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清心寡欲
第65章 清心寡欲
能夠參與交流會的, 哪怕是外場的人員都是專業人士,當然能夠看出小紙人跳舞不是什麽把戲,而是真正的鬼把戲。
糖人是很不錯, 作為一個能夠蘊養鬼魂的容器, 雖然不頂好, 勝在便宜, 性價比很高, 買糖人的顧客不少。
外場的年輕人多, 都喜歡熱鬧。
兩邊這麽鬥起來,過來看的人就很多。
不知道是誰開始鼓掌,米正跟着拱拱手, 笑呵呵地和許多人招呼。
小紙人的舞蹈精彩,但要說其中有什麽精妙的,那也沒有,頂多就是靈活了一點。
內行都看出來了, 本質上還是米正養的鬼厲害。
有人看完鬼把戲, 就和同伴嘀咕:“看上去歲數也不大,養這麽多厲害的小鬼,也不怕被反噬。”
人鬼殊途,一般人養上一個小鬼頂天了, 還得看機緣。
正派的養鬼, 人和鬼都得看機緣。
人,得是德行高的。鬼在這樣的人身邊, 能夠沐浴功德, 修補穩固靈魂。
鬼, 也得是有善緣的,可以幫助人做一些事情, 甚至是擋煞。
譬如了塵大師待在妙華寺裏,那是了塵大師本身就是妙華寺的和尚,本身有許多功德在身。當然以了塵大師的修為和心性,談不上誰庇佑誰。
米正這一溜八個小紙人,單看大太陽底下跳舞這一手,就知道都不簡單。
他一個小年輕能鎮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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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和他同路的四個人也認出了米正,把自己的攤位挪過來,跟他的擺在一起:“小正,你可真厲害。”
另外一個比較憂心,小聲說道:“不過那麽多鬼,供奉起來還是得小心點。”
他們之前聽姜稷說米正天賦好,本來以為只是半真半假的安慰,畢竟今天能夠在這裏的人,都天賦好,沒有天賦差的,但是小紙人這一手就知道米正的天賦還真就比一般天賦強的更強一些。
入門不到一年就能做到這種程度,要是再學習上十年二十年的,保不齊就是能夠參加內場的大佬了。
內場大佬們有些到得早的,已經待在了溫泉療養院裏,透過窗子早就把這邊的情況看了個清楚。
他們也不過來打擾,在室內喝着茶:“他們年輕人喜歡熱鬧。”
“沒想到小正不僅畫符厲害,還有這一手。”
“真該讓這些眼高于頂的小子多長長見識,別以為自己那點東西就多厲害。”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嘛。”
“嘿,別說是小子了,咱們這群老家夥,也沒人敢說比小正強啊。他身邊那位就更……”他話還沒說完,突然對上姜稷的視線。
明明兩人距離起碼幾十米。他在二樓窗邊,姜稷在外頭小廣場,偏偏被看了個正着。
他頓時就啞了,站起來隔空做了個揖,才在額頭抹了一把汗坐下,嘀嘀咕咕:“不該妄議啊,不該妄議啊。”
其他人見狀,也不敢說姜稷,但是米正還是能說的。
“玄門式微,難得有這樣的年輕人出現,是玄門的幸事。”
他們這些人在微信群裏,平時沒少摻私貨,一個個把一些自己門內的本事教給米正。
米正壓根不知道,平時在群裏交流的各種玄門知識,認真算起來都是各個門派的不傳之秘。
但是不傳……一種是不能傳,一種是傳不下去。
拿着電燈泡,沒電能發光嗎?
玄門格外吃天賦。
天賦不夠的,哪怕再努力,上限就在那兒擺着,用不出來就是用不出來。
米正就不一樣了,他的天賦強到都不需要明白原理是什麽,給他就能用得出來。就像他畫符,直接順溜地畫出來就行。什麽靈力掌控,心境平和,乃至于符是什麽意思用來幹嘛的,都可以不知道。
與其讓這些東西爛在故紙堆裏,還不如給能夠傳承的人。
米正不知道大佬們的心思,和同齡人們玩得很開心。攤位沒有擺多久,他就收攤拉着姜稷一起逛。
姜稷看不上那些五花八門的成品,倒是給他買了些材料:“先買點現成材料練練手。”
這是米正來交流會的主要目的,不過看着這些材料,總覺得有點不太順手:“就沒有零部件賣,我再手搓也方便啊。”
姜稷看着米正手裏拿着的兩捆草:“總比你開始種草要快得多。”
這是一種可以制作黃紙的草。
黃紙在玄門算是最常見的材料之一,用處非常廣泛。
尤其像米正這樣主要畫符做紙紮的,每個月消耗的黃紙是一個非常龐大的數量。
當然,伴随着他需要畫的符的等級的提高,對于符紙的要求也飛速提升。
符紙的價格昂貴也就算了,關鍵還難買。
他最近都是直接找張天師買的。
制作出的成品黃紙,也不一定符合一些特殊的符,得自己來造紙。
米正剛試過一輪,就做了那個給了塵大師的提燈。
廢品率奇高。
賣草的攤主本來也就是随便拿了點東西出來擺攤,當是湊個熱鬧,沒想到還真能賣出去,聽他們說話有點意外:“你們不是用這個來紮草人?用來造紙夠嗎?”
曬得幹幹的金黃色的草,敲上去就像是普通的稻草,不過在陽光下反射出金光,和普通柴草的枯黃不一樣。
這是在一些功德地長出來的草,算是一種比較常見的法器原材料。
所謂的功德地,最常見的是教書育人的學校、治病救人的醫院之類的地方,另外比較特殊的是烈士陵園之類的。這些地方都是有大功德的。
當然,不是這些地方長出來的草曬幹了就能用,從種類到培植方法都是有講究的。
這種功德草用來紮草人,不是用來詛咒別人的草人,而是用來消災擋煞用的。
米正本來一心想着造紙,沒想到還有紮草人,就很好奇:“草人怎麽紮?”
本來就是交流會,攤主就拿出一個自己的草人比劃:“喏,最好是先弄一張布條紙條之類的,寫上人名和八字,再加上一點頭發啥的,放在裏頭。然後再外頭綁成一個人形就行。”
米正看着攤主的草人,只有拇指大,非常精巧,是個小姑娘的樣子。
畢竟是草制作的,五官看上去比較粗糙,但能看得出來樣子很清秀,穿着一條背帶裙,還有一頂小花傘。
米正看着小草人,招呼:“你好啊。”
小草人發出細細的聲音:“哥哥,你好。”
米正就跟姜稷說:“回頭給小豌豆也整一個?你說她會喜歡不?”
姜稷琢磨着把兩捆草放哪兒,有點心不在焉:“不用,她要這些有什麽用?”
米正想想也是,從姜稷背包裏拿了一包薯片遞給小草人:“吃薯片。”
攤主剛想說自家草人不吃東西,就見小草人姿勢略顯僵硬地接過來:“謝謝哥哥。”
米正給她拆了包裝,讓她在邊上吃,問攤主加聯系方式:“你那兒還有功德草吧?這小花傘是用什麽做的?也有材料嗎?”
攤主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小草人吃薯片,緩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功德草還有的。傘是楊花做的。”他的小草人不是替身草人,反倒是和米正的小紙人差不多,是鬼魂的憑依,具備養鬼的作用。而且功德草本身的作用,對于滋養鬼魂的效果比糖人好得多。
兩大捆的草,價格着實不便宜。
而楊柳,在玄門中有特殊作用。
民間都有柳條打鬼的故事,也是一種應用比較廣泛的材料。
只不過米正頭一回聽說用楊花來做東西的:“楊花還能用來織布?”
攤主見小草人吃得香,暫時放下心來,也願意和米正多唠唠:“不是織布,是無紡布。就是這玩意兒也沒專門收集的,還有點危險,怕會爆炸。正巧功德地上長了兩棵,攢了一點,總共也做了沒多少東西。小哥你要的話,我那兒還有點。”
米正正在手搓導彈,對能爆炸的東西可感興趣,雖然變成無紡布之後已經不能爆炸了,但他好奇一下又沒什麽關系。
姜稷看他一時不走,就指了指療養院:“我去把東西在那兒寄放一下。”
“哦。”米正跟人聊得火熱,就随便擺了一下手。
姜稷看得氣悶,臨走掐了一下他的臉。
壞小朋友,還約會呢,還泡溫泉呢,結果連他這個約會對象都不給個正眼。
跟誰約會?
跟老和尚嗎?
米正“哎”了一聲:“痛的啊!”
攤主看他倆的互動,等姜稷走了之後就問他:“那是你男朋友?剛開始還以為是你師兄呢。”
米正嘿嘿一笑:“看得出來?”
“那是。氣氛不一樣。”攤主歲數不大,而且兩個大帥哥在眼前也是賞心悅目,眼神中全是面對一段感情很好的情侶被塞滿狗糧的普通表情。
米正“嘿嘿”笑了兩聲。
周圍也有聽到之後,退開兩步,對米正皺眉,轉頭和身邊的人嘀嘀咕咕的。
米正聽見了就當沒聽見。
這世界上又不是人人都讨人喜歡。
姜稷沒一會兒就回來了,看到米正已經坐到了攤主的野餐墊上,把人拉起來:“剛碰到你張伯伯,問你明天想不想擺個攤?”
米正這次來是想買東西的,壓根沒想着賣東西,剛才小紙人表演也只是熱鬧。
他總不能把自己的家養鬼賣出去。
聽到姜稷的話,他站起來跟攤主打了聲招呼,就跟着姜稷走了:“張伯有需要的東西嗎?平時我不都給他們了?”
宗教協會的群裏,經常有人抛出自己有的東西,或者詢問別人有沒有自己需要的東西,彼此之間交流很頻繁。
這次交流會應該差不多,區別只是能夠看到實體。
米正感覺自己會的東西都很基礎,壓根不覺得有什麽可以拿來擺攤的。
攤主看着兩個人手拉手走進溫泉療養院裏頭,問熟悉的人:“那兩位是哪位大佬的弟子?”
人們都搖了搖頭:“不認識。”
“确實沒見過。不然長這樣,見過一次的肯定不會忘記。”
其實正經修行的人,講究品行端正,相由心生,在五官上首先就是比較正派的人。加上常年修行,多少帶點仙風道骨的氣質,怎麽樣都不至于太難看。不過也就是普通人水平,但和姜稷、米正這種遠超普通人水平的,絕對不能比。
他們這些人多少會一點相面的本事。
相師看人和普通人不一樣,記憶點和看中的地方不太相同,确定都沒見過。
他們雖然到溫泉療養院這邊來擺攤,療養院也提供了各種服務,但他們是肯定不會被邀請進去的。
盡管今天還不是正式交流會,但那畢竟是內場。裏頭的東西他們買不起,也不會用,甚至都看不懂。
米正是完全不清楚其中的道道,聽到張錦同找自己,就直接找了過去。
張錦同身邊就帶了一個大概四十多歲的弟子,看到米正走的比他還快,兩三步迎過來,笑得眼睛都沒了:“小正來了啊。剛才姜先生說你竟然不打算擺攤?你會的東西不是挺多的嗎?怎麽都沒帶?要不現做一些?”
米正以為他是在恭維自己:“我會的東西又不上臺面,大家都見過了,有什麽好擺攤的?再說你們要什麽,在群裏說一聲不就行了?”
張錦同覺得小朋友說這話真心得不行,偏偏特別紮心窩子:“你的東西要是不上臺面,那就沒多少東西能上臺面了。”
張錦同剛說了兩句,幾個玄門的泰鬥也都圍了過來,一個個腿腳輕便到不行,就跟鬼會飄似的,唰一下就到了米正的面前,還是跟上次一樣,挨個跟他拉了一遍手。
“小正啊,擺攤呗。”
“是啊,咱們都擺的。”
“随便弄點東西都行,材料什麽的都有,你缺什麽直接讓人送來。”
米正覺得自己是個真的人參娃娃,這一輪下來少說得被撸掉幾根人參須須,看到大佬們都說道這個份上了,只能答應下來:“那我随便畫幾張符吧。”
正好他今天的功課還沒做。
他也不挑地方,跟着去了一間收拾很好的靜室,就開始畫符,起手還是最普通的除穢符。
姜稷進來,給他送了一車瓜果茶水,就安靜坐在邊上看自己的研究資料。
米正在間隙瞟了一眼,差點被上面一長串的數字弄到頭暈。
真的,他連符號都認不全!
把今日份的符畫完,看看時間還早,他就開始捯饬起紙紮。
像送給了塵大師的提燈做不出來,但別的可以試試,正好今天有功德草。
專心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時間過得很快。
米正還是看姜稷起來開燈,才猛地擡了一下頭:“幾點了?”
“四點半。”姜稷朝他伸了伸手,“要不要起來走走?”
靜室算是新中式的擺設,并不需要席地而坐,中間擺着一張大桌子,還有配套的工具墊之類的東西,幹活很方便,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樣。
不過在椅子上坐了一下午,米正确實感覺有點僵硬,就被姜稷拉起來:“嗯。有點餓了,出去吃點東西。”
溫泉療養院是妙華寺的三産,齋菜非常出名。
現在又是清明,正是吃各種鮮嫩春菜的時候。
米正去餐廳吃了點心,順便還參觀了一下正在擺出來的晚飯的自助餐,跟姜稷說:“要不我們晚飯也在這兒吃吧?”
姜稷覺得住療養院,總比住溫泉旅館大床房要……清心寡欲,就很支持:“順便住這兒吧。一會兒把東西帶過來,明天正式開交流會也方便。”
米正想着自己做到一半的手工,覺得這樣的安排挺好:“那現在過去,順便把房退了。”
這會兒退房,其實也不退錢。
但他看着這麽多人,說不定空出來房間能讓人住得舒服點。
酒店距離療養院也不遠。兩人直接就過去了,果然剛退了房就見有人等着住進去。酒店還退了他們一半的房費。
有下午參加擺攤的人,看到兩人退房還覺得奇怪,轉眼就看人家拉着行李箱去了溫泉療養院。
米正回了療養院,就繼續做手工。
到了時間,姜稷就催他洗澡睡覺。
米正感覺除了換了個地方,剩下的和家裏沒什麽兩樣,等第二天醒過來,才猛地一拍被子:“這事情不對!”
姜稷躺邊上看研究資料清心寡欲呢,被他這一下吓了一跳:“哪裏不對?做夢了?”
大清早的,鬧什麽呢?
米正看了看身邊靠坐在床頭的姜稷,壓根沒過腦子,一個翻身就跨坐上去:“多出來一天是約會的!”
親上去之前,好懸想起來還沒刷牙,趕緊跳下來去洗漱。
他一走了之,姜稷被他搞得心态都快崩了,丢開平板,閉上眼睛,喃喃:“熊孩子……”給他等着!
盡瞎撩!
以後有他好果子吃!
他臉色陰郁,舔了舔略長的犬齒,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先收點利息,免得破孩子不知輕重。
但他只是想了想“利息”,渾身的氣息就開始不穩,輕重什麽的明顯他自己都控制不住,果然還是先清心寡欲!
米正洗漱完出來,清心寡欲的姜先生已經拾掇好了自己,換了正經的襯衫長褲。
米正本來還想說兩句的,看他這幅打扮就被轉移了注意力:“要穿這麽正式的嗎?”
“今天交流會第一天,最好還是正式一點。我看很多人都穿了道袍和僧袍。”姜稷挺習慣穿正裝的,不過他之前一直跟着米正穿,衣服都偏休閑,偶爾這麽穿一下,還是感覺不太正式,看看米正的樣子,給他整理頭發,“等回去之後,找個合适的裁縫給你定做幾套正裝。”
米正換上全套西服,仰着脖子讓姜稷幫忙打領帶,自己看了看,就解開了自己試着打了一下。
動手能力強的人,看一遍就學會了。
姜稷還是把他的領帶拆了,自己又打了一遍:“可以幫我打一下領帶嗎?”
啧啧啧。盡在這種地方耍小心思。
米正瞅了姜稷一眼,就幫他打了領帶,再一起出去吃早飯。
修行之人的作息都比較健康。他們到餐廳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了,果然全都穿了正式的服裝。
道袍和僧袍也不是尋常見到的那種,明顯比較華麗。
米正多看了兩眼,突然想起姜稷在房間裏說的:“你說的做正裝,是做這樣的?”
姜稷擡手就把他放在張錦同身上的視線遮住,解釋:“不是。和我在棺材裏穿的那樣的。”
米正對姜稷在棺材裏的衣服還有點印象:“那種衣服不好做吧?我馬上就要陪你躺進去了嗎?”姜哥難道看出他命不久矣?
姜稷給他舀了一勺野菜做的鹹菜:“慢慢做就行。舉行典禮時候穿的禮服,典禮結束之後,你要是願意,可以穿着禮服一起躺進去。”
他還認真琢磨了一下,現在的棺材是單人的,兩個人不是躺不下,不過只能側躺,肯定會擁擠。
他上次就想着要做雙人棺,不過合适的木料太難找,就算有木料,也得找合适的工匠。
如果棺材重新做了,椁室肯定也得另做。
他的那些陪葬品也一樣。
仔細算了算,事情簡直千頭萬緒。
以前像他這種身份的,無論男女,家裏都是從出生起就開始準備結婚用品。果然這麽做是有道理的。
米正喝着白粥配鹹菜:“那我們舉行什麽典禮?下葬儀式?”
姜稷沒好氣地看着他:“結婚典禮。”
“……哦。”米正嘿嘿笑了兩聲,“那我得收拾一下自己的聘禮。姜哥你要多少彩禮?我爺爺我爸沒想到我會娶個男媳婦,以前祖上攢的東西都沒了,奶奶和我媽有一些首飾,你戴着不合适。你喜歡什麽,我們再買?”
姜稷:“……不分嫁娶,我們就是結婚。”
“哦,也是。”兩個人都是男的,甚至家都在一塊兒,“是我沒考慮清楚。哥,你別生氣。那我們結婚要準備什麽?婚房是擺在你的墓裏嗎?我可以請村裏的貓和狗一起吃席嗎?它們都是黑哥和大花的小弟,雖然已經好幾代了,不過它們好幾代都保護我。我們要是在村裏擺酒的話,是不是會顯得不太隆重?還是得選酒店?”
姜稷本來有點別扭,但聽他這麽說,就聯系了一下向宇寰:“我先問問小向,看看怎麽裝修一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