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怪不得那個孟随風提議她來此處,難道因為這封堂主就是封龍山莊的遺孤?
不及細思,封絕便擡手喚了人來上茶,請二人坐,道:“難得二位大駕光臨我平煙渡,有幸、有幸啊。”
目光移至靈昭面上,深深看了她一眼:“方才前頭點茶堂拍賣的一塊竹牌,似乎是院主的物件?”
靈昭毫不惱怒:“正是,不知貴處是從何得來?”
“點茶堂的東西,自是有客官送來出手交換的。客官既不願留下姓名,我們也不會強求。”封絕細細觀她神色,“不過,想必那竹牌也不是什麽重要物件,院主竟絲毫不心急。”
靈昭輕輕颔首:“一件玩物,不值得費心。”
重要的是什麽人有能耐潛入鑒心院,将這竹牌自她身邊帶出來。只是如今這封絕不願開口,她也不好強問,只能今後尋找機會查證。
封絕聞言低低笑了一聲:“好吧,那我們長話短說,請院主來此,是我欲與院主做一筆交易。”
靈昭“嗯”了一聲,下意識朝身旁看去,明含章持着茶盞,氤氲的茶霧籠住了他的眉眼,唯見袖口暗紋湧動。
“請說。”
封絕收回目光,方才他似乎也是瞧了明含章一眼,她不敢肯定。便聽封絕問道:“虞清玦來此是為了拿到他姐姐的佩劍,那院主呢,院主又是為了什麽?”
靈昭思索一瞬,委婉道:“我院中有位好友不小心被人下了咒術,尋遍院中典籍,均未找到解咒之法,更可惜如今這世上精通咒術之人實在甚少,想要托人解救也沒有門路。後來幸好院中有一人提點,說這平煙渡向來藏龍卧虎,能人輩出,可前去打探。所以我特來此一問,看看是否有人能為好友解咒。”
“七殺咒,”自袖中拿出那幅小蛇圖置于桌面,她唇角揚了揚,“雖罕見,但對于封龍山莊的嫡系傳人來講,應當不難。”
封絕饒有興味看她一眼,“院主找對人了。”
“但是我有個條件,不知院主是否可以接受。”他指尖沾了茶水,一筆一劃在木桌面寫下四個字,指尖一點,“我旁的不要,只求院主一句承諾而已。這天底下能解此咒的,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院主可要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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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昭目光落在那四個字上,稍微有些詫異。
封絕輕輕一笑,起身踱至絹簾前,拂開一角向遠處望去,南方點茶堂的燈火依舊通明,正是熱鬧時候。
她翻手化出一枚玉符,“你确定要這個?”
“是。”
靈昭劃破指尖,滴了一滴精血上去,“旁人都說十年前那白君竹莫名被殺是你們的人下的手,還引得白天蒼親上平煙渡讨要說法,如今看來倒是另有隐情了?”
那玉符吸收了她的精血,登時光亮瑩瑩。封絕接過玉符,收入袖中,笑道:“我門中人手腕再狠,也不至于對一小孩下手。況且,若是真的殺了那白君竹,白天蒼又怎可能輕易放過我們了?”
靈昭擡眼道:“輕易放過?”
“是啊,院主想必聽聞過這種說法,說當年白天蒼親自來我平煙渡讨要說法,可是不知為何,又并未采取任何行動,輕而易舉便将此時翻了篇。那時都說是他與我平煙渡做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交易。”
“嗯,你們點茶堂中的執役便是這樣說。”
封絕悠悠嘆了一口氣,道:“實則是白君竹确實并非我門人所殺,那白天蒼來此找不到證據,自然沒有理由對我們出手。只是此事一出,便教我們平白受了許多誤會,這些年來,那些玄門世家也對平煙渡多有無端仇恨。可那白天蒼任由謠言發酵,從不開口解釋,我身為封龍山莊的後人,本就是戴罪之身,即便澄清了也無人相信。”
靈昭點頭道:“所以,你要這玉符,便是希望我來替你澄清?”
“正是,院主一言,重逾千金。我說話分量不夠,但院主你既開了口,這世上沒人敢不信。”封絕眼中笑意又現,“我已查出,當年曾有人無意間在北域邊境鎖寒林中看到白君竹的身影,院主過後可前往一看。”
“好,這玉符既然歸你所有,只要查出真相,我定會在文書中寫明此事,廣發天下,還你清白。”靈昭微微颔首,接着移開目光,不再去看他。
這人目光太過陰冷,笑意從來只流連在唇角,不達眼底,哪怕笑意盈盈,一雙眉目也如刀劍般帶着攻擊之意。
“那封某便先謝過院主,”封絕放下絹簾,笑着走過來,“好了,現在我便為院主解開這七殺咒。”
靈昭端坐好,微微颔首:“有勞。”
封絕取了一塊巾帕覆在她手上,繼而手掌運勁,一掌拍在她掌心。靈昭只覺一陣暖意傳入,沿着經脈逆流回心口,緊接着胸中猛然一陣劇痛,似是被人重重捶了一拳,她尚來不及蹙眉,這劇痛便當即消失不見,唯餘心口舒暢,體內靈力運轉也再無阻礙。
“這便結束了?”
封絕收回手,道:“此咒難解,院主切記這段時間不要太過耗費靈力。九日後請院主再來一趟,我為院主将餘下咒印清除幹淨。”
靈昭若有所思地收回手,靜靜運轉體內靈力,心口也确實不再感受到悶痛,只是後心咒印處仍舊火辣辣的。她站起身,笑着沖封絕颔首道:“勞煩。”
封絕笑道:“本不過是樁交易,院主客氣。”
靈昭笑了笑,不置可否。既能真正助她,她便從來不吝言謝,這是她向來的禮節。
正在此時,一旁閑閑喝茶的明含章忽然開口道:“那把‘靜影’劍,你是從何得來的?”
“哦,這個啊,三天前,有位客官親自送到我面前,”封絕的指節點了點桌面,“他說這把劍是他從師門盜出來的,他怕被追殺,急着出手,我便收下了。”
明含章眉心微蹙,“這種已有主人的法劍,你就這麽收入囊中是不是有些不妥?”
“平煙渡的東西只看價值,不問來歷。既連随身靈器都被人擄走,那便是他自己無能廢物而已,怪不得旁人。誰若是對此有意見,盡管親自來取。”封絕笑意不減,“況且,他師門的人早都死光了,誰膽敢來多管閑事?”
她的心頭猛然一跳:“這位客官,可是叫孟随風?”
“恕在下不能告知。”封絕手腕一揮,那筆墨淋漓的絹簾鋪天蓋地落下來,隔着雨霧,南方點茶堂的景象頓時一覽無餘。
此時似乎是熱鬧極了,滿堂賓客交頭接耳小聲談論着什麽,而在大堂正中,一柄靛青法劍插在紅臺之上,琉璃劍穗正不住搖動。
“這把劍實在是上品。雖本有主人,但只要持劍之人修為足夠強大,易主也不是什麽難事。”他負手立在朱欄前,“我費了将近三天的時間,才勉強馴服了這柄劍,此時正是它重新認主的好時機。接下來,誰的修為能與我持平,誰便是這‘靜影’的新主人。”
靈昭仔細瞧了幾眼,見那法劍寒光如水,平滑似鏡,劍脊處隐約金光閃動,似是被打入了一道法契,不由問道:“這把劍中可是封印了什麽?”
“嗯,院主好眼力,當初客官将此劍送來之時,我便察覺這劍冰冷徹骨,殺氣沖天,且持劍時常有反抗之意。經過探查,才知曉這裏頭是封住了一道飄忽人影。我推測,應當是此劍前任主人的魂靈。”
靈昭輕輕颔首。所以尋仙鏡才會顯示出,虞清玥的魂靈出現在這平煙渡。最初她還當是虞清玥是受困在此,沒想到竟是魂靈被封印到了劍中。
只是單有魂靈遠遠不夠,她須得找到虞清玥本人身處何處才是。
靈昭道:“同一人的魂靈即便被斬作兩段,只要有足夠的靈力,也是可以相互召喚的。你可有試過将封印解開,将那魂靈喚出?”
封絕輕笑道:“此法可行,但卻有些難了。不知這位前任主人遭受了什麽不測,這劍中魂靈竟極為虛弱,我多次相喚,都得不到半點回應。若不是有劍身相護,怕是早就碎了。”
他緩步踱至窗邊:“我猜院主是想救出劍中封印之人,我有一法,但非得她本人精血滴入,待那劍靈喝夠了血,攢足了靈氣,才有相喚的可能。只是這劍中之人生死不明,如今又哪裏去尋她精血呢?”
靈昭點頭道:“也不必非得她本人才可行。血親之人,在劍靈看來,同樣作數。”
封絕挑眉,有些訝異:“莫非院主是……?”
“我不是,”靈昭眼中含笑,“點茶堂中那位才是。”
*
點茶堂中,滿座客官屏息凝神,目光緊緊盯着正中那方幻境。
這壓軸法劍的獲取可不僅僅是以物易物這般簡單了,據那青袍老道說,凡競争者,須得進入那試靈幻境中,以掌擊山,若山壁現出靈光,方可通過考驗。方才短短半刻,已有四五人進入幻境,數道磅礴掌氣打入山壁,那山巋然不動,毫無反應,幾人志氣昂揚地進去,灰頭土臉地退出,引得在場衆人皆是驚懼不已,議論紛紛。
而此刻,等候試驗的唯有三人了。
當先一人頭戴銀冠,長須及胸,看來是修為不低。他面帶微笑環視一周,似乎是志在必得了,眼見得滿場目光皆聚與他身上,立時運氣于胸腹之中,大喝一聲,一道雄渾掌氣猛然劈出,轟然一聲砸在那陡峭山壁之上,那試靈山頭登時草木摧折、沙石俱下,一陣嗆人黃煙過後,如鏡山壁之上隐隐顯露出一個字:“上”。
那青袍老道笑道:“上等修為。”
滿場寂然之後,如潮歡呼聲驟然響起!
這是試靈山首次現出字樣,而且直接便是一個上等修為。衆客官紛紛點頭稱贊,都認為這佩劍必是這人的囊中之物了。
這人收了掌氣,調息吐納幾次之後,面含微笑退到一邊。
有他珠玉在前,接下來此人便有些洩氣,他朝那人笑笑,輕微搖頭道:“前輩,這柄劍應當是你的了。”
那長胡子道人謙遜笑笑,指了他身後最後一人,道:“你修為未必便在我之下,況且還有這位公子尚未出手,這柄法劍落入誰手還不好說哪!”
虞清玦不言不動,只扯了唇角似笑非笑,面帶嘲諷。
那人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運勁一掌打出,那山壁上只是草木微搖,不見任何字樣。
看官們登時發出一片洩氣之聲,紛紛說這最後結果簡直毫無懸念。
那青袍老道手指一彈,悠悠鐘磬之聲響徹大堂,安撫道:“諸位莫急,有位客官尚未出手。”
虞清玦在山下竹林中負手而立,清瘦身影比那叢修竹還要挺拔三分。堂下客官看不清他面容,只瞧得一人錦衣華服,發束玉冠,相貌極為清隽,便不由得先存了輕視之意,更有一人座位靠前,看到虞清玦的臉容之後,便不由得低聲笑道:“好一個漂亮的小白臉。”
他本将聲音壓得極低,奈何此時堂中寂靜無聲,這句話竟叫不少人聽入耳中。衆人本不如何在意,畢竟這修真界中俊俏修士多了去了。然而,待看清虞清玦的相貌之後,卻紛紛笑了起來,一時之間,衆人愈笑愈吵,愈笑愈鬧。滿堂之中嘻嘻哈哈的調笑聲此起彼伏,更有許多女修面紅過耳,捂着臉打聽起他的身份來。
虞清玦聽得心中極為惱火,一雙眉目滿是凜冽寒意,認準了那幾名笑得最大聲的,指尖一點:“你們等死便是!”
話音剛落,抽劍出鞘,劍鋒泛出冷冷寒光。那青袍老道見狀,忙出言提醒:“小公子,幻境中只許出掌,不許用劍。”
誰知虞清玦只是持劍在手,冷聲道:“這把劍名為‘沉璧’,與你們所求那柄‘靜影’本就是一對姊妹劍。你們一個個貪得無厭,竟還将主意打到了我的頭上!且睜大眼睛瞧好,待會我是怎麽把這座山打廢的!”
語畢,随手将沉璧擲去,那劍削鐵如泥,極為鋒利,竟毫無阻礙地插入了一塊大石之中。虞清玦右手一揮,衣袖立即随周身靈力無風自舞起來,衆人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只聽得“轟!”的一聲爆響,一道掌氣狠狠打入那山壁之中,緊接着,山壁之上竟現出幾道裂縫來。
堂中寂靜無聲,均未料到他小小年紀竟這般修為!
那青袍老道卻是眉頭一皺,臉色越來越難看,心中不禁暗叫不好。沉聲道:“衆人快退出幻境!”繼而拂塵一揮,當即閃身回到大堂。
此時,那山壁忽地扭曲變形起來,并且傳來飛沙走石的簌簌聲響。
虞清玦唇角一彎,冷笑着收劍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