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在北房時,驚蟄沒什麽花錢的地方,這些年陸陸續續,也攢了下不少錢。一部分被鄭洪賺去了,餘下的一部分,被他交給了明雨。

明雨被塞錢的時候,很是吃驚。

“你給我這些做什麽?”

“你若是想離開北房,肯定得找人活動,難道不要錢?”

明雨:“我有錢。”

驚蟄:“你有個鬼!”

明雨難得被驚蟄噎住,讪讪地撓了撓臉。

明雨不算大手大腳,可花錢也沒數。

驚蟄還在北房的時候,明雨的錢都是交給他來管。可是他離開後,這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明雨的荷包銳減,已經剩下少少的一點。

明雨痛定思痛:“等我攢了還給你。”

驚蟄并無所謂,只是擺擺手讓他趕緊收下。

明雨和他一起蹲在廊下,兩人安靜地看着落雪,過了好一會,明雨說:“你特地再來,不只是為了給我錢吧?”

“這是很重要的原因。”

驚蟄強調。

明雨點頭:“成,是很重要的原因,所以能告訴我另一個原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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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又變成了鋸嘴葫蘆。

明雨只得拍拍他的腦袋,期待他是那種一拍就會有反應的,只是拍着拍着,又變成了揉搓。

有段時間沒揉驚蟄的小狗頭,還有點懷念。

明雨感慨,而後道:“你再不說清楚,我就去問你家容九了。”

“不關他的事。”驚蟄先是說了這麽一句,又搖頭,“你也不知道他在哪。”

明雨:“我是不知道,可我也不用知道。去殿前走一走不完了?”

驚蟄嘀咕:“直接吓死你。”

他知道,明雨擔心他,所以對容九總是懷有一種莫名的戒備。之前,還嘲笑過他只看臉給自己惹了麻煩,那時候,驚蟄還覺得明雨在杞人憂天。

只是萬沒想到,容九……咳,明雨的擔心居然是真的。

難道他真是個見臉眼開的人?

上了賊船才發現對面是賊人……嗯,這麽說不好……畢竟某種程度來說,容九才是吃虧的那個。

容九內裏到底是怎樣的人,并不會因為他們短暫的相處而變化。

人想要改變自己何其難,更別說是去改變他人。

驚蟄雖然不太喜歡那些殘酷的手段,但他也并沒有想過,自己能夠改變容九。

驚蟄托腮,慢悠悠地說道:“我和他和好了。”

明雨不覺得奇怪。

驚蟄是個念舊的,也很長情。

從前,他要是有什麽東西,他可以将東西用舊了,用爛了,還是舍不得丢。早年沒什麽錢,節省也是應該的,可他還是比常人更會留念。

不管是物,還是人。

就說他和明雨,明雨之所以和驚蟄關系親厚,甚至可以秘密相托,是因為小時候,驚蟄被欺負時,明雨出過頭。

那時候,驚蟄剛入宮,大病了一場。

同批的小內侍都以為他活不過去,結果,竟也是熬了下來。

大病初愈後,他吃的喝的都曾被人搶過,可身體虛弱,打也打不過別人。當時,是明雨看不下去,把圍着驚蟄的人給踹開了。

他個頭小歸小,可他力氣大呀!

小明雨撿起掉在地上的窩窩頭,遞給髒兮兮的小驚蟄,“雖然掉了點灰,不過還能吃。”

這是明雨第一次和驚蟄說話。

驚蟄慢慢和他道謝,接過食物,也沒摳掉那點灰,一點點撕開含在嘴裏吃掉了。

後來,明雨就發現,自己的活計總是悄悄減少。

他尋摸了好幾日,才抓到了一直在默默做田螺姑娘的驚蟄,兩人都是那種不想欠情的倔強性子,這一來二往間,就莫名其妙成為了朋友。

逐漸的,兩人也都知道了彼此的情況。

換句話說,驚蟄因為曾經失去過,擁有的又太少,他對屬于自己的東西,自己的人,都有一種偏執的保護欲。

明雨絲毫不懷疑,如果他出事,驚蟄會為了他殺人。

一想到這,明雨又狂撸了一把驚蟄的腦袋,說了句真心話,“你喜歡他,就這麽在一起也不錯。不過,萬一,他要是不只是個侍衛怎麽辦?”

他看容九那行事,如果只是個普通侍衛,定不敢這麽瘋狂。

像他們這樣的人,可不會因為情人的身份出衆而多麽欣喜。

至少,明雨知道驚蟄不會。

驚蟄的父母,據說是一對相濡以沫的夫妻,兩人一塊從家鄉出來,和和美美地生下了兩個孩子,從來都沒吵過嘴。

驚蟄沒有多大的欲望,也并不擁有強烈的金銀貪欲,以他的脾性,能安安靜靜地和人厮守,如父母一般,就是極美好的事了。

驚蟄:“你這個問題很好,不過下次別提了……門不當戶不對,都能想到娘親是怎麽擰我耳朵了。”

他小聲嘀咕。

年少時,岑玄因的上司很喜歡這個下屬,還想過把家中的庶女嫁給驚蟄。雖是是庶出,可人家身份如此之高,配上驚蟄,也算是綽綽有餘。再則,雙方年紀都還沒到,可提前指腹也不是沒有的事。

父親回來和娘親商議,柳氏思考許久,還是覺得不妥。

門不當戶不對,必生災殃。

那庶女乃是下嫁,未必會快樂,也未必會願意。

岑家并不是多高的門第。

柳氏更希望驚蟄将來能娶自己喜歡的女子,不需多高的門楣,能好生護對待驚蟄,那就已經非常的好。

父親因此回絕了上官。

然後……

驚蟄的眼底,閃爍着仇恨。

岑家就出了事。

那個上官,是黃慶天。

柳氏說得不錯,的确是,必生災殃。

他喜歡容九,喜歡是侍衛的容九,喜歡也喜歡他的容九。

可難以為繼的情感……罷了,事未到頭,說不準将來人會怎麽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明雨不想看驚蟄情緒低落,又說:“得了,既不是因為容九的原因,那到底是什麽?”

只要容九做出的事,沒傷害到驚蟄關心的人與物,依着驚蟄這臭毛病,也很難和人分開。

最起碼現在不會。

至于……

明雨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驚蟄很講究門當戶對,容九瞧着越來越不像是個普通侍衛,待到哪一天,說不得那真正說出來的身份會吓死個人。

就是……容九看着不像是個……會好聚好散的人……

真的不怪明雨發愁,誰讓驚蟄是個死顏控!

驚蟄不知明雨在想什麽,他也學着明雨的動作摸了摸下巴,慢吞吞地說道:“如果,你知道一個人是惡人,可他偏偏很有才能,如果他活着,能創造出更多的好處,我卻偏偏覺得,他還是該死……我的想法,會不會是錯的?”

明雨:“哪一種惡?”

驚蟄:“貪災民之赈災銀,殺了做正事的好人,掠奪其他錢財……”他的話還沒說完,明雨就惡狠狠做出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自然該殺。”

明雨:“大道理我不懂,可如果不殺了他,那些慘死的人命,該如何償還?”

這是一種非常樸素的情感。

驚蟄露出淡淡的笑意,輕聲說道:“真好,我也是這麽想的。”

他拍拍身上的雪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我差不多快回去了。”

明雨:“你其實早就有了答案,何必問我?”他沒問驚蟄為什麽會提這麽奇怪的問題。

驚蟄:“畢竟還是有點代價,總得思考值不值得。”

但其實猶豫也只在一瞬。

他又沒接觸外臣的能力,就算真的有……真能越過良心去做這樣的事?

那比新田,還是死在牢裏的好。

“探出消息來了嗎?”

夜深人靜時,孟中通趴在樹下,隐藏着自己的身形。仔細看,除了他之外,還有好些人都藏在了陰影裏。

“查出來了,明日,他們就會通過這裏。”

這是剛剛回來的探子得到的消息。

孟中通的臉上露出喜色,一拍地面坐了起來,既然人還沒到,那的确不必這麽小心翼翼。

“埋伏對了就成,你們幾個,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明日幹活,可得給我把人弄出來。”

他說話時,手底下好些人都在點頭。

等大家四散着離開,各自去休息後,孟中通手下一個比較機敏的二把手靠了過來,低聲說道:“大當家的,這可是朝廷的押送隊,要是真的被我們劫走了,朝廷要追殺我們怎麽辦?”

他們平時雖然幹的就是打家劫舍,搶奪商隊的活,可是他們盤踞的山都易守難攻,就算官府想要追殺他們都不那麽容易。

每次幹完一票,他們就會四散逃進山裏,生活上一年半載,又出來做,官府根本抓不到他們。

可是這次他們下了山,出了自己熟悉的地盤,還要來幹這麽危險的事,這二把手生怕出了事,兜不住。

孟中通平時裏器重他,被他這麽問,也不生氣,也壓低着聲音說:“你要是,能有個機會,改頭換面,光明正大活着,你不樂意?”

二把手砸吧砸吧嘴,怎麽可能不願意?

雖然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很刺激,可誰不想過安穩的日子?

可他們的身份和容貌已經在官府挂了名,就算想放下屠刀,又不是誰都和佛說的那樣,放下屠刀就能立刻成佛。

他們這種要是放下屠刀,立刻就得去牢獄裏等死。

他們可不樂意。

孟中通用力拍着手下的肩膀,“放心吧,只要這一票能幹了,我們的身份,就有着落了。”

不然他何至于,要犯這麽大的風險。

平時打家劫舍也就罷了,動官府……

話罷,他們也不多話,養精蓄銳,只等明天。

翌日,果真有個車隊經過這裏,好些個官兵守在兩側,而在中間,好一輛囚車就在中間,裏頭關押着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

孟中通确認過那人的相貌,沾滿泥土的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他伸出手朝着左右示意,很快,一場事先的伏擊戰就開打了。

過了兩刻鐘,孟中通帶人親自檢查過每一具屍體,确定他們都咽了氣,這才拿出大砍刀,砍斷了囚車的鐵鏈。

比新田差點吓瘋了,愣愣地看着一雙大手朝着他來,将他拖下了馬車,還是臉着地的方式。

“大當家的,死了四個兄弟。”

死人到底是不怎麽痛快的,孟中通不大高興地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去搜刮屍體。

等能拿的東西都拿走後,他們殺了馬,把屍體和囚車都推下了山崖,而後才帶着比新田迅速離開。

孟中通很謹慎,他讓滿載而歸的手下們先去尋了地方藏着,自己帶着二把手一起去交人。

在等候的地方多等了半個時辰,孟中通差點沒憋出氣來,才看到了姍姍來遲的交接人。

看到還是上一次的人,孟中通這才松了口氣,卻也有些不滿。

“約好了是什麽時辰,我也将人給你們帶來了。可你們怎麽這麽慢?”

要知道,他們冒的可是多大的風險!

對方這交易的态度,讓孟中通有些不妙的預感。他在生死之間掙紮過太多次,每當有這種預感時,都會出事。

他不自覺地抓住了腰間的刀。

二把手對孟中通這反應非常熟悉,立刻也拔出了刀。

來者是個矮胖的男人,身後帶着兩個護衛。

他笑嘻嘻地對孟中通說道:“孟當家,抱歉抱歉,我這是為了給你們準備一份大禮,這才姍姍來遲。”

他朝着身後的護衛擺擺手,那護衛立刻折返去馬車上,搬來了一個大箱子。

片刻後,這箱子呈現在孟中通的眼前。

孟中通不祥的預感更強烈,朝着二把手使了個眼神,二把手往後退了退,擋住了比新田。

現在這人就是他們的人質。

這麽近的距離,如果他們動手,二把手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殺了他。

交易不成,那就撕票。

他們也不是沒幹過這樣的事。

咔噠——

孟中通打開了箱子,哐當站了起來,臉上滿是猙獰。

那大箱子裏,是他幾十個兄弟的人頭!

無一例外,之前活着的,全都在這。

孟中通厲聲:“阿星,殺了他。”

咻——

二把手頭也不回,一把大刀就朝着孟中通的脖子砍了下去。

血濺了出來。

孟中通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遭到兄弟的背叛。

每次出席談判的時候,他都非常放心地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二把手,卻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受到來自後背的襲擊。

阿星的動作又狠又快,孟中通被一刀斃命,帶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死去了。

矮胖男人大笑着撫掌:“阿星壯士,多虧你給我們傳遞消息,不然,我們可不能這麽快知道那些兄弟藏身之處。”

阿星面無表情地收刀,把比新田推到了矮胖男人的身前,“交易。”

矮胖男人拍了拍手,就有人将另外一個小盒子遞了過來。

“這是一個全新的身份,往後你可以自由進出城鎮,不會有人查驗,所有的通緝都被撤下了。”

阿星點了點頭,沉默地接了過來。

這個交易,和孟中通的交易看起來很相似,可實際上有着最大的不同。

那就是孟中通的交易是假的。

阿星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一碗斷頭飯,不管和孟中通達成協議的人是誰,他們都有很大的概率,不願意讓孟中通活下來。

“阿星壯士,”矮胖男人見阿星轉頭要走,突然叫住了他。

阿星轉手亮出兵刃,沙啞地說道:“你也想殺了我?”

矮胖男人面對着脖頸上的刀具,含笑說道:“當然不是,只是我這裏,有另外一份交易……不知壯士,可要聽?”

一個能從只言片語裏就能解析出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甚至能探知事後的處理,還尋了辦法越過孟中通與他們聯系,不惜覆滅整個寨子的人……

這樣心狠手辣,又果斷多謀的人,矮胖男人起了幾分招攬之心。

不然他何至于殺了這麽多人,卻偏偏只留下了阿星的性命,不就是見獵心喜?

這樣的人難用。

可就如比新田那樣,若能利用得當,那可是無比鋒利的刀。

半個月後,瑞王收到了消息。

“哈哈哈……”他一邊笑,一邊咳嗽着,吐出幾口血,“好,好。”

他是高興的。

身邊的醫官湊上前來:“王爺,可莫要再亂動。”

他們在十天前遭受了襲擊,瑞王差點被殺,這回刺中的是腰腹,越是靠近領地,刺殺的浪潮就越是瘋癫。

眼看着兩日後就能到封地,瑞王身邊的人都警惕無比,生怕再從哪裏鑽出來一次要命的襲擊。

瑞王擦了擦嘴角的血,朗聲笑着:“不,你不懂。”

于他而言,只要離開了京城,許多事情就發生了改變。

這樣的改變意味着,“記憶”不是不可改的!

醫官無奈,是,他是不懂。

他彎腰想要幫着瑞王處理傷勢,剛低頭,就看到一雙手掐住了他的喉嚨。

看着重傷的瑞王,卻有力氣掐着他的喉嚨,一邊笑,一邊流着血。

“下毒?這的确是個好法子。”

還沒等瑞王掐斷他的脖子,那醫官已經無聲無息垂下了腦袋。

他将人甩開,那屍體滾落在地上,露出了嘴角的黑血。

很快有人上來處理他的屍體。

王钊嘆息着走來:“王爺,皇帝這次動手,比預料中要兇狠得多,看來是真的要至您于死地。”

“不。”出乎意料的是,瑞王搖了搖頭,“陛下,并沒有真正上心。”

王钊微愣,如果這樣的襲擊,都不算是上心,那怎樣才算是眼中釘肉中刺?

瑞王回憶着“從前”的記憶,輕聲細語地說道:“他要是真的在乎,呵呵,就算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也會讓一切都付之一炬,現在……只能算是開胃小菜。”

王钊看着瑞王一邊這麽說,一邊還在笑,不由得沉默了會。

別說景元帝有些兇殘,瑞王這看起來也有點變态。

不管怎樣,封地就在眼前,只要這最後兩日能撐住,就算安全。

路途漫漫,消息的傳遞是無比艱難,從南到北,有時候就需要花費好幾個月。縱是快馬加鞭,十來日也是要的。

等到太後收到瑞王抵達封地的消息時,京城已經下了幾次大雪,整座皇城都被銀白所包裹,淩冽的寒氣,叫人發畏。

今年的冬日,比去歲要冷得多。

不過壽康宮內,卻是溫暖如春。

太後正在低頭看信。

邊上,有幾個女官,要麽就是給太後按捏着膝蓋,要麽是給她捶着肩膀,還有的,正給太後挑選着入口的果子。

然這平靜的畫面,下一瞬就被太後打破。

她仔仔細細将瑞王的來信看了又看,臉上流露出明顯的憤怒。

瑞王的确是抵達了封地,卻是被擡着進去的。封地的太醫搶救了好幾次,才勉強将瑞王給救活,這其中之艱辛,不必多語。

太後看完,自是暴怒。

她氣急敗壞,恨不得現在就沖到乾明宮前,将景元帝的臉給抓爛。

太後急促呼吸了幾下,勉強壓下暴起的脾氣。又低頭看了幾遍,确定瑞王的身體的确是在好轉後,終于安心了些。

如果換做以往,太後肯定要掀了桌。

不過,前些天,黃老夫人剛剛來過。太後這些年,誰也不怕,唯獨害怕她這位母親。

黃老夫人老當益壯,頭發銀白了,可這威嚴絲毫不見減,太後在她面前,總是會莫名弱一頭氣。

黃老夫人說的話也不多,只是特地點出了皇帝對瑞王的惡意,皆來自于太後。

當時太後就不滿反駁。

“我兒當初險些成為皇帝,赫連容定不會忘記,如今仇恨我兒,也是這個原因。母親,你怎可說是哀家的緣故?”

太後一心一意,自覺都是為了瑞王,怎麽可能故意去害他呢?

黃老夫人語氣犀利:“不是你?那你為何讓黃家,接了那黃儀結來?你不就是看中了她家身上的血脈,又能訓蠱,又擅毒。”

太後:“可,哀家也沒做什麽……”

“夠了。”黃老夫人聲音森然,“太後娘娘,黃家能走到今日,不完全靠着您的地位,也是靠着瑞王的存在。如果瑞王出事,您與黃家的根,就沒了。”

老婦人的眼睛有點盲了,可心不盲。

“瑞王此刻根基不夠,您再妄動,不過是自掘命脈!”

被母親劈頭蓋臉一頓訓,太後心裏尤為不滿。不過她說的話,太後多少還是聽了進去。

眼下的景元帝,早就不是當年那個能任人揉搓的皇子,成為了皇帝後,他擁有的權勢,足以震懾所有人。

當初既沒有在他登基前就奪了他的命,現在想動手何其難。

太後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到底不甘。

她的心思轉了又轉,好不容易壓下了怒火,看着這信時,不由得又開始琢磨起景元帝的事。

自打他登基後,後宮雖然納了這麽多妃子,可是據太後觀察,景元帝對絕大多數人都沒興趣,真正有過接觸的不過寥寥。

而那些歸屬于太後,為她做事的妃嫔,據她所知,全部都是處子。

景元帝這些年後宮雖是熱鬧,可這人算得上清心寡欲,一個都沒沾。自然,也就沒有子嗣。

不管是德妃還是徐嫔,都曾為此擔憂過。畢竟她們嫁給了皇帝,此後一生也不可能出宮,如果沒有個皇子皇女伴身,那将來怎麽辦?

她們雖是為太後所用,可是利益到底不完全和太後相同。

她們還是希望能夠擁有自己的子嗣。

太後對此很是滿意,景元帝膝下空虛,越是沒有子嗣,這皇位就越不穩。等到再過幾年,朝臣肯定坐不住。

至于……黃儀結說的心有所屬……

太後将整個後宮都篩查過幾遍,可根本沒有找到能符合這個可能的宮妃。整個後宮的妃子,都是經過太後挑選的,也自然都有着她的人盯着,可從未見過皇帝與她們私下接觸。

她不覺得黃儀結會欺騙她。

她的一家老小,全都在太後的手裏,除非她能不管不顧,不在乎自家人,不然,黃儀結不敢背叛她。

如果黃儀結的話沒錯……那不是宮妃,而是,宮女?

太後的臉上露出個嫌棄的表情,好端端的,出身高貴的妃嫔不要,偏要去喜歡那些地位卑賤的宮女?

不過,這多少也算是個方向。

若不是太後沒辦法在皇帝的身邊安插人手,何必這麽麻煩地排查。

她思忖了片刻,朝着一個女官招了招手,如是如是吩咐了一遍。

“聽說了嗎?出大事了。”

這日,世恩用一種極其誇張的語氣,與他們說話。

幹了整日的活,驚蟄他們都餓得要命,正在吃飯,只有慧平擡起頭看他一眼。

他們一日只吃兩頓。

一頓上午幹完活回來吃,一頓是在午後一個半時辰吃,那時天還沒黑。

十七八歲,二十來歲,都是能吃的小子,尤其是這種出苦力的,回來自然胃口大開。

一個兩個都埋頭吃飯,都沒空擡頭。

世恩對這個反應很不滿意,拍着驚蟄的肩膀,抱怨地說道:“驚蟄,怎你連頭都不擡?”

驚蟄拼命拍着胸口,氣虛地說道:“噎到了。”

原本他正在努力地吞咽,世恩還過來拍了一下,好懸他沒給噎死。

世恩一愣,忙不疊地将熱水給送來,驚蟄連吞了幾大口,這才活了過來:“所以,到底出了什麽事?”

他環顧四周,很好,大家都在扒飯,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出了事的模樣。

那事情,約莫是和他們沒關系。

事實也正如驚蟄猜測的那樣,這件事說起來,和他們的确沒關系。

有關系的是宮女。

這後宮伺候的,宮女的身份,會比太監稍微高一點,當然,也高不到哪裏去,可她們的出身,到底是比太監們好點,都需得是良家子才能入宮。

入了宮後,不管是身份品級的宮女,到了二十五歲後,都可以出宮。除非是被貴人看重,不舍得放人。

當然,宮女除了做宮女之外,也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成為宮妃;也有另外的路,那就是成為女官和掌事嬷嬷。

後者,是許多人努力的方向。

可不管是哪種,這些宮女都需得是處子。

世恩:“聽說,永寧宮裏鬧出事情來,有個太監和宮女對食,被當場抓到。康妃氣暈了過去,太後娘娘大怒,眼下……正在徹查。”

說到這裏時,世恩反倒是聲音壓低下來。

畢竟這事,怎麽都不好聽。

這徹查是個什麽意思,說出來也都懂,若是被查出個什麽來,不說懲罰,也不知道這命能不能留下。

至少前頭那對野鴛鴦,已經在杖下喪了命。

吃完飯,各自散去。

驚蟄發現雲奎正跟在他身後,一想起剛才世恩說的話,也稍稍停下腳步等他。

雲奎左右看了眼,低聲說道:“其實這事,我昨兒就知道了。”

這不奇怪。

畢竟雲奎的師傅是姜金明。

姜金明在知道這事後,肯定會拿這件事來指點雲奎,也是為了讓他警惕,不要再走錯路。

雲奎的聲音裏,有着幾分慶幸。

“之前我一直怨恨這規矩,覺得生生……可沒想到,這反倒是,好的了。”

雨吸湪隊=

驚蟄看了他一眼,“你和姜掌司說過了?”

雲奎驚訝,一下子明白過來驚蟄在說什麽,“你,你怎麽知道的?”

“從昨天開始掌司,看着就有點兒不太高興。”

雲奎想要去雜買務。

這宮裏,除非爬上高位,不然就只有雜買務的宮人可以在采買的時候出宮。

雜買務是個有油水的地方,削尖了腦袋要進去的人可不少。就算雲奎想要去,也不是那麽容易。

雲奎壓低聲音,有點羞愧:“師傅給我打過招呼了。”

只要不出意外,他還是能去的。

驚蟄颔首:“掌司對你很好。”

就算這後宮裏許多人都在認師傅,認幹爺爺,可像是姜金明這種對雲奎掏心掏肺,真當兒子養的,着實太少了。

雲奎:“我知道。我将來是要給師傅送終的。”

時人去世,需得有人扶棺,也得有人摔盆。沒了根的人,自然是沒有資格,可是姜金明本也是太監,也不在意這個。他沒有孩子,把雲奎當成自己的兒子在養,百年後,雲奎能給他送終,也當是全了這場緣分了。

驚蟄聽着雲奎的話,倒是有些羨慕。

不是羨慕雲奎有個能幫忙的師傅,而是羨慕他們如同父子的關系,沒有任何利益的摻雜,非常純粹。

不過話到這裏,雲奎也不免得問:“再過半個月可就要考核了,你準備得怎麽樣?”

驚蟄非常光棍:“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他不緊張,雲奎可緊張。

“你可別這樣,你都二十了!”

驚蟄捏了捏耳垂:“宮規該背的早就背了,至于其他的考核,也得在當天才知道,你現在問我做沒做準備,我可該怎麽說?”

這考核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

最基礎的自然是靠宮規,這些都是在宮人們剛進宮時,就必須熟悉背誦的東西。

而例外的,就是每年出題的方向,像他們這種普通的內侍,想要成為一個小太監,也不多麽難。

最重要的,還是得有名額。

北房可就連參加考核的名額都沒有。

原本驚蟄想要這個名額,還很難。

他畢竟是剛新來的。

雖然在直殿司內的人緣還是不錯,可也到此為止,驚蟄也不可能去謀奪朋友的位置。

但雲奎,想去雜買務。

他就直接通過姜金明處理了這件事。

驚蟄:“雲奎,其實你不必事事都如此。”他不由得嘆息,“你不欠我的。”

他強調,再三強調。

當初他給雲奎幫忙,純粹是看他可憐。但後來雲奎給他的幫助,已經足夠多了。

雲奎:“可憐誰不會?但能做到者少,驚蟄,你不懂,你相當于……救了我和她的命。”

這世道對女子還是刻薄,如太後這次排查,無疑是丢臉的。而那些失卻了貞潔的女子,總會比良家子艱難些。

雖然朝廷不局限女子再嫁,甚至是鼓勵再嫁,但也會有古板刻薄的人,覺得她們不該離開夫家。此番種種,都是先前的雲奎很少去想,直到近來,他通過雜買務,算是勉強和她有了溝通……這才知道,在出宮前,她已經萌生了死志。

若他當時沒堅持下去,那現在會是怎樣?

雲奎不敢細想。

驚蟄聽了這個中因果,也很是後怕。他到底不願意見有人為此害了性命,不由得輕聲說:“當初你與她這行事,到底是害了她。”

雲奎抓耳撓腮,很是懊惱。

他們又說過幾句話,雲奎囑咐驚蟄一定要好好準備,這才離去。

驚蟄捏着有些發酸的右胳膊,朝着自己屋子走去。

一般來說,吃過晚食後,除非被上頭的掌司叫過,不然他們事情是不剩下多少,還是能有點自己的空閑。

驚蟄就用這空閑的時間,做了一套裏衣。

這活兒可比手套精細些,驚蟄為了讓針腳缜密些,那是練習了又練習。

也只有慧平和他在一個屋,才知道他在做這個。

不過,慧平沒多問,只以為驚蟄是在給自己做。

驚蟄按着右肩,剛要進門,就發現屋內有人。

驚蟄驚訝得很,左顧右盼了一下,跟做賊似地閃身進來,立刻将門窗給關上了。

容九挑眉:“你在做賊?”

驚蟄:“……”

是在藏賊!

他剛想說話,看到容九手裏挑着的衣物,臉上當即就紅了,“你,你怎麽翻出來的?”

那是他最開始做的。

也是最失敗的。

驚蟄左看右看都看不順眼,就把這件給自己穿了。

雖然有點寬大,但也還行。

“你自己放在床頭。”

驚蟄回想起來,他昨兒洗了後,晾了起來,應該是下午慧平回來過,順手給他收拾起來。

“……好吧。”

驚蟄覺得自己的反應太過,力圖恢複鎮定,他之前在做的那套還沒做好,每次出門時,都是放在大箱子裏。

閑着沒事,容九肯定不會去掏箱子。

安全。

驚蟄:“你怎麽每次過來,都悄沒聲。”

容九:“我怎有一種,你不願我被人發現的感覺?”男人說起這話不緊不慢,卻讓驚蟄有點繃緊了皮。

雖然很快就放松下來。

驚蟄苦哈哈地注意到這點,悄悄地看了眼容九,果然男人的臉色又陰冷了些。

驚蟄委屈,這也不能怪他。

他自我感覺是不那麽害怕容九的,可這身體本能是這樣的,那他能怎麽辦?

容九朝着驚蟄伸出手,驚蟄自動自覺地走了過去,抱住了容九。

“你之前不是跟着韋統領來這辦事嗎?”

他怕要是有些人當時見過容九的臉,會惹來一些麻煩的讨論。

驚蟄其實沒過問,關于伍德和伍福的事,也沒問,當天到底是怎麽處理的。

那件事就這麽悄無聲息地過去,在他們倆身上,只留下一點點小小的後遺症。

那就是驚蟄會有點怕容九。

可那種怕也不是恐懼的怕,就是某種身體的本能……

當你主動靠近一只兇殘的猛獸時,哪怕你知道這只噬人的怪物不會傷害你,可身體還是會為這危險而做出反應。

這非常細微,幾乎不被察覺。

可容九是個無比敏銳的人,每次他注意到了,驚蟄就知道,他又要不高興了。

驚蟄唉聲嘆氣地挂在容九身上,思索着這可咋整呢?

“我殺了伍德後,韋海東過來,又順帶處置了伍福。”容九淡淡地說道,“沒人看到我。”

驚蟄歪着頭看他,兩人的呼吸靠得很近。

“驚蟄,怎麽不問?”容九似是好奇,又似是有些蠱惑地問,“你好似,從來都不好奇我的事。”

驚蟄的皮默默又繃緊了。

煩人哦,驚蟄也很煩惱這反應。

他對危險居然,這麽敏感的嗎?

驚蟄:“知道太多,說不定不是好事。”

他本來不想說,可是容九都問了,他也只好老實回答。

“為何?”

驚蟄:“我中意你,想和你在一塊,又不貪你錢,又不圖你權,現在這樣快快活活的,也無需思考太多。”他慢吞吞地說着,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摸着容九的頭發。

他好喜歡容九的頭發。

絲滑,柔順,烏黑發亮。

摸起來的手感也很好。

驚蟄自己的頭發就不太好了,有點幹枯,還有點發黃。如果不是藏在冠帽下,他都不太好意思給人看。

“是不想知道,還是不願知道?”

容九這把聲音,冷得好似鬼蜮亡魂,陰恻恻地威逼着驚蟄。

驚蟄:“有什麽差別?”

他眼饞地又摸了摸,語重心長地說道。

“求知欲太多的人,死得最快。”

只是他這話剛說完,就被容九給端了起來,而後放到桌上,噼裏啪啦的聲響,東西全都摔倒地上去了。

這聲音可不小,立刻就有人來問。

“驚蟄,出什麽事了?”

驚蟄急忙說:“沒事,我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把桌上的水壺給撞碎……”他的話還沒說完,容九就已經捏着他的下颚。

“噢噢,那你小心些,別被碎片割傷了手指。”

外頭那聲音靜了下去,這屋內,也就變得分外古怪。

驚蟄生怕容九給氣壞了,不由得伸手摟住了他的肩膀,容九沒甩開,無疑是個好的反應。

他輕聲細語地說道:“容九,你在擔心些什麽?”

他尋思着自己剛才的話,應該也沒有哪裏太出格?

其實驚蟄從來都沒想過要多問容九的情況,也有個原因。

這蓋因容九,當初和他剛相熟時,曾提過自家家中情況。

說是父母雙亡,略有薄産,入宮搏個富貴。這富貴,一路走到了殿前侍衛,好像也并非沒有可能。

當然,最近幾次,容九出手闊綽,多少讓驚蟄猜到,這份“薄産”,怕是好大一份。

但這和他也沒什麽關系。

所以,他的确不能理解,容九為何焦躁。

他親了親容九。

又親了親。

跟小獸啄食一樣,又蹭了蹭。

容九微眯着眼,一雙黑眸陰森森地盯着驚蟄,驚蟄也非常認真地看了回去。

看起來好像非常害怕他生氣一樣。

可小動作不斷。

容九垂下眼,別以為他不知道,那手還在身後偷偷摸摸地摸他的頭發。

怪異的怒火散了些,容九直起了身。

就見他扯散了頭冠,那絲滑的長發披散下來,而後一把鋒利的匕首也不知何時出現在容九的手裏,割斷了一縷。

驚蟄瞪大了眼,哦!

他心痛地看着那一縷,不,好大一縷頭發!

直到那一大縷頭發塞到了驚蟄的懷裏。

驚蟄更心痛了。

“你要給我,你先同我說嘛,我不貪心,就要一點點就好。”驚蟄嘀嘀咕咕,捧着那縷頭發到處找容器裝。

容九:“……”

看不出來不喜歡。

相反,驚蟄喜歡得很。

他小心翼翼地将頭發給收起來,而後看着容九散發的模樣……

不由得看呆了。

他從來沒見過容九散發的模樣,如今一瞧,卻是別樣的不同。

容九的長相昳麗秀美,可其高大健美的身材,很少柔和他的氣質,加之他本來就是冷漠肅穆之人,每每望之,總有種……會被刺傷的鋒利感。

然散發後,也不知是那如瀑的黑發過分絲滑漂亮,亦或是驚蟄太過偏愛于他,竟覺得此刻的他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來得溫和許多,就像是冰冷的雪化了,堅硬的石像活了……

他下意識走近,手指穿插在容九的墨發裏,輕聲說道:“……你的頭發亂了,我給你梳?”

容九沒有說話,可是驚蟄推着他去坐下時,他也沒有反抗。

驚蟄當然沒有銅鏡,只有一面勉強能看清楚人的鏡子。

他将容九按下,先去掃了那些碎落的碎片,然後取了梳子和油膏來,給容九通發。

驚蟄的手藝,自然不可能給容九編出多麽華美的造型來,可是将頭冠重新束起,還是較為容易的。

等大功告成後,驚蟄的心裏可美得很。

他摸了好久的頭發!

容九有時也不理解,驚蟄對于某些地方的特殊偏好,他回眸看着驚蟄,“這一點東西,就足夠讓你高興。”

“那還要什麽?”驚蟄可還記得容九孜孜不倦地教導他貪婪之道,忙說:“這就夠了。”

剛才咔嚓那下,割掉的頭發,可足夠他心痛。

梳頭時,摸到那裏,驚蟄就不免搖頭。要再來一次,他可能真的要心痛死了。

容九不理他,走向床頭。

驚蟄好奇地跟在他身後,眼睜睜地看着他……哦哦,是要去拿剛才那件裏衣……啊?為什麽要拿它!

驚蟄抱住容九的胳膊,語氣艱澀地說道:“……你該不會,要帶走它吧?”

容九好整以暇,慢條斯理地說:“這大小,你難道是給自己做的?”

驚蟄:“……那我,以後也會長大的。”

他虛張聲勢。

其實驚蟄從十八歲後,就再也沒有往上冒過一寸。

哎呀呀,這可是他心裏的痛。

容九:“這是你給我做的。”

一針見血。

驚蟄垂頭喪氣:“可是這個是,做失敗了的,不好看,我不會拿這種失敗品給你的。”

而且,他都拿來自己穿了,怎麽還能送人哦。

容九:“這個,我要。”

而後,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大箱子。

“做好的,我也要。”

驚蟄羞惱地發現,容九果然知道半成品藏在哪裏。

“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可惡!

容九慢悠悠地笑起來,“驚蟄,我與你不同。”輕快的,鮮明的趣味裏,夾雜着幾分惡劣,“我什麽都要知道。”

什麽都要清楚,什麽都要掌控。

沒有哪一寸,能夠隐瞞。

他不喜歡,也不容許。

幾經拉扯之下,驚蟄還是失敗。

他眼睜睜地看着容九把裏衣帶走,嗷嗚一聲在床上翻滾,撲騰了好久。

慧平進來,吓了一跳,好笑地說道:“你這是怎麽了?”

驚蟄頂着一頭亂毛爬起來,哭喪着臉說道:“慧平,我遇到了變态。”哪有人,明知道衣服被穿過,還要帶走的啊!

他不覺得很奇怪嗎?

明明做出這怪事的人是容九,可他為什麽比容九還要來得羞恥,他居然冷淡得好像是在談什麽正經事,輕描淡寫就帶跑了他。

什麽本來就是要給他的雲雲,哇,真的好壞!

那衣服都不合身,都不知道回去後要怎麽穿。

驚蟄癟嘴,反正要是穿壞了,容九這惡劣的性子……不會還要來訛他賠吧?

而且只要一想到原本穿在他自己身上的衣服,居然要和容九肌膚相貼,心裏好似有把火,莫名古怪燒了起來,讓他的皮膚有些發燙。

他捂着臉,好燙。

好奇怪。

怎麽臉會莫名其妙紅的這麽厲害。

他的手背貼了貼。

被那古怪的熱度給吓了一跳。

慧平一看他那樣,覺得更好笑,安慰了他幾句,這才又出去。

驚蟄坐在床上苦惱了一會,忽而想起剛才的事,跑去将盒子取了來。

那裏面,是容九割下的頭發。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割發,甚至也是一種刑罰。

所以容九動手時,那般果斷突然,驚蟄才有被吓到。

他托腮看了一會,摸了摸自己幹枯微黃的頭發,輕輕嘆了口氣。

這可不妙,他好像……

越來越喜歡容九了。

人剛走,就有點想了。

入了夜,驚蟄輾轉反側,剛睡着,又醒了。

如此反複多次,很是難捱。

不知是情緒亢奮,還是為何,他總有種身體焦躁的感覺,不管怎麽睡都不舒服,只能硬挺着。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掌心微微發熱,身體又軟綿綿的。

好似蟻蟲在身上亂爬,癢癢的。

可要說沒力氣,卻又不是,更想爬起來打一套拳。

他翻了個身,忽而夾到了什麽,低低哎了聲,而後全身僵住。

驚蟄活見鬼似的,抓着被褥的動作都有點緊繃,緩緩掀開了被子往裏頭瞧,然後倒抽了一口涼氣。

蘑菇,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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