成你娘的遺願,重啓大陣呢?”

*

話音落下,一道冰冷的劍鋒也抵在了靈昭的脖頸。

靈昭微微合上雙眼,唇角竟牽出一抹笑意。她沉吟片刻,沉靜道:“廢了這麽大心思,你們二位可不僅僅為了叫我看一出戲,說吧,是不是想要我的靈骨來祭陣?”

身後的顧銘已将靈力灌入劍鋒,隔着青木面具,他的嗓音顯得有些低沉:“為了完成我母親的遺願,你的修為,用來祭陣正為合适。”

靈昭的眼中流露出玩味之意:“你就沒想過,我若是祭了陣,誰來為你們兩家翻案,還你們一個清白?”

“我顧家和鐘家若真的在乎這些身外虛名,當初便不會頂着‘叛逃師門’的罪名,隐居在這千鐘鎮數十年了。” 顧銘冷笑一聲,“況且,什麽是清白?三仙臺認可便是清白,不認可便是負罪,這種不顧真相只憑一家之言便斷定的清白要他何用?”

靈昭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沉吟片刻,準備套他的話:“興許是出了什麽誤會,三仙臺這個宗門,雖門風有些……但向來是尊崇良善的。若真是如你所說,鐘、顧二人俱是無辜,那麽三仙臺定然不會對你們趕盡殺絕。”

“你身為鑒心院院主,早已與那三仙臺是一丘之貉!既然如此,拿你這是非不分之人來祭陣也正合适!”

好一個“是非不分”!

靈昭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卻仍舊鎮靜:“你既恨三仙臺入骨,又何必起這座陣!要知道,當初你娘起陣,正是奉了副掌門秦修的密令,如今你又這麽做,豈不是正巧合了他的心意?”

“院主可知這陣法到底有什麽用途?”顧銘冷笑一聲,“這陣名為‘護仙大陣’,普天下共存五處陣眼。敢問院主可知,此陣五處陣眼都在何處?護哪家仙?”

靈昭冷聲道:“五處陣眼在修真界五大地氣之源,護的自然是三仙臺的仙。”

顧銘聞言毫不意外,大笑道:“院主真不愧玄門正統!”

突然欺身近前,手指疾點,手中玄光向她眉心刺來!

靈昭不及防備,擡劍去擋,只聽“當!”地金石相撞之聲,靈昭只覺手臂一陣酸麻,餘光瞧見那道玄光如流火般沒入青色方磚中,冷聲道:“這護仙大陣莫非還有隐情不成?”

顧銘笑道:“院主便這麽糊塗下去吧!維護好那個高高在上的三仙臺!”說罷,不依不饒繼續攻來。他身法如鬼似魅,捉摸不定,靈昭只看他轉了一個小圈子,腰間劍鞘的金黃色穗子已被他随手撥弄,持劍的手腕也被他抓入掌中。

顧銘垂眸,看着她手中的淩厲劍鋒,哼笑着贊道:“這劍真是不錯!”

靈昭平生最恨故弄玄虛之人,冷聲回道:“殺你的時候更是不錯!”

言畢,左掌劈在他肩頭,右手腕借力一轉,已從他掌中撤出。顧銘此時口中還在念叨:“真是好劍,只可惜你一個小姑娘,用此上好之劍,真是可惜極了。”

靈昭反唇相譏:“若是被你這種年紀不小,卻修為廢物至極的人來用,更是可惜。”

她不再理會他的瘋言瘋語,只縱身過去,接連使了六七招。這幾招皆是她自身獨創,劍勢淩厲得很。顧銘被她刺得反攻不得,連連後退了七八步,眼見得便要撞上照壁。

——靈昭唇角一彎,忽然撤身,右手捏出一道金色玄光,随後翻手一掌向顧銘劈去!

這玄光來得好快,顧銘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慌忙舉起雙手相格,只聽轟然一聲巨響,震得連地磚似乎都晃了幾晃,一股巨震登時自手心傳至四肢百骸。他的心頭頓時巨跳起來,站立不住,雙膝一軟,“砰!”地單膝跪倒在地,原本平整的青石磚地竟被他的膝蓋硬生生砸出一道溝壑。

“喀喇”一聲,面上青木自額心裂出一道縫隙。顧銘擡起臉來,不閃不避,任由面具碎裂、跌落在地。

“咚”的脆響之後,顯露出來的,是一張算不得清秀的臉容。

靈昭借着月光瞧他面容,眼中流露出幾分不屑:“你這張臉也并無特別之處,戴這個面具有什麽用嗎?遮醜?”

顧銘悶聲咳了咳,低頭從地上撿起半塊面具,揚手一抛。

那面具飛到半空,忽地綻出數道藍色玄光,顧銘手指掐訣,口中默念什麽,而後大喝一聲:“起陣!”

言出法随,空蕩蕩的青石庭院,以那塊青木為中心,竟忽然設起一座法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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