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控場
第59章 控場
王立新頭抵在地上, 渾身戰栗。
消失三個月的人,不聲不響忽然就回來了,難道真是羅剎惡鬼不成?連閻王殿也不敢收。
程筠用杯蓋撇了茶葉,露出清亮的茶水。
“還記得我離開時說的話麽?”
王立新嗚咽着, 一聲不吭。
景林抽刀架在他脖子上, 冰冷鋒銳的刀口在他後頸散發着寒氣。
“大人問話, 只管回答。”
王立新臉色慘白地僵硬住,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喉嚨硬擠出來的。
“若是……若是……林州災民嘩變……便……便要……取……我的……”
他忽的哀嚎一聲, 說不下去, 接連不斷地在地上磕頭, 磕得頭破血流。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嗚嗚……”
王立新的凄厲哭喊響徹內閣, 其餘衆人動也不敢動,只得任由冷汗滴落, 在地上彙聚成一灘灘的水漬。
榮烨也不由心驚, 悄悄去看程筠臉色, 卻見後者氣定神閑地品茶,對一切恍若未聞。
景林将繡春刀挪開兩寸, 朝門外道:“來人,送王大人去诏獄。”
王立新頓時面無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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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錦衣衛剛進來, 王立新臉色一狠, 猝不及防地仰着脖子朝景林的刀口撞去!
與其在诏獄生不如死,不如現在求個痛快!
但他顯然低估了景林的實力, 這樣的事對景林而言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王立新朝他刀口撲來時, 他反應極快地側身半步, 擡起一腳狠狠踢在他胸口, 将他整個人踢飛,在空中翻滾了一圈, 像只□□似的重重落在地上。
不待王立新痛呼出聲,景林又上前兩步,長刀在手中一轉,便輕易挑斷了他手腕上的兩根手筋。
劇痛之下,王立新暴睜着雙眼,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連喊的力氣都沒有了。
下一刻,先前進來的兩個錦衣衛就拖着人出了內閣。
簾子落下,屋內歸于死一般的寂靜。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衆人反應過來後,個個吓得魂飛魄散。
那吏部尚書萬光上了年紀,甚至直接捂着胸口抽搐了兩下,倒在地上,臉色發青。
榮烨猛地站起來,又看向程筠。
程筠略一點頭。
他才喊:“快!傳太醫!”
景林單膝跪地,在萬光胸口上按了重重按了幾下。
萬光猛抽了一口氣,緩過神,眼珠重新動了起來。
景林揮手:“送萬大人下去休息。”
他說完便有兩個內侍匆匆而來,擡着人出去了。
程筠這才幾分慵懶地倚在靠背上,将茶盞放下。
茶不過喝了不到一半,卻有兩位朝廷重臣差點丢了性命。
他擡眸:“起來吧。”
衆人驚恐未散,不敢起身。
榮烨清了清嗓子,沉聲:“首輔大人發話,各位還不快起身?”
其他人這才顫顫巍巍地起來,幾乎有些站不穩,即便起身之後也不過低頭束手,再不複之前威風。
榮烨做着深呼吸平複心緒,他雖對剛才的事也有些膽寒,但內閣恢複了這般安靜有序,他倒十分享受。
不由再次坐了回去,望向程筠的眼神滿是崇敬。
“請首輔大人繼續主持內閣,決議當前局勢。”
程筠輕撫袖口,長身而起。
“今日到此為止。”
說罷徑直離開。
榮烨愣了下,緊追出門。
只見門外飄起了雪,紅牆碧瓦間,那道玄色身影已遠去了。
*
鎏金獸首香爐中,一道袅袅青煙被門口的風吹歪了些。
卧在榻上的女子緩緩睜開眸。
來人在她面前站定,笑道:“娘娘今日怎樣?咳疾可好些了?”
李嘉薇懶懶起身,烏發披散在身前。外面雖冰天雪地,她卻只着一件單薄柔軟的純白亵衣,隐約可見雪色光景。
“托太子殿下的福,本宮吃了幾日雪燕,倒也好大半了。”
楊望珂便湊近前,在她榻上一道坐了。
“娘娘大好,兒子心裏也就放心了,不知父皇可來過?”
邊說話他的目光邊落在李嘉薇玉峰之間。
李嘉薇塗着丹蔻的蔥白手指蜷起一縷青絲,嬌笑道:“皇上忙着同那幾個方士學習長生不老呢,哪有空回承歡殿來。”
楊望珂坐着挪了挪,離她愈近:“娘娘病了,父皇也不來看望,真是不知道疼人。”
李嘉薇眼底劃過一絲鄙夷,擡手取了搭在旁邊的一件淡粉色長衫披在身上,往梳妝臺前坐了。
“殿下今日來承歡殿,可見不着皇上了。”
楊望珂道:“反正我又不是請安來的。”他從袖口掏出一張紙,笑得越發放蕩,走了過去:“父皇之前就叫我多跟娘娘學學詩書,我這才做了一首,要請娘娘指教。”
李嘉薇伸手欲取,被楊望珂握住柔荑,低頭嗅了口,一臉飄飄欲仙:“……何必費娘娘眼,我來讀給娘娘聽就是。”
李嘉薇抽回手,轉頭掩了眼底嫌惡。
“殿下請念。”
只聽楊望珂故意拿腔作調地将一首淫詞念得暧昧:“爛漫春雲滿腮,粉臉埋。半羞半喜神女赴瑤臺。凝脂白,游蜂采,牡丹開。綿綿今宵了卻相思債。”
吟罷低聲笑問:“娘娘,我這首《相見歡》如何?”
李嘉薇遞他一個白眼:“呸!不正經。”
楊望珂上前站在她身後,把玩着她的長發。
他盯着鏡中絕美容顏,心熱道:“娘娘才高,看不上我的拙作,我上次卻讀了一首娘娘寫給父皇的,真是情意綿綿,叫人眼紅吶。”
李嘉薇将長發從他手中奪過來。
“殿下真不害臊。”
楊望珂嘿嘿一笑,就要俯身在她脖頸處親一口。
此時一個宮女打扮的女子卻從外面突兀地跑進來,使得室外湧入的寒氣中斷了室內的旖旎。
“娘娘——”
楊望珂不滿:“誰讓你闖進來的?好沒規矩的賤婢!”
月兒一縮,跪在地上小聲道:“……首、首輔大人回來了!”
“你說什麽?!”楊望珂懵了,幾乎破音,“哪個首輔?!”
還能是哪個首輔。
“程……程首輔。”月兒顫聲。
楊望珂臉一白,吓得不知所措,原地踱步:“他不是死了嗎?怎麽突然回來了?難不成是鬼魂回來了?!”
李嘉薇也震驚不已,但見楊望珂如此草包,卻輕笑一聲:“殿下胡言亂語什麽,小心這些話傳到他耳朵裏。”
楊望珂下意識地捂嘴,此時什麽春風心思也無,忙要往外走,卻被李嘉薇拽住腰帶。
她眼波流轉,笑道:“殿下慌什麽呢,他又不是老虎。”
程筠的手段只怕比老虎還要可怕的多。
楊望珂白撿了這個太子之位之後,心裏門清,得罪皇帝也不能得罪首輔,他可是連皇上正兒八經的兒子都能逼死的人。
“我先回東宮去,省得他召我問話。”
李嘉薇卻故意拽着他不放:“殿下,上次皇上說要修一座問仙臺作祈福祭祀之用,本宮打算讓父親辦這苦差,只是內閣那些人卻不同意,牢牢将油水握在自己手裏,真是可惡!不如殿下東宮直接拟一道建工旨意,送去府衙罷。”
楊望珂用力扯回衣服,欲哭無淚:“首輔回來了,我說了也不算了。”言罷匆匆而去。
李嘉薇笑容淡去,用帕子嫌棄地搓了搓手,将月兒扶了起來。
她皺眉問:“月兒,你從哪得知這個消息的?程筠若回來了,怎會不進宮拜見皇上?”
月兒微微低頭:“我去給茵茵燒紙,意外撞見了錦衣衛站在內閣門口,還擡了人出去,于是遠遠躲着看,沒多久就見到首輔大人出來了。”
李佳薇沉思片刻,道:“取我的鬥篷來,我去後殿見皇上。”
*
景林端了剛熱好的藥,站在書房門口探了探頭,藥碗散發着苦澀難聞的氣味,他便是聞一聞,也忍不住皺着臉。
程筠端坐于案後,正一一閱覽這段時間積累的奏疏。
景林不敢貿然進去,便在門口小聲咳了下。
然後又悄悄觀察。
自家大人還是沒反應。
他心一橫,幹脆向前一步,露了半個身子出來。
“大人,該喝藥了。”
程筠頭也不擡,淡聲:“放着。”
“放冷了兩回了,這是熱的第三回,再熱就沒作用了!”景林跨進門,鼓起所有勇氣快速道,“大人現在必須把藥喝了,已經耽誤一個多時辰了。”
程筠擡眸輕飄飄掃了他一眼。
景林話滞在喉嚨裏,咽了咽,又繼續道:“屬下這是遵守蘇姑娘的命令,要是大人不同意,屬下只能放鴿子傳信給她了。”
程筠放下奏疏,靜靜看着他。
景林硬着頭皮上前,将奏疏撥開一塊,愣是把藥碗怼在中間。
“大人……你有賬将來找蘇姑娘算,冤有頭債有主。”
他說完立即就要轉身逃走。
“回來。”程筠道。
景林站定腳步,心虛地不敢回頭。
“屬下還有要事……”
程筠擡手輕撫放在一旁的白狐裘,蒼白的手幾與白狐裘融為一體。
“替我辦件事。”他說。
不是當面算賬就好,景林松了口氣,這才轉過身。
“大人吩咐。”
“把這件白狐裘送去關州堂衣樓。”
“是。”
景林應聲,堂衣樓是錦衣衛的眼線機構。
程筠端起黑色藥碗,面不改色地将已經快要冷的藥全部喝完。
他放下碗,提筆蘸墨:“你且站等,我有一封信與白狐裘一道送去。”
景林點頭,心道蘇姑娘還真好使,人不在,也能讓大人乖乖喝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