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聯姻

一 聯姻

“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們。這個聯姻是沒有意義的！”多蘿西聽見自己的養母在客廳裏大喊道，聲音中帶着幾分顫抖。

——

午後溫暖而慵懶的陽光，照射進這間小畫室，散發着優雅而閑适的氣息。

多蘿西的養母——格蕾絲夫人，正在廳裏會客，而多蘿西則同以前的許多個下午一樣，坐在畫架前塗抹着。

然而今天事情卻有些不一樣。不知為什麽，多蘿西只覺得自己心跳得特別快，似乎有什麽大事馬上就要發生。

她說服自己，是因為近來在四下傳播的那個流言，說有些貴族們在策劃再次與血族進行戰争，所以她是在擔心養母的安全，如果格蕾絲夫人想要像上次那樣靠近危險，自己要怎麽辦？

她努力使自己像往常一樣，以全部的身心沉浸在眼前的這幅畫中，但此時此刻，她卻完全無法讓雜亂的心緒平靜下來。

蘸了藍色顏料的畫筆在畫布上方停住，多蘿西屏住呼吸、豎起耳朵，試圖捕捉從門那邊傳來的每一句話語、每一個細微的聲響。

然而她幾乎什麽都聽不見。畫室通往客廳的門緊閉着，她又擔心格蕾絲夫人随時會推開門走出來，而不敢離那扇門太近。

多蘿西只是以目光緊緊地盯着那扇門，仿佛門的後面不是自己家中的客廳，而是一個她從沒見過的、充滿了未知危險的世界。

那個人似乎給格蕾絲夫人出示了什麽東西——或者做了什麽手勢，總之，應該是沒有在說話。

然後多蘿西就聽見了那句話，從她的養母進入客廳以來，唯一她清晰可辨的一句話。

猝不及防聽到的時候，多蘿西手一抖，差點在畫布上留下一個藍色的顏料點。

聯姻？誰和誰？

如果是那些大家族內部的聯姻，他們最多只需要出于禮貌，向格蕾絲夫人知會一聲，送一份訂婚禮的請柬就可以了。

而現在從這句話推斷，對方跟養母似乎是商量的意思，而她則幾乎是用上了斥責的語氣，極力反對。這說明聯姻的其中一方，必然跟她有更深的關系。

自己的這位養母已經年近六旬，顯然不太可能有誰會提出婚姻的請求——

那麽這個聯姻的對象，就只剩下了多蘿西自己。

我的天哪，不！

想到這裏的那一瞬間，多蘿西幾乎要大叫出聲。她下意識用沒有拿着畫筆的左手捂住嘴，好不容易才把卡在喉嚨一半的叫聲勉強壓下去。

她只有十八歲，還沒有從高級魔法學院畢業，怎麽可以……這也太突然了……更何況……

不，那只是她兒時的一個愚蠢的、天真的、遙不可及的夢想罷了。多蘿西搖搖頭，想要把那個念頭從自己的腦中甩出去。

但與她從前無數次的嘗試一樣，她無法讓那個人離開自己的腦海。

——柯林·安德森。

多蘿西努力讓自己的思緒離開幻想，集中注意力在眼前的事件上。她想不通為什麽會有人提出這個聯姻請求。

格蕾絲夫人在巫師的世界中，雖然負有盛名，被無數的人贊頌，但卻幾乎沒有實際的權力，可以說是一個吉祥物般的存在。

而她把畢生精力都獻給了和平的事業，沒有過戀愛與婚姻。自己并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只是當年一個普通的、身世不明的孤兒。

如果哪個貴族想要與她聯姻，看上去像是個毫無意義的選擇，除非對象是個沒有繼承權的次子——但若是次子，此事對貴族而言也就不太重要了。

但是格蕾絲夫人一向言語溫和，從她方才激烈的反應來看，對方應該是十分鄭重地提出了這個請求。

那麽，會有誰呢？難道……

多蘿西的心中生出了一種幾乎不可能的想法。像那些甜蜜青澀的雙向暗戀故事一般，柯林也悄悄喜歡着自己，所以派人鄭重上門提親？

她知道，格蕾絲夫人對柯林的評價并不高，也很清楚養母這樣想法的理由。

安德森家族對戰争的熱衷，超出了她的限度。而像柯林那樣的天才，所有人都知道，他将來一定是家族的繼承人。

但她反應如此激烈的理由又是什麽？養母一向尊重自己的選擇，甚至鼓勵她追求繪畫的夢想。

為什麽在婚姻之事上，格蕾絲夫人會如此堅定地例外？難道是因為她認為戰争在即，她不想自己跟柯林的家族扯上關系？

方才那句話的每一個音節，都已經深深刻在多蘿西的腦海，如同烙印，無法抹去。

她說的是：“這個聯姻是沒有意義的！”而這句話，似乎并不特別适用于自己和柯林的婚姻——如果這個婚姻請求确實存在。

自己和柯林的婚姻。

僅僅是這樣的念頭在腦中閃過，就讓多蘿西渾身像電流通過般震動。

不，這是不可能的。她對自己說。這只是自己的一個毫無根據的妄想，實際上一定是……

一定是什麽？多蘿西發現自己完全答不上來。她搜腸刮肚地想，到底有誰會要跟她聯姻？

此時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甚至忘記了“偷聽”隔壁客廳裏的話語，直到格蕾絲夫人敲了敲那扇門，這聲音才把她拉回到現實。

她打開門，見到養母的臉上帶着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古怪神情，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親愛的母親，能否告訴我剛才發生了什麽？”多蘿西見到這樣的格蕾絲夫人，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了多蘿西一眼，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兩人就這樣目光相對而視，雖然僅是幾秒鐘的時間，但對多蘿西而言，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終于，格蕾絲夫人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