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虞清玦随之看去,只見那高高的牌樓雕了一株梅樹,梅枝簇擁着一塊紅底漆金的牌匾,上書“平煙渡”三個大字,牌匾兩旁各自挂了花燈,八仙過海的樣式。而正下方懸了一面銅鏡,銅鏡漆黑,正照來人。
那執役笑着解釋道:“客官放心。此鏡名為‘觀相’,僅是為了照清來人身份,方便堂中記錄而已。”
虞清玦問道:“誰人看得?”
“正副首領,另有一名記錄來人身份的執筆官。”
“那好吧,總歸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人。”虞清玦摸了摸腰間挂的酒壺,“院主,我們進去。”
仙市果然為“市”,一過牌樓,濃霧散去,入眼便是好大一片茶攤。一旁的客官雖都是遮去相貌,但以靈昭的修為來看,也一眼瞧出這些人俱是腰間佩劍,袖藏暗器,甚至有幾人修為很是不凡,此時正聚在矮桌旁談論些什麽。
靈昭低聲道:“我們去一旁坐坐,看他們說些什麽。”
虞清玦在江湖“闖蕩”多年,自然明白茶桌酒桌是最好打探消息的地方,便也跟過去坐下,叫了一壺涼茶。
只聽得旁邊一人道:“……這次倒是有筆大買賣,只可惜我修為不夠,接不了。”
對面人笑他:“這種取人性命的事交給他們三榜的殺手便是了,你瞎摻和什麽,小心把命玩丢了。”
那人搖頭嘆氣,喝了一口茶道:“尋常的買賣又簡單到哪兒去了?你看這路邊告示牌上那麽多懸賞,可有一人接得?”
對面人聞聲轉頭看,靈昭與虞清玦也随之看去。
道路兩旁還真是立了不少告示牌,上頭貼了滿滿當當,有字有畫,內容有“烨城富戶所藏明珠一顆”、“三千年琉璃花一朵”之類,都是些較為簡單的公開懸賞。
“誰說沒人接?那邊、還有那邊的懸賞,不是都換了好幾輪了嗎?”
“哪有?上個月那邊貼了個懸賞十壇醉千鐘的,如今不還是在那挂着沒人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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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人愣了一下,笑着罵他一句:“你笨死了!鐘晚晴早就死了,上哪裏弄醉千鐘去!這懸賞無論誰來了都接不了啊,咱們平煙渡又從來沒有撤掉懸賞的先例,自然只好一直挂着。”
那人連忙“噓”了一聲,往四周看了看:“你注意些,平煙渡嚴禁流言蜚語、空穴來風,你這話要是叫封堂主聽見了,可少不了一頓罰。”
“你別疑神疑鬼的,我可不是空穴來風,這事早就傳開了,鐘晚晴就确确實實地死了!”
“沒有定論的事,說不定只是下落不明了而已。”
“死了!屍首我都見到了!”
那人不信:“你?”
“嗯!她出殡那天我就在場,坑都是我親手挖的!”
靈昭聽他們越說越沒邊了,方要出聲制止,虞清玦擱下茶杯,站起身來。
那二人還在低聲胡言亂語着,邊說邊笑,冷不防忽覺脖頸處一陣涼意傳來,剛一擡頭,竟見茶桌旁不知何時已端坐了一名青年。
這青年面如冰雪,眉眼肅殺,唇角挂着似有若無的冷冷笑意。
那人察覺來者不善,當即皺眉道:“閣下有何事?”
虞清玦抽出佩劍輕輕置在茶桌,冷聲道:“看你們兩個十分清楚鐘晚晴的事,恰好,我卻不太清楚。”
這二人也吓了一跳,以為遇見了什麽大人物,愣愣地不敢出聲。面面相觑了半天,對面之人目光又挪到那柄名貴佩劍之上,猶豫道:“所以你想怎樣?”
虞清玦的手指拂在劍柄一旁:“我問你,鐘晚晴是怎麽死的?”
那人皺眉:“還能怎麽死,還不是被她那個廢物弟弟拖累得活不下去了,自盡身亡了!”
對面之人道:“不是吧,我怎麽聽聞是被我們封堂主順手打殺的?”
“你住口!”
虞清玦輕輕颔首:“你們的封堂主是以何種手段将她打殺?”
“這個嘛,據說是一劍貫心。”
“恰好,”虞清玦手指拂了拂劍柄,手腕稍一用力,劍鋒出鞘半寸。
“我這裏也有一柄劍,殺你綽綽有餘。”他眉目壓低,“你們兩個白癡想怎麽死呢?”
那人震驚道:“你什麽意思?這裏是平煙渡,可不是你能随便動手的地方!”
虞清玦冷哼一聲:“此處距離中心還有些遠,此刻我若要殺你,你說,是我的劍快,還是你的封堂主來得快?”
靈昭垂下眼,輕輕嗅着茶香,不發一言。
那二人眼見得他掌中佩劍名貴不凡,心中也有些怯意,目光不斷向靈昭投去,盼望她能及時出手制止。
然而靈昭只垂眸品茶,對于這二人的求助目光視而不見。
她現在算是摸清了虞清玦的性情。這位公子純粹是他兄長縱容出來的一身少爺脾氣,有種全天下人都會順着他的底氣與自覺,所以只要心生不滿,便忍不住要開口挑剔一番。但是他的性格差歸差,以他在俗世裏多年胡鬧卻從不惹事生非的過去來說,他應當也只是喜歡口舌逞強而已,卻從不輕易出手傷人。
況且這二人确實口無遮攔,空穴來風,有虞清玦給他們個教訓也是應當的。
那二人見她視若罔聞,不由有些驚慌:“公子,有事好商量,好商量嘛!”
虞清玦雙眉揚起:“誰跟你商量!”
話音剛落,劍光躍起,直取那人面門而去!
滿桌茶盞“嘩啦”一聲灑落一地,碎瓷飛濺如雨,虞清玦端坐不動,那劍光卻擦着那二人脖頸而過。
疾風止息,兩縷鬓發緩緩飄落。
靈昭轉頭冷聲道:“鐘晚晴是生是死,尚未定論。客官還是管好自己吧,小心禍從口出。”
這二人怔愣許久,方才回過神來,吓得忙不疊擡手摸了自己的喉嚨,見腦袋還在,當即哭喪着臉道:“是、是!今後再也不敢了!”
虞清玦哼了一聲,起身離開。
此時,人群中一人顫聲道:“那柄佩劍,似乎是‘沉璧’。我說,方才那人不會是虞府的親傳子弟吧……”
靈昭快步追上虞清玦,溫聲道:“你不要同他們一般見識,鐘府當年究竟為何敗落本就有許多疑點,傳得多了,什麽說法沒有?給他們個教訓便是了,不要太往心裏去。”
虞清玦蹙眉道:“淨是些無用的廢話。”
“你既不愛聽,咱們便沿着這條路直走吧,沒關系,總能打探到消息的。”靈昭回想了一下,“前方有個什麽堂,似乎是他們辦拍賣會的地方,不知今晚有沒有,咱們過去瞧瞧。”
越往前走人越多,道路兩側的花燈也愈發明亮起來,映照得整條路宛如明河。靈昭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客官,意外地發現人群中竟有不少喬裝打扮的玄門修士。
她輕聲道:“看來這平煙渡還真是有些吸引人的地方,竟引得這麽多玄門修士來此。”
虞清玦嘲諷道:“黑市而已,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拿出什麽破爛出來。”
“說不準有什麽稀奇物品呢,若是我們走運些,或許還能碰到有關于虞清玥的線索。”
“其實……”虞清玦皺眉道,“我總有種感覺,我姐姐的魂魄被封印在這個地方。”
虞清玦手指撫摸着劍柄,眼簾垂下:“實不相瞞,這柄劍名為‘沉璧’,與我姐姐的佩劍‘靜影’乃是一對姊妹劍。”
靈昭怔道:“姊妹劍?”
她望向虞清玦的目光頓時有幾分複雜。
“正是。”虞清玦沉思道,“當初我接劍之時,阿兄便在這兩柄劍中分別打入道印。只要有一方陷入危險靈力不穩,另一方即便遠隔萬裏,也會有所感知。但是後來姐姐請命鎮守浮游山,山中靈壓太過強悍,壓過了佩劍中的道印,我外出時又不常使劍,便再也感知不到她的佩劍了。”
靈昭若有所思:“你以為是浮游山靈壓的影響,導致兩柄佩劍互相之間無法感應,才并沒有多想。”
“但是自從我們進入這平煙渡之後,‘沉璧’劍中道印的感應越發強烈了。”他抽劍出鞘,“或許在我們四處尋找姐姐的蹤跡時,已有人進入浮游山,取出了她的佩劍。”
靈昭眉心微蹙:“除卻虞府內部,是否還有別處可以進入浮游山?”
虞清玦輕輕颔首:“有,但是這個地方幾乎無人知曉……”
這時,身旁幾名蒙面客官的談話聲斷續傳入二人耳中:“……今日的通知确實發得有些晚了,我都在這啃了三個瓜,才看到他們張榜!”
“是啊,拍賣開始前一刻鐘才放出消息,好多人要趕不過來呢。”
“幸好我就在這附近出任務,不然就要錯過這一場了,這麽稀罕難得的寶物,不親自來看一眼真是可惜……”
“看一眼又如何?你又拿不到手。”
“如何?那可是‘靜影’喂!你當這種法劍是我們能……”
虞清玦雙目大睜,忽地一把扳過他肩頭,冷聲道:“什麽‘靜影’,說清楚!”
他手勁之大仿佛要捏碎他肩頭,那人吃痛皺眉,伸手一指前方:“這不告示牌上明白寫着,虞清玥的佩劍‘靜影’啊!”
虞清玦聞聲望去,見花燈之下,漆紅告示牌上正懸浮了一紙靈書,壓在幾樁公開懸賞之上,靈書上幾筆勾勒了一柄法劍,附字:“‘靜影’,今晚點茶堂壓軸之寶。”
那人疼得龇牙咧嘴,扭動道:“客官,放手!放手啊!很痛的!!”
“我姐姐的佩劍,竟成了他們拍賣的物品?!”虞清玦一把将他推開,二指并作一道劍氣,嗤地将那整座告示牌劃得粉碎!
路上行人紛紛投來詫異目光,不過好在這裏本也不是什麽良善之地,衆人見怪不怪,不作停留。
也有人一聽這句登時反應過來他的身份,意味深長地說着:“哈哈,這下可有好戲看咯。”
“這靈書一刻鐘之前才發布的,正是我們進入平煙渡的時候。”靈昭道,“很明顯是沖着你來的。背後之人要麽是自己潛入浮游山取劍,要麽是另有他人取劍之後又送進了平煙渡。無論哪種可能,這平煙渡的主人既然能拿到佩劍,就說明他是有些本事的。這拍賣會我們來對了。”
虞清玦寒聲道:“一名修士,什麽情況下才會舍棄自己的佩劍?”
言外之意,虞清玥恐怕兇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