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忠誠

忠誠

於豐蔚的唇仍輕柔吻着,間隙一聲一聲低喚那個詞,那個足以把鮮麒淵拽入地獄的詞。

鮮麒淵不可抑地唇色泛白,整個人被巨大的恐懼圍攏———耳畔響起猛烈拍打的刺耳聲、狂風席卷暴雨的轟雷聲,以及翻飛竹葉刮刺出的血液飛濺聲……

聲聲讓他生不如死。

“———”

“———”

於豐蔚閉着眼癫狂低喚,雙手像抓住失而複得的寶物般愛·撫鮮麒淵的臉,鼻尖似愧疚般時不時抵着輕蹭。

鮮麒淵在這癡狂中顫栗,攥緊的指頭分明沒有指甲,卻被他用勁到嵌入掌心滲出血。

他覺得沒什麽,反而慶幸自己還能在顫栗中通過自我傷害來保持清醒。

於豐蔚從他右側臉親啄近唇角。

鮮麒淵開口:“於豐蔚。”

每個字節降到冰點。

於豐蔚猝然清醒,唇卻沒停住,正貼上鮮麒淵剛說完話微張的唇。

頃刻間,看着眼前熟悉卻陌生到極點的臉,於豐蔚惶恐後退。

本就只恢複到勉強能站立三個小時,現在因慌不擇路而狼狽後跌,後腦勺撞上窗框,落地癱坐。

他顧不上疼,甚至可以說他不确定作出那種舉動的是他自己,只是慌亂擡眼看向鮮麒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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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從未見過的鮮麒淵,整個人像一張被蹂·躏過後棄進垃圾桶的白紙。

被冷汗浸濕的額前發掩了他的眼睛半分,卻怎麽也蓋不住那帶刺卻惹人疼惜至極的眼神。

周遭氣壓突然低了好幾個度。

於豐蔚張了張嘴,卻吐不出一個字。

是自己不受控制的出格才把他變得這麽不堪。

鮮麒淵胸膛起伏漸緩,微攤的掌間有空氣流過,伸手點觸一旁的工作桌。

吩咐一句:“麻煩上樓一趟。”

看向於豐蔚:“一個小時後吃午餐。”

然後轉身,好像剛才那個淩亂不堪的不是他,恰如一言不發的始作俑者於豐蔚。

他們竟然已經默契到這種程度。

醫護人員剛好出現在門口,見鮮麒淵這副模樣,臉上難藏驚詫:“鮮少……”

鮮麒淵:“請幫於少爺查看一下後腦勺傷勢。”

醫護人員頓覺自己失禮:“好的,鮮少爺。”

看着離去的背影,於豐蔚心下一顫。

鮮麒淵身上的孤苦,他正感受着。

他知道鮮麒淵為什麽沒有推開自己。

他在堅守協議裏那個曾經讓自己慶幸的“甲方無權觸碰乙方”,而剛才自己的行徑證明,“乙方自行觸碰甲方”并不算失約。

一股無名怒火上湧。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剛才那種失智的舉動,也不知道鮮麒淵為什麽沒有後退,不能推開明明可以選擇後退,但他為什麽沒有那麽做!

為什麽……

為什麽寧願守住條款來承受這些?!

僅僅是害怕最高刑事起訴嗎?

他會怕那個嗎?

分明不會。

從他把自己丢給鄒妄就知道,他是那種為達目的不則手段的人。

他不怕什麽,包括且不限于進監獄。

他是這樣的人,他會是的。

“……於少爺?”

醫護人員被於豐蔚冷冽的神色吓得怔住。

於豐蔚撐地起身,“我沒事。辛苦你白跑一趟。”

醫護人員為難,鮮麒淵說讓他檢查。

於豐蔚意會,低下頭露出後腦勺坦言:“剛才不小心撞了一下窗框。”

醫護人員細細查看了一番,好在只是微腫:“好的,下次請小心。”

於豐蔚:“謝謝。”

醫護人員拿起消腫液,於豐蔚轉身向窗外好方便他處理。

不料看到別墅外不遠處樹枝上有一個人,雖身體半掩進綠葉間,但於豐蔚還是察覺到了那裏的異常。

拿着望遠鏡的人,正朝向他。

自己在看他,那人卻無動于衷,時不時四下觀望……大概率是鄒妄派來監視的。

不過,是沒發現自己在看他?

還是說,他有那個自信來個眼神硬碰硬?

醫護人員收回藥品,見於豐蔚沒反應,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了然。

“鮮少爺已經命令劉管家開啓屏幕監測功能,他們在外面不直接用肉眼的話,看到的只會是幻景。”

所謂“眼見為實”嗎?

於豐蔚問:“幻景?”

能幻到什麽程度?

“他們能看到他們所想看到的。例如,他此刻覺得您就在這裏的窗外,他的望遠鏡裏就會呈現您合理在窗邊移動的路線。而您此刻恰好也在,所以。”

醫護人員知道於豐蔚已經明了,并不再言說。

所以,通過望遠鏡所看到的世界,虛幻的於豐蔚和真實的於豐蔚重合了。

所以,那人看到的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幻?

沒人能道得清。

於豐蔚疑惑:“這是什麽科幻設定嗎?”

醫護人員笑答:“於少爺,并非如此。只是上幕的電子設備幾乎都裝有芯片,而鮮式集團在芯片領域小有成就。”

於豐蔚皺眉:“所謂成就,就是用來反偵察?”

“不是。這款芯片已獲國際安全組織鑒定認可發行,它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自動攔截功能——禁止行為非作歹之事。它是安全的、公正的、合法的。”

所以鮮麒淵啓動的重點是公正?

鄒妄侵犯他了,他也得以牙還牙才行?

見於豐蔚若有所思,醫護人員也不再多說,其實他剛才所透露的這些上幕人盡皆知。

“如果您有什麽不适,可以通過工作桌聯系我。”

於豐蔚側身:“麻煩了。您慢走。”

醫護人員離去。

於豐蔚悵惘,強大而複雜的上幕裏渺小卻強大複雜的上幕人……只有自己一竅不通。

再次看向窗外,對面那個明張目膽窺視的人還在,不過下一秒,他從樹上摔了下來。

确切地說,他是被什麽擊中了。

根據他跌落前捂着額頭正中的行為來看……

於豐蔚猛地起身撐住窗臺往下看,出手者劉伯正收臂垂在兩側,右手握着弓箭,背着的箭筒裏還留有兩支箭,箭頭是盛放的軟鐵醉光淺紫小花。

他知道這種軟鐵,發射出的威力不至于奪人性命,但短暫性刺疼在所難免。

劉伯轉過身,淡然朝於豐蔚鞠了一個躬,哪怕方才背對,但似乎知道於豐蔚出現在窗臺的具體時間。

於豐蔚一怔,只有過硬的反偵察本領才能做到。

鮮麒淵沒有騙他,劉伯的武力值難以估量。

他有軍人必備的一切素質,穿上正裝切換回管家也能将事務準備得無可挑剔。

他行走于鮮麒淵的命令與養老生活之間。

年邁至此的他,應該是拿着高薪退休的那一批,又會是什麽原因,讓他成為鮮麒淵一句“清理一下”就甘願為之奔走的人?

門被敲響,於豐蔚晃過神:“請進。”

是劉伯,已經換回正裝,臉上挂着平日慈愛:“於少爺,該用午餐了。”

“好。”於豐蔚坐回輪椅,劉伯走過來推他。

“可能有所冒昧,但……您是這裏的職員嗎?”

劉伯工作式回答:“不是的,於少爺。”

所以是私人雇傭?

他以為劉伯會繼續詳說,但顯然沒有,而且似乎有了守口如瓶的苗頭。

“您對這裏忠誠嗎?”

又或者,於豐蔚想問的是,除去他和鮮麒淵可能已經簽約的條條款款,這裏還有忠誠一說嗎?

電梯已經來到一樓,電梯門即将打開。

他聽到身後的人開口,神色淡然:“這裏的人只對自己忠誠,於少爺。”

電梯門打開,鮮麒淵坐在斜側面的餐桌上。

劉伯把人推出電梯,“祝您用餐愉快。”然後朝玄關方向離開。

於豐蔚定了定神,手轉着輪椅朝餐桌行去,然後調整輪椅高度。

餐桌上還是四菜一湯。

鮮麒淵遞給他飯碗,像往常一樣給他夾了菜,他愛吃的夾多,不愛吃的少夾,然後自己吃飯。

食不言在他們之間得到實踐。

於豐蔚知道,那種事當做沒發生過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其實自己也沒必要對他愧欠,簽協議前他的行為分明更過分。

但是,鮮麒淵有意無意對自己的關心不是假的,例如看着眼前那盤肉絲炒茄子。

一起就餐這麽多次,他一次也沒夾給自己過,自己想夾時他就會說過:“你對茄子過敏。”

與其說是奉勸,不如說是警告。

自己真的過敏嗎?

沒敢試過,這裏高昂的醫藥費不允許他試一試。

鮮麒淵對自己的過去好像了如指掌,但他不願意言說半分,卻會在相處的點滴中暴露。

不過這次他伸出筷子夾了一口,對面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就移開視線,臉色好像陰沉了幾分。

下肚,并沒什麽異樣,飯後也沒有。

所以,他騙了自己。

“這裏的人只會對自己忠誠”,他也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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