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不遠處,虞清玦臉色蒼白,衣衫淩亂,一手捂着腰腹,一手提劍,自樹後繞了出來,虛弱道:“不要傷我姐姐!”
明含章眉頭微蹙。靈昭不為所動,脆聲道:“我不會傷害一個心神被封閉的人。”
虞清玦神色難得的慌張,連劍也不要了,奔過來首先察看虞清玥的狀況,見她眉目平靜,并沒有傷痕,才終于松了口氣,低聲道:“我就知曉,我就知曉!她才不會對我動手。”
他鬓發淩亂,面色蒼白,一雙眼中亮晶晶的,似乎是含了淚。雪白領口上還有幹涸的血漬,說話間,腰腹處有鮮血滲出,漸漸染紅了衣袍。
靈昭實在看不下去,道:“你先将血止住,有什麽事慢慢說。”
虞清玦随手扯了塊綢布纏住傷口,坐下來,待氣息均勻了,才輕聲道:“哼,你不知曉那個提燈老人有多可惡,他不知用了什麽惡心的邪術,控制了我姐姐的心神。昨日我一來到這林中,姐姐就好似完全不認識我一般,直接提劍殺來。我喊她名字,和她說話,她也冷冰冰地不肯看我一眼。我便知道她心神有異,因此不敢還手,只一招一招地擋,可是她本身劍法便在我之上,出手又太過狠辣!我打不過,也抵擋不及,便中了一劍。”
“她這一劍沒能殺了我,卻也不再動手。只是看了我兩眼,便轉身離開。這林子好大,我怕這次追不上她,以後就更難了,便偷偷跟在她身後,看她要往什麽地方去。可誰知這林中濃霧遍布,古樹參天,她左拐右拐,很快便不見了蹤影。等我反應過來,才發現竟已被她帶入了一道迷陣之中。”
他輕輕咳了一聲,“等我走出迷陣,她已不知去了何處。我只好循着本能找尋,見到光源便前行,若是走得沒路了便自己辟出一條路來。這麽誤打誤撞地走了半日,竟還真的尋到了一處古怪之地。”
靈昭問道:“古怪之地?”
“是,那是一株大榕樹庇蔭下的地方。”
虞清玦眉心蹙起,似乎這是一段不太美好的回憶,“樹下有個小孩,七八歲大,似乎自小便住在這林中。他一見了我,便說是我害了他姐姐又發病……我問他姐姐是誰,他不回答,還開始掉起淚來,我讨厭這樣有話不說的人,便因此吵了幾句,誰知那小孩趁我不備,竟然沖過來打了我一拳,我腰間的傷口才剛止住血,就被扯得裂了!那時我一心想着找到姐姐,也不耽擱時間,一路追下來,聽到這裏有打鬥的聲響,便循着聲音過來。”
他口中的小孩想必便是榕生了,靈昭沉吟片刻,還是沒忍住道:“你和一個小孩子吵起來?”
虞清玦立時否認道:“我才不會和小孩一般見識!”
靈昭沉默一瞬,接着道:“虞清玥現今心神被封閉,必須找到給她下咒的人,這咒法才能解。你方才說,曾進入過一株大榕樹庇蔭下的空間,咱們便去那裏瞧一瞧,說不定可以發現什麽線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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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蔭遍地,古木參天,一條清澈山泉從岩壁中流出,水聲淙淙。
衆人剛一走進,便覺一股清涼之意。擡眼見得那泉邊長着好大一株榕樹,樹冠繁茂,綠葉茵茵。
吱呀一聲門響,樹後茅屋中繞出來一名孩童,這孩童頭纏白布,懷抱木雕牌,一見到昏迷不醒的虞清玥,登時吓了一跳,匆匆踩着小碎步急奔過來,喚道:“小魚姐姐,小魚姐姐!你怎麽了?”
虞清玦很厭煩地推開他的手,走過去将虞清玥放在榕樹下的藤椅上,擺了一個相對放松的姿勢,又扯了塊薄毯為她蓋上。榕生也不氣餒,一步不停地又湊上前去,小手摸了摸她的手腕,也看不出來是否有傷。只見得她雙目緊閉,臉色尤其的蒼白,吓得肩膀一抖,稚嫩的聲音便帶了哭腔:“不是剛剛才醒來嗎,怎會又昏過去?”
見虞清玦臉色冷峻,榕生揮起一拳捶他身上:“我就知道你是壞人!你和他們都一樣,闖到我家就是為了害小魚姐姐!”
虞清玦不予理會,也不惱怒,只退後半步躲開他的自創拳法,卻不曾想這榕生出手雖淩亂,倒真的有幾分準頭,冷不防一拳又砸在了他傷口處。他眉頭一皺,頓時痛得悶哼一聲,忍無可忍之下,一手拽住他兩只揮舞的胳膊,向上一提。
榕生整個人頓時被拎到了半空,兩條小短腿猶自不服輸地用力踢打空氣,委屈道:“壞人,壞人!我要打你!榕生大俠今天就要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虞清玦嘲弄地輕笑一聲,手一揚,将他整個人丢到了草地中。
榕生“哎呦”一聲,當即在松軟草叢裏打了個滾,沾了一身草屑。
“榕生,這位大哥哥是小魚姐姐的親生弟弟。”靈昭話說出口,才發覺有些繞,“他是為了保護小魚姐姐而來的,絕對不會傷害她。”
“我才不相信!小魚姐姐說過,她的小弟是十分乖巧懂事的孩子,才不是他這麽壞的壞人!”
虞清玦聞言,倒有些訝異地擡起眼,随後,眼神也柔和了許多。
靈昭見狀,上前一步道:“那你再仔細看看,他和你的小魚姐姐是不是長得很像?”
榕生本是滿臉淚花,聽到這話忽地怔了一下,從草叢中爬起身來,也忘了拍打身上的塵土,只是怔怔地盯着虞清玦的臉,似乎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走近一些,一雙眼大睜着看虞清玦,輕聲道:“是很像……”
靈昭趁勢道:“小魚姐姐現在昏迷不醒,非常危險。我們想幫助她治好她的病,可是卻不知曉具體狀況,榕生,你與小魚姐姐相處這麽久,一定對她的狀況很了解,可以請你告知我們嗎?”
榕生抹了抹眼淚,“哦”了一聲,許久才回過神來:“好啊,只要你們是對小魚姐姐好,我什麽都可以做。這次與以往并沒有什麽不同,差不多幾天之後就會醒過來了。”
“每次都要昏睡這麽久?”
榕生想了想:“也不是。有時只一天,有時要睡三五天才會醒來。而且每次醒來都很虛弱的樣子,時間也很短暫,總是說不了幾句話,便又睡過去了。”
“那你們的師父有來看過她嗎?”
“有啊,師父以前經常來看望姐姐,可是最近不知為何,都不見師父的蹤影,姐姐也清醒得越來越少。”榕生說到此處,眼神不由又低落起來,“好久都沒有人和我說話了,山下村子裏的人也笑我是醜八怪,不願意和我玩。”
他本是活潑愛鬧的年紀,卻終年生活在這暗無天日的密林,沒有朋友,沒有家人,身邊只有同樣受困的“小魚姐姐”和一個為了長生才收徒的所謂“師父”,這許多年來,或許他從未感受過尋常人所應有的關懷與陪伴。
靈昭心生不忍,安慰了他幾句,又道:“小魚姐姐之所以會昏迷不醒,是因為這林中有個真正的大壞人要傷害她。我們這次來便是為了抓住這個壞人,保證她的安全。”
榕生認真地點點頭,又茫然道:“可是,我們已經在這裏住了很久了,這裏只有師父、小魚姐姐和我,并沒有見過什麽壞人啊。”
靈昭思索了一下,輕聲道,“師父和小魚姐姐一定都對你很好,對嗎?”
榕生的眼中帶了笑意:“是啊,師父是全天下最好的師父,小魚姐姐也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榕生,有的時候,壞人會假裝成好人,潛藏在我們的身邊。”靈昭說完這句話,回頭看了一眼明含章,見他輕輕點了頭,便道,“待會你可以帶我們去見你的師父嗎?有了師父的幫助,我們一定可以抓住這個壞人,以後,小魚姐姐就再也不會昏迷不醒了。”
“好啊,師父近日一直閉關,也很久沒有出來了,我很想念他。”
“好,”靈昭轉向虞清玦,見他眉眼低垂,神情中幾分痛苦,想是受傷不輕,便道,“虞清玦,你身上有傷,還是留在此地照顧她,待會我們将事情處理過後,再來與你會合。”
虞清玦擡起眼簾,輕聲道:“勞煩了。”
告別之後,衆人便沿一條土路而行。出了榕樹庇護的地界,這林中立刻恢複了陰森詭異,觸目所及皆是濃霧毒草。見榕生面對毒刺依舊不避不讓,蒙頭便行,靈昭伸手攔住他,尚未出手,自身後便飛出兩道劍氣,将道路旁的毒障清理得幹幹淨淨。
榕生頓住腳步,回頭一看,明含章正巧收起折扇。他立時兩眼一亮:“竟然是陰陽扇!”
靈昭有些意外:“你認得?”
“是啊,小魚姐姐跟我講過,這把扇子是明府之主親手打造,一扇便能定人生死,用來打壞人很厲害的!”榕生踩着斷枝碎葉走過來,好奇道,“這把扇子在你手中,難道你是含章哥哥?”
“……含章哥哥?”靈昭忍住笑意,看向明含章。
明含章垂下眼簾,看着榕生,彎了彎唇角:“正是。”
“真的!”榕生笑起來,圍着他轉了一圈,最後站在他面前,仰頭道,“姐姐說你可厲害了,讀書、習劍、下棋樣樣都好,姐姐一直都叫我以你為榜樣,好好用功呢!”
明含章輕輕“嗯”了一聲,擡手撫了他發頂,道:“以後若有機會,我也會教你練劍。”
“好啊!”榕生用力點了點頭,邊往前走,邊偷偷看了他們一眼,小聲說,“果然呢,姐姐是好人,她的朋友一定也是好人。”
這孩子從未接觸過別人,心性實在太過單純。靈昭走上前去,将手按在他肩頭,溫聲道:“榕生,你記住,以後再遇到這種帶刺的草木,一定要立刻避開,知道嗎?”
榕生不明所以:“姐姐也這樣說,她說我會中毒,會痛,可是我每次碰到也沒有任何感覺。”
“雖然沒有任何感覺,但是你看,”她捉起榕生的右臂,指着那道被毒刺劃出來的血痕,耐心道,“這些刺劃破了你的皮膚,你就會流血,會受傷。”
榕生盯着那片鮮紅,似乎有些聽不懂,緩緩搖頭:“流血就是受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