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師尋有些不理解:“為什麽會下不來山?”

孟随風不理會師尋的追問,啞聲道:“我劇毒已入心腦,恐怕沒多少時候了。待會死得一定很難看,我這副模樣不想叫任何人看到,二位還是快走吧。”

靈昭身形未動:“不慌,還有一事要拜托你。”

孟随風睜開渾濁的雙眼,看她半晌,呵呵笑道:“是不是我師弟給你下了咒?”

師尋聞言微微一訝,本就是一試,沒想到孟随風竟真的能看出她所中毒咒。

靈昭颔首道:“我身上确實被人下了咒,只是不知是何人下手。”

孟随風說:“我師弟的手筆,我一眼便能看出來。院主不必和我客氣了,你來此地除了要審我之外,不也是為了身上的咒印嗎?我坦言告知,這咒印就是我師弟親手所下。”

靈昭也不跟他廢言,“那你可瞧得出這是什麽咒?”

“我見不到咒印長什麽模樣,無法判定究竟。”

她自袖中取出一幅圖:“咒印紋樣我已經畫下來了。”

孟随風伸手接過,只看了一眼,眉心便用力地蹙了起來。靈昭心中登時有些不妙:“這咒形在我後心之處,只心口疼痛發作時才會顯露出來,你仔細看看,是否認得?”

師尋皺眉,看了孟随風一眼,疑惑道:“顧銘與你師出同門?他也是鎖寒林的人?”

“當然,我是瘋了不是傻了,還能亂認師弟不成?你們說的顧銘我不認識,入我鎖寒林,前塵往事俱一手抹去,這世上沒有什麽顧銘,只有我師弟顧半生。”孟随風清咳了兩聲,陰陽怪氣道,“只是可憐啊,我師尊為他取了‘半生’這麽一個好名,他竟也真的只活了半生。哈哈!真是個短命鬼!”

靈昭不理會他的胡言亂語,只催促道:“你專心一些。”

孟随風的手指因為虛弱而有些顫抖,聞言應道:“請問院主,自中咒至今,已經發作過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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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次。”

孟随風撐着力氣笑道:“恭喜院主,賀喜院主,再有五次,院主便可以足踏黃泉路了。”

靈昭蹙眉道:“這是何意?”

孟随風晃了晃手中宣紙:“此為七殺咒,在同一人身上只發作七次,第七次過後必死,無人能救。”

師尋上前一步:“休得胡說!有咒必有解,怎麽可能無人能救。”

“有咒必有解這句話本身不錯。只是這七殺咒向來只有下咒之人可解,如今我師弟都已經駕鶴西去了,你要上哪找他給你解咒?”孟随風停頓片刻,緩了口氣,又繼續道,“而當今世上,在咒術一途稱得上精通的唯有三家:封龍山莊、鎖寒林與虞府府主之兄虞山遠。這三家的情況你們不會不清楚吧,封龍山莊早在十年前便被玄門百家攻殺而覆滅,鎖寒林如今也已不存,而那個虞山遠,本身便是游醫出身,于藥、毒方面或許是位高手,可是對咒術恐怕也無能為力。所以我才說這七殺咒世上無人可解。”

靈昭問道:“你可會解?”

孟随風搖頭:“我是藥引,對于咒術,只能看,不能解。況且我師尊……提燈老人,他對我防備心很重,從不教我這些。”

靈昭點點頭:“若是想辦法抑制此咒,叫它永不發作呢?”

孟随風沉吟片刻:“此法不太可行。”

“詳說。”

“此七殺咒至陰至毒,正是看中了修士修行的特點,只要中咒之人稍有動用靈力之意,便可牽動咒法發作,如萬蛇噬心,疼痛難當,七次之後,便會心力衰竭而死。院主可回憶先前發作的情狀,是否都動過靈力。”孟随風頓了頓,“因此,若是要它永不發作,唯有一法:自絕道途。”

靈昭聞言連想都沒想,直接道:“不可能。”

要她為了這咒印而永世不動用靈力,甚至棄絕道途,這根本是不可忍受的事。無視身旁師尋投來的探尋的目光,她淡聲道:“前幾日裏,我催動飛劍之後,這咒便發作了一回。”

孟随風認真想了想:“……嗯,修士短時間催動大量靈力,是會導致心力不穩。”

師尋聞言恍然大悟:“院主前幾日心口受的傷還未好,想必是催動飛劍的緣故。”

“嗯,總而言之,我也知曉你身為院主,永不催動靈力是不可能的。但是在解咒之前,院主還是小心為上,勿要過分消耗靈力。”孟随風聲音越來越輕,“不過嘛,我想了想,這也未必是全然無法。院主可聽說過平煙渡?”

“銷金買命的地方。”

“據傳當年封龍山莊覆滅之後,有些毒經殘篇流落到了那裏……院主若有意,可前去試試,興許還有一線希望呢。”

又是平煙渡。靈昭眼中閃過一絲冷光:“好。”

千鐘鎮一案絕非顧銘一人參與,他背後必定還有人在操縱一切。他的動機僅僅是為了開啓大陣,那麽他要做的只是将眼前所有障礙掃清就足夠了,除此之外,任何行為都是多此一舉。他沒有必要大費周章地在自己身上打入咒印。

一個咒印,在當時的情況下對她造成的實際傷害還不如一刀一劍。他這樣做,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給她下咒這件事,本就是背後之人的意願。

靈昭現在還判定不了他們之間到底是哪種關系。或許是上級對手下的命令,也或許是互相利用的合作關系,不論是哪種,千鐘鎮一案結束後,背後之人的目的都達到了。顧銘成功地在她身上打入咒印,強行地限制住了她的靈力發動。

一道咒印而已,對她造成的傷害确實不如一刀一劍,但是這道咒印,卻如同一道鎖鏈緊緊地縛住她的四肢百骸,叫她分毫喘息不得。她平生最恨控制與利用,最厭小人陰招,這背後之人反倒把她的禁忌都踏了個遍……靈昭的手指暗暗捏緊了衣袖,心中有怒氣止不住上湧。

與其在背後這樣暗槍冷箭,那還不如站出來與她真刀真槍地戰一場!

她厭惡被利用,厭惡自身性命拿捏于別人之手。她本就不知背後之人是誰,如今又身受咒印,她在不知不覺間就被迫推入了被動的地位,這是她完全難以忍受的。她重生一遭只想查清真相,救下重要之人,任誰都別妄想拖住她的腳步,幹涉她的舉措。

靈昭的臉色愈發冷峻起來。

既然背後之人先對她出手,那麽禮尚往來,她不着手反擊,又怎麽說得過去?

師尋觀察着她的臉色,小心道:“院主。”

靈昭壓下心頭的怒意,一揮袖,這諸天陣便開啓一道法門:“孟随風,再大的委屈與苦難也不能為你的罪行開脫,希望你明白,你葬身在此是罪有應得。”

“……我知曉。”

靈昭轉過身,與師尋一道出陣,臨了留下一句:“但鎖寒林的真相,我會想辦法将之公諸于世。”

孟随風閉着眼,兩行濁淚緩緩流下,沖刷他眼角臉頰的污泥血跡,滴落入黃土之中,消失不見。

他深深地垂下頭:“多謝院主。”

之後的發展也正如他們所料。幾大宗門不承認是有人栽贓陷害,聯手向虞府讨要說法,非要虞清玥親自出面自證,言談之中夾槍帶棒地提及浮游山地脈之事,言下之意是既然虞府不問世事已久,該地脈從此不該僅歸虞府所有,應當各宗門出人聯合鎮壓,方才合适。幾個宗門為此吵嚷了兩三日。後來被虞府二代子弟之首虞清瑛親自出面威懾了一頓,才灰溜溜地回轉自家山門,就此罷休。

自始至終,虞清玥果真連面都沒露。

*

谷雨又至,大殿兩側的瓊花玉樹被雨霧一籠,香氣也愈發地沁人心脾起來,纏纏繞繞地彌漫整個鑒心院。

靈昭擱下紙筆,緩步踱至直棂窗前。

隔窗望出去,漫山的雲霧随風流轉撥弄,自上而下直直堆砌至山門外的萬竹林中。

而那被陰影籠罩住的青翠天地中,似乎有一道修長身影正緩步而來。

師尋敲門進來,輕聲道:“院主,方才有人叩了山門,是虞府的公子虞清玦。”

靈昭點點頭,毫不意外道:“請他在巽芳殿等候吧。”

虞清玥之事無論如何都會發生。靈昭早已将此事的脈絡理得清楚,如今只等關鍵人物到來。

雨絲又細了些,霧滂滂地拂在面上輕若無物,靈昭踏入巽芳殿時,正巧雨停。

偌大的院中,好大一叢青竹如洗,挺拔的枝葉無拘無束肆意生長着,似要直入雲端。

一旁立了道比青竹還要挺拔清隽的人影。琉璃墜玉的發冠,月白描金的長袍,一雙眉目凜冽淩厲,宛如冰雪,尾端微微上揚,帶着幾分肅殺之氣。輕煙雨霧自竹枝頭斜斜漫漫籠罩過來,愈發顯得他面容瑩白似雪。

靈昭緩步走到院中石桌前,伸手讓道:“公子久等了,請坐吧。”

虞清玦走過來,卻仍站着。他身量高,唇色淺淡,垂眸看人時越顯得眉目上挑,很有幾分凜冽的殺氣,“我來此,是問院主借樣東西。”

靈昭也陪他站着:“公子請說。”

“尋仙鏡。”

“此鏡不外借。”靈昭唇角挂了點笑意,“公子若想用,也只能在本院用,不可帶出。”

虞清玦點點頭:“也可,我只用它來找一個人。”

“可以,公子稍等。”靈昭發了一道法令出去,很快便有人呈上來一方雕花銅鏡。她揮袖掃去了石桌上的落花,将銅鏡平放在桌面:“請将要找之人的生辰八字告知于我。”

虞清玦自袖中取出一方泥金小箋,遞與靈昭。靈昭接過一看,暗暗點頭。

這生辰八字果真是虞清玥的。

她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心知此事分明不可挽回,卻仍舊忍不住難過。催動靈力,尋仙鏡得了指令,暗淡模糊的鏡面忽然放出微亮,不過片刻,鏡面上便浮出兩行文字:“浮游山巅。平煙渡口一萬重。”

“這便是結果了。”

虞清玦擰起長眉,清俊的面容中露出些許疑惑:“一個人有可能身處兩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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