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容九的身體很冷,摸起來,就好似是死人,按理說,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再怎麽樣,身體也不可能那麽冰冷。

這入手的寒意,讓驚蟄很是心驚。

他扒掉容九的衣服,露出赤裸健碩的身軀,将被褥蓋在男人的身上,開始搓着他的穴道。

在暗夜裏,那盞孤寂的燈,只能照亮方寸大的地方,于是驚蟄就在黑暗裏一點點摸過去,用手指丈量着容九。

等到四肢終于在驚蟄的努力下回溫,他才微微松了口氣。

“莫要哭了。”

容九的聲音摻雜着淡淡的疲倦,是難得的困意上湧,帶着幾絲纏綿。

驚蟄:“我沒有哭。”

他抹了把臉,這才發現,臉上還是濕涼涼的一片,又道。

“這是沒擦幹的雨水。”

“呵呵。”容九低低笑了起來,“好,是雨水。那驚蟄擦擦臉。”

那聲音,竟是有些誘哄。

像是在哄着什麽小乖乖,這讓驚蟄有點難堪。

他粗魯擦了把臉,往外挪了挪身子。

他們上床時,驚蟄害怕濕透的衣裳,會将幹燥的被褥打濕,于是連自己的衣服也脫得差不多,哪怕是下身……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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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不過是被褥的遮掩,看不到罷了。

為了容九的身體,驚蟄那一瞬,都沒反應過來自己隐藏着的秘密,會不會為此曝光。

着急的時候什麽都顧不過來,可是現在看着人好像緩過勁,驚蟄有點尴尬動了動身子。

他将容九擦得半幹的頭發放回床上,濕透的枕頭被扯着丢到地上,和那些淩亂的衣服一起堆着。

這些被褥的麻煩,就交給明天的他去頭疼吧。

驚蟄這才有閑工夫,将自己擦了遍,順帶頭發也弄了下,免得還在不斷滴水。

“驚蟄,去哪?”

他原以為男人已經睡了,結果驚蟄微微一動,容九的聲音就敏銳傳來。

那聽起來,非常清醒。

驚蟄猶豫地說道:“今夜是為了尋找陛下,這才冒雨出來。現在不知外面情況如何,我想去看看……”

他剛來太室宮,這一夜要是行蹤不明,明天怕就是要被審問。

将容九丢在這裏,更是不好。

驚蟄想打探情況的時候,順帶找一找韋海東的蹤影。

方才和容九的一問一答,起初驚蟄還以為是真的,後來轉念一想,容九今日的異樣,怕是身體的毒性又發作,才會在淋雨。

驚蟄有着如小動物般的天性,如果韋海東是個壞人,他肯定不會與他靠近。

……雖然有點吊兒郎當,可應該還算是個好的。

等找到韋海東後,應當可以請他出面,找太醫來看看容九的情況。

至于擅闖宮室,胡作非為的懲罰,驚蟄自然會一力承當。

驚蟄這心裏的想法已是百轉千回,可說出來的,卻只有面上那句“探聽情況”,這聽着也十分合情合理。

可容九的手指根骨分明,用力抓握在驚蟄的手腕上,力氣之大,幾乎能烙下深深的印痕。

驚蟄捋了把頭發,嘆氣。

“你怎麽不聽話?”

那聲音帶着幾分溫柔的無奈。

容九:“聽話的孩子,會有獎勵嗎?”男人平淡的聲音說出這樣的話,驚蟄有種難以言喻的羞恥感。

……什麽孩子,你都多大了?

驚蟄在心裏嘀咕,卻不敢說出來,只是清了清嗓子。

他低頭親了親容九的鼻子。

涼涼的,下意識,他又舔了舔。

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多麽羞恥,驚蟄倏地直起身體,有點僵硬地說道:“我真的會回來,容九,你相信……”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股巨力,拖着驚蟄摔倒在床上,緊接着,溫暖的被褥将他卷了進去,兩人赤裸着身體貼在一處。

雖然是為了取暖,但也有幾分難堪。

驚蟄整個身體都僵住,動都不敢亂動。

這要是一動,洩露了什麽不該洩露的東西,那就真的完蛋了。

大手拍着驚蟄的後背,男人淡聲說道。

“信,也不信。”

驚蟄感覺那種虛弱感還蟄伏在男人的體內,顯然那場毒性發作,并不是那麽輕易就能熬過去。

“不信就算了,那你先睡。”

驚蟄幹巴巴地說道。

現在這姿勢,他也不好掙紮。

萬一掙紮後,身份暴露了……驚蟄還沒做好這樣的準備。

而且……

容九一直都是個強硬的人,忽而在驚蟄面前流露出脆弱的疲态,驚蟄怎舍得他在身體不适的時候,還要強撐着和他辯駁?

大不了,等容九睡着後,他再起來就好了。

驚蟄這麽想,就也不再動。

好好當容九的陪睡。

驚蟄安靜下來,容九似感覺到了少少的困意,輕輕捏了兩下他的後脖頸,也就跟着不動。

驚蟄聽着男人的呼吸聲。

耳邊,是清晰的跳動,這有力的動靜,無疑讓驚蟄有些感激。

至少聽着這心聲,能讓他知道人沒事兒。

宮室外,這場瓢潑大雨接連不斷,好似天上破了個洞,正在傾倒着銀河之水。

韋海東暴躁地擦了下臉,根本不在乎身上濕透的衣裳。他堅毅的臉上皺起的眉頭,幾乎能夾死只蒼蠅。

過去這麽久,派出去的人這麽多,卻連皇帝的蹤影都沒找到。

這雨勢實在是太大了,将許多痕跡都覆沒在滂沱的雨水裏面,很難追蹤到有利的線索。

皇帝陛下到底去哪兒了?

“統領,前方有痕跡。”

一個人悄無聲息潛伏到了韋海東的身邊,看着其貌不揚。

韋海東仔細聽了聽,眉梢微動,立刻帶人跟着趕了過去。

轟隆隆——

他站在廊下,看着巨雷乍響,心裏啐了口。

這賊老天能不能安靜些?

韋海東望向古樹,又低頭看着臺階的痕跡。雖然濕痕蔓延一大片,可他還是能看出來,應該是兩個人留下來的蹤跡。

他眯着眼,在燈火裏,看到了宮室殿門上的濕手痕。

有人進去了。

而且只有進去的痕跡,沒有出來。

韋海東擡起頭,正要示意身後的人破門,突然想到什麽,又猛地按住拳頭,狐疑之色在四周又打量了一遍。

“統領?”

有人問。

他們不知道,對這明顯入侵的痕跡,為何韋海東還不下令?

韋海東收斂了臉上的神情,平靜地說道:“不必管。”

那人明顯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這都不用管?

他的視線看向殿門,剛想說什麽,忽而意識到什麽,猛地低下了頭,甚至連話都不敢說。

顯然,這屬下意識到了什麽。

韋海東心裏滿意點了點頭,還可以,還不算太笨。

今夜,景元帝醒了兩回。

不論是任何原因,再大破天,也絕對不能再有第三回。

別的不說,宗元信正在太室宮破口大罵呢。

韋海東帶着小部分人回去的時候,還能聽到宗禦醫暴跳如雷的聲音。

“你們若是盼着他早死,那就再這麽折騰下去!我看到底是我醫術了得,還是你們皇帝的命夠硬,還能再熬多久!”

宗元信厲聲道,是從所未有的嚴肅。

寧宏儒出去尋人,眼下這太室宮內,只有石麗君在。這位女官的涵養頗為了得,哪怕宗元信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罵,她還是佁然不動。

不過,在看到韋海東回來時,石麗君的臉上還是流露出幾分焦慮,快步走了上來。

“找到陛下了嗎?”

韋海東點了點頭,不論是宗元信還是石麗君都猛然松了口氣。

宗元信也立刻停下叫罵:“快帶我去。”

韋海東搖了搖頭:“不是說,不能驚擾陛下?他應當是睡着了。”

宗元信狐疑挑眉:“真的假的?他醒來後,居然還能這麽快睡着?”

不得痛得要命?

當然,也不是所有時候都會痛,有時也是別的症狀,不過都算不上愉快就是。

反正能讓景元帝一覺睡到明日,就是最好的。

“就算他睡着了,我也可在邊上守着。等他醒了,好第一時間診斷。”宗元信退而求其次,并不覺得這似乎多麽了不得的要求。

醫者想要時刻關注病人的情況,難道不正常?

韋海東下意識看了眼石麗君,眉頭微皺,沒有立刻應下。

石麗君敏銳,忽而說道:“陛下不願讓人打擾?”

宗元信皺眉,這話說得,景元帝都睡着了,還哪來的願意,不願意的?

韋海東沉聲:“按理說,應該是不願意的。”

石麗君了然,平靜地說道:“陛下既不願意,那就等明日再說。”她的視線緩緩落到韋海東的身上,他立刻明白女官的言外之意。

“好。”

宗元信站在兩人中間狐疑地看來看去,“你倆眉來眼去做什麽?”

怎麽一個兩個對了一眼,就明白是什麽意思?這眼睛是能傳達什麽話嗎?還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怎麽就只有他不明白啊!

驚蟄也不明白。

他借着昏暗的燭光,一根一根數着容九的眼睫毛,原是想借着這樣分散怪異的心情,等容九睡熟後,再爬起來善後。

……怎麽就睡着了!

驚蟄一覺醒來,窗外已經天光大亮。

豔陽高照,好似昨日的狂風暴雨,與其沒有半點幹系。

完了完了!

驚蟄一邊在心裏慘叫着完蛋了,一邊去看容九,卻見男人長手長腳地擁抱着他,頭顱正靠在驚蟄的肩膀上,露出毛絨絨的頭發。

那沉沉的呼吸,應當還在睡。

驚蟄很少看到容九睡得這般沉,醒來還能看到身邊有人的時候,更是沒有。

……看來昨夜,是真的很難受。

驚蟄的心裏塞滿了淩亂的毛線團,難受有之,酸澀更甚,卻也有淡淡的高興,與狂亂的不安。

他清楚地知道,今天這責罰怕是逃不過去。逃不過去也罷了,他還得思考出一套合适的理由,得把容九摘出去。

驚蟄一邊這麽想着,一邊試圖從容九的懷裏爬出來。

赤身裸體,再不跑,這是明擺着要露餡。

“驚蟄。”

豈料,他就剛剛翻了個身,就被人叫住了,身後男人的聲音,一點困乏都無,就好像早就清醒了般。

驚蟄沒敢轉過頭去,就這麽背對着說話。

“你醒了?還痛嗎?”

“嗯。”

驚蟄癟嘴,嗯是哪個意思?

是痛還是不痛?

他有心想轉過頭去問,但還是忍住這沖動。

“現在時辰不早,醒了就起來吧。”驚蟄說完這話,就探出上半身,着急忙慌去地上撈衣服,露出了白皙的後背。

容九看着驚蟄緊致的腰身,擡手去摸。

光滑的觸感,倒是和手腳上的粗糙不太一樣。

驚蟄抖了抖,身子都僵住。

攤開在他後腰上的手掌,不再是昨日的寒冷,至少還有那麽點溫度。可對驚蟄來說,這樣的接觸,無疑是有些親密過頭。

盡管幾次突發情況裏,驚蟄都曾和容九有過親密的接觸,可那些,在驚蟄看來,多少是帶着幾分不得已。

他在這些事上,有些過分的敏感。

其實端看容九有時略帶壓抑的眼神,驚蟄多少能感覺到,男人對他是動了欲念,只是從來都沒有逾越雷池一步。

也不知該說他能忍,還是容九看破了他內心裏的膽怯。

驚蟄撈起衣服,胡亂披在身上。

經過一夜的折騰,這衣服還只是半幹,不過驚蟄也顧不上。

他背對着容九,急聲說道:“現下,太室宮應當知道我們都沒去上值,你待會先走,我晚些時候……”

一條胳膊攔住驚蟄的腰,不讓他動。

“你想做什麽?”

冷冷淡淡的聲音裏略微上揚的尾音,似乎帶着幾分好奇和與趣味。

驚蟄聲音平靜,甚至還有幾分好笑:“我能做些什麽?容九,你想多……”

就在此刻,殿外響起了些微的腳步聲。

驚蟄的聲音猛地停住,身體也有微微僵硬,過一會,他平複下來,就着這奇怪的姿勢立刻将衣服都套上。

“應該是找來了,你繼續躺着,別起身,待會就說……”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容九就已然坐了起來,從後面抱住了驚蟄。

男人的身體,比起驚蟄要大了一圈,自後面攏住驚蟄,仿佛能将他整個人,都遮掩在身下。

驚蟄淩亂的衣裳沒有整理好,肩頭那個咬痕,還鮮明地裸露在外。

帶着血痂的咬痕,讓男人伸出手指摸了摸,淡聲說道:“等着。”

他的聲音平靜中,帶着不容反抗的強硬。

容九越過驚蟄下了床,經過一夜的休息,昨日的疲倦和脆弱好像一眨眼全部消失,如今眼前這個人又是從前的脾氣了。

看着冷淡,實則霸道,又不講道理。

那身軀,赤裸地出現在驚蟄的眼前,讓驚蟄一瞬間不知該看哪裏,下意識低下頭。

容九看着驚蟄泛紅的後脖頸,眼底有着淡淡的笑意。他慢條斯理穿着皺巴巴的衣裳,卻硬生生穿出了優雅華貴的感覺。

驚蟄偷偷打量着容九,發現他的動作,透着一種熟練與生疏。

這種奇怪的感覺,讓驚蟄緩緩眨了眼。

容九的動作雖然很快,但果然,在家的時候,也是被人伺候慣了的。

驚蟄有時,看到容九身上那一點點,不太熟練,有些僵硬的反應時,總會下意識多加留意。

……畢竟,容九不管是容貌,還是行事,都太過強悍,無一處不精。

只有少少的事情,能讓驚蟄看到一點點笨拙。

他很小心地收集着這些點點滴滴。

容九收拾完自己後,就邁步往外走去。

驚蟄微愣,下意識起身,卻看到男人轉頭看他,美麗的臉上面無表情。

“坐下。”

冷淡的嗓音裏帶着幾分強硬,驚蟄下意識就坐下了,反應過來後,他懊惱地癟嘴。

“為何我不能去?”

驚蟄生怕容九是要去将罪責攬在自己身上,卻看到容九的視線長久地停留在他的身體,緩慢地逡巡着,好似一頭霸道的獸在巡邏自己的領土。

“不能這樣見人。”

容九平靜地說道。

驚蟄低頭看着自己的模樣,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容九在說什麽,臉色一下子就紅了了起來。

他幹巴巴地說道:“只有你會在乎這個。”

驚蟄是個,太監啊!

誰會在乎一個太監穿得怎麽樣?容九這可真是太高看他,誰會在乎他穿的是什麽模樣?而且,這衣服顯得這麽,這麽奇怪,還不是拜昨天晚上容九亂來的“福”?

怎麽,昨天自己做的,今天就不認了?

驚蟄氣惱地瞪了眼容九。

容九:“不許出去。”

他只是冷冷強調了一遍,聽着冷漠的聲音裏,仿佛還燃燒着昨夜的熱度。

驚蟄僵硬地坐在床邊,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他多少是有點焦慮,尤其是在聽到說話聲後,那種翻湧的不安讓驚蟄微微皺眉,卻還是勉強坐着。

……聽起來,容九和外面的人,是認識?

如果只有他自己,他是不怕的,可是牽連上容九或者其他……他認識,在乎的人,就會讓驚蟄的心裏惴惴不安。

他有些時候過于漠視自己,以至于讓身旁的朋友都會生氣起來。

不多時,驚蟄就看到容九回來。

不只是人回來,他的手中,還有着兩套新的衣服。

驚蟄驚訝地擡頭,“你,外頭是誰?”

沒有任何責罰也就罷了,怎麽還能再帶衣服回來。

容九沉默了一會,淡定地說道:“一個不重要的下屬。”

門外的韋海東又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驚蟄隐約聽到點動靜,正要看去,卻被容九遞過衣服的動作給攔住。

“穿。”

端得是言簡意赅。

驚蟄在心裏嘀咕着,見容九淡定的模樣,慢慢也鎮定下來,“那,你算是沒事了?”

容九平靜地說道:“你在當心些什麽?”

驚蟄可疑地移開目光。

昨天晚上,景元帝失蹤,四散出去尋找的人裏,也有個太監和侍衛消失不見,這難道不算大事嗎?

當然,比起皇帝陛下,任何事情,都只能算是小事,可擅離職守,也應當算是個罪名吧?

容九為何這麽淡定?

驚蟄心裏覺察到的那種,若隐若現的異樣,還沒化為實在确切的感覺前,就聽到容九不緊不慢的聲音。

“驚蟄,我是個男人。”

驚蟄一愣,被這話砸得,都忘記剛才在想什麽。

他狐疑地挑眉:“……我知道?”

那蘑菇總不是假的。

容九慢條斯理地說道:“你覺得,情人以這般模樣,怯生生地坐在身前看我,我會是什麽反應?”

……什麽情人,什麽怯生生?

驚蟄羞惱得要命,明明沒什麽的事情,被他這麽一說,就顯得好像有什麽了。

救命!

驚蟄倏地彈起來,抱着衣服尴尬地朝容九笑了笑,以飛快的速度溜走。

他是不敢當着容九的面換衣服的。

老天爺,昨夜不還難受得要命,怎麽今天就能生龍活虎?他是真的身體有問題,不是在騙他的……吧?

驚蟄飛快地換好了衣服,只覺得自己快要原地自燃了。

容九有時很促狹。

驚蟄深刻明白了這個道理。

不過,在換好了衣服後,容九多少也算是解釋了他這麽鎮定。

因為直到清晨,皇帝陛下都還沒找到,所以四散開尋找的人手壓根都還沒收回去,就算他們沒有歸隊,也不是多麽嚴重的事。

至于這宮室的狼藉,自有人去收拾,不會将麻煩引來。

……不過倒黴的大概應該就是被容九使喚的下屬了。

驚蟄松了口氣,不過這口氣,只松了一半。

“陛下還沒回去?”

“沒有。”

他們剛才離開了那宮室,連那個所謂的下屬都沒看到,不過容九很淡定,他也被迫跟着淡定,左不過再擔心,也改變不了什麽。

驚蟄緊張地舔了舔唇,四下打量。

“容九,陛下要是真的大開殺戒,你可千萬不要沖在前頭。”

戴有為的反應,再加上昨夜太室宮的動靜,就算驚蟄是個心大的,也不可能完全不在乎。

他自己倒是無所謂,容九可是時常跟在殿前的。

容九低下頭:“皇帝暴虐,你不怕嗎?”

驚蟄困惑地看着容九,沒明白他怎麽突然拐到景元帝身上,他又不關心皇帝是個怎麽樣的人……不,他還是得關心下。

不然要是國破家亡,他想要的安靜小日子就全完蛋了。

“陛下是有幾分殘暴。”驚蟄委婉地說道,畢竟連容九自己都說“暴虐”,那他說這句,應當也是沒什麽,“不過,我聽鄭洪說,外頭的百姓,還挺喜歡陛下的。”

鄭洪給驚蟄說起黃家事,自然不免會帶到景元帝。

就算驚蟄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可是提到皇帝陛下,難免會多問幾句,鄭洪就給他講。

“誠然,有很多人不喜歡他,但也有人喜歡,覺得在他的治下,過得比從前好。”驚蟄淡淡地說道,“雖然這是應該做的,但多少也能說明……陛下有些事,做得也不錯的吧。”

容九若有所思地說道:“應該做的?”

驚蟄:“舉國之力供養着皇帝陛下,他又為此庇護着萬萬民,這不是應該的嗎?”他的話聽起來有幾分柔軟的天真。

容九:“皇帝怕是,不如你想象中那般好。”男人的聲音,透着幾分古怪的冷漠。

昨天夜裏,說來也是想殺人的。

這對他來說再是順手不過,只是那一瞬間,有種莫名的沖動,讓他想起了驚蟄。

驚蟄是個柔軟,脆弱的呆瓜。

他不是心善,也不是多麽美好的理由,只是那一瞬間有些興意闌珊,這才無視了聒噪的韋海東,踏入了雨幕。

驚蟄找到了他。

容九擡手,溫涼的手指,觸碰着驚蟄的臉頰。

小狗頭好奇地擡起來。

這應當是個美好的意外,一個巧合。

可這有什麽關系?

世上許多事,先有巧合。

巧合,也能是注定。

一而再,再而三。

容九已然能夠預料到,在那不夠遙遠的将來,克制總會有崩塌的一日。

……可那又如何?

容九聽着溢滿的惡意正在澎湃地翻湧,蠢蠢欲動地等待着合适的時機,沒有任何提醒的意圖。

這也應該怪驚蟄,對嗎?

一次次主動将自己喂到怪物的嘴裏,卻無一次真的喂飽。

容九毫無道理,非常霸道地将理由歸結于驚蟄。

這可真是,最大的惡意。

世恩等了整整一天,心裏的惴惴不安,在聽到太室宮出事後,幾乎攀升到了極致,卻不敢随意表露出來。

等他拖着疲乏的身體,重新回來住處,看到驚蟄正在彎腰打水的時候,他整個人都蹦了起來,三兩步沖過去,狠狠地撲在驚蟄的後背上。

“驚蟄!”

又驚又喜,足以說明世恩的心情。

“我說了,我會回來。”驚蟄撐着他,沒讓他掉下來,聲音裏帶着幾分淡淡的興味,“我沒騙你吧。”

世恩從驚蟄的後背滑落下來,跳到他的跟前,好好打量了一下。

“你的臉色有點蒼白。”

世恩尖銳點評。

驚蟄:“昨夜,淋了點雨,所以有點着涼。”

他和容九分開後,是到下午才得以回來。

分開前,他還撞見了戴有為。這個中途溜走的太監,對驚蟄還是那種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态度。

看到容九和驚蟄并肩,還譏諷了幾句。

“這不會就是韋統領說的容九吧?怪不得這麽巴巴靠上去,原來是看中了人家的臉,別以為長着一張臉……”

“你沒長臉嗎?”容九出聲,打斷了戴有為的話。

戴有為原本一腔怒意,都是朝着驚蟄發洩,當容九說話時,這才真正地看向他。

對上那雙冰冷的眼,戴有為的身體不自覺抖了抖。

他色厲內荏:“難道你不就是光靠着一張臉?”

昨天,驚蟄還說什麽,他和韋海東不熟悉,不認識,結果今天他和其他人游蕩在太室宮就為了繼續找皇帝陛下時,他看到了韋海東。

當時,他正在和另外一個總管打扮的人說話,遠遠的,也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可是戴有為卻懂得一點點唇語。

當時韋海東說的話,雖長,不能辨別,可一定有“驚蟄”這兩個字。

驚蟄和韋海東的關系,一定不像是他說的那麽簡單!

而今,看着驚蟄身邊,又跟着個高大美麗的侍衛,戴有為昨夜到今天積攢下來的壓力,自然下意識朝着他傾瀉出去。

……這多少帶着遷怒,可無疑的是,戴有為本能地知道,這不會給自己帶來多少麻煩。

因為驚蟄是個好人。

雖不是正常意義上的那種“好”,可他的确算得上是好人。

昨夜那種無視他的話,大概就是驚蟄能做出來的極限。像是他這樣的人,除非戴有為真的傷害到他,或者他在意的人之外,驚蟄是不會做些什麽。

戴有為正是清楚這點,才會無端痛恨。

驚蟄又憑什麽呢?

身為太監,怎麽可能擁有這樣近乎愚蠢的心态?誰人不是踩着別個往上爬的?就說這上虞苑,如果不是因為驚蟄是外來的,昨日守夜也不會輪到他。

都有過這樣的遭遇,竟還能保持着那樣樂天淡定的心态……

這無疑讓戴有為扭曲地妒恨着。

可那些沸騰的怨毒,在被容九冰冷注視後驀然凍僵,被嫉恨沖昏的頭腦,在說完那句話後,莫名有些懊悔。

驚蟄也皺眉。

他不在乎戴有為說他,卻不願意戴有為說容九,正當驚蟄要反駁時,就聽到容九淡淡地笑了起來。

冷白的手指撫摸着自己的臉龐,容九流露出幾分居高臨下的倨傲,“驚蟄就是喜歡這張臉。”

所以就算靠着這張臉又怎麽了呢?

男人帶着古怪的笑,吐露出來的話,竟有幾分得意。

戴有為僵住,顯然有點反應不過來自己到底聽到了什麽,而驚蟄的反應比他更大。

他一巴掌拍在容九的後腰,咬牙切齒:“走走走!”

說的什麽胡話!

等驚蟄拖着容九走遠了,他才抱怨。

“你在他跟前亂說什麽呢?”

容九好整以暇:“難道你最初,不是看上我這張臉?”

就見那張昳麗漂亮的臉蛋猛地湊到跟前,蒼白的皮膚勾起個略帶惡意的笑,那種肆意張揚的美麗恣意生長,幾乎霸占了驚蟄所有的注目。

是美的。

哪怕是紮根在極具惡意的土壤裏,滋長出來的毒花擁有着可怕的掠奪性,可誰也無法否認那張狂濃豔的美麗。

驚蟄原本在說着太室宮的事,說着說着,又不免想到了容九。

這不能怪他多想。

畢竟他天然就是個令人矚目的性格。

放在人群中,他就是最耀眼的那顆珍珠,誰都不可能避開他去。

“我知道太室宮的事。”世恩擺了擺手,“陛下直到午後才回去。”

這将整個太室宮吓得人仰馬翻。

世恩:“我差點以為你要回不來了。”他抱怨着,眉間還皺着。

驚蟄:“我回來時,已經見過胡總管,他說,去太室宮的人已經安排好了,我不必再去。”

太室宮的異變足以讓胡越做出最合适的反應,他是舍不得自己手底的人,可他更不會為了這點心軟,害得自己出事。

更別說,昨天夜裏,驚蟄和韋海東的對話不算秘密,很快就傳入了胡越的耳朵。

胡越反倒有點後悔。

早知道驚蟄有這樣的關系門路,他不該在昨天将人塞過去。

盡管面上說得好聽,只是幫忙,但驚蟄如此聰明,怎麽可能猜不出來,胡越昨天是讓他頂鍋去的?

驚蟄回來時,胡越還想好了種種安撫的手段,卻沒料到,驚蟄盡管有些疲乏,卻一直帶着笑。

那笑是真心實意,他似乎并沒有因為昨日的事記恨,反倒有幾分感激。

胡越想破頭都猜不透,驚蟄這麽喜悅是為何。

驚蟄當然高興,如果昨天他不頂替人去太室宮,他肯定遇不到容九,也無法幫他緩解痛苦。

要是容九真的在大雨裏淋了一夜,再強悍的身體也撐不住的。

驚蟄摸了摸自己的臉,世恩也跟着摸了摸,搖着頭:“快些進去,我去弄些姜湯來。”

驚蟄:“我已經……”

他的話還沒說完,又見世恩匆匆出去。

好吧,驚蟄住了嘴。

分開前,也不知道容九上哪裏弄的姜湯,捏着驚蟄的鼻子灌了兩大碗,現在回來,世恩還要給他弄。

驚蟄覺得,他怕是一打嗝,整個人都透着姜味,被腌入味了。

胡越給驚蟄放了一天假,第二天,其他人去上值時,他躺在床上狠狠暴睡了一天。

起來時,已經是下午。

原本有點悶的鼻子,總算不那麽堵了。

驚蟄下床活動,再自言自語說了幾句話,發現身體沒有異樣後,這才松了口氣。

沒真的生病就好。

驚蟄現在算是小有積蓄,可真要病,那也是病不起的。

像宮裏的來複,現在身體逐漸好轉,可要不是前期姜金明給掏的錢,他根本活不下來。掏空他們這些相熟太監的錢袋子,也根本無法供得起二兩銀子一包的藥。

就算是姜金明,也只是在吊命的藥上出了錢,要是救不活,他也不可能白白再花錢。

驚蟄獨自一人在附近溜達。

其他人都去做活,他不好亂走,只能在附近看看,多少記一下路。

再過兩日,外國使臣就要到。

驚蟄還從來沒見過異域的人,聽鄭洪說,他們看起來都是鼻梁高挺,眼窩深邃,五官非常鮮明的人,還都挺高。

他皺了皺鼻子,再高,能有容九高嗎?

容九是他見過最高的。

韋海東長得健碩,卻還沒有容九高。

驚蟄在認識容九前,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矮子,不管走到哪裏,他都算是身材高挑的那一撥,可萬萬沒想到啊……

在容九眼裏,他就是小矮個。

晚上,世恩回來時,特地探過驚蟄的額頭,發現不燒,說話也沒有堵塞音後,滿意地露出笑容。

然後,又給驚蟄塞了一大碗姜湯。

驚蟄:“……我真的沒事。”

世恩嚴肅着臉:“不能放松戒備。”他們這樣的人是沒資格生病的,自然要做好完全的準備,免得事後再後悔。

驚蟄不得已,還是把姜湯給喝了。

世恩是個閑不下來的性格,每日裏能和他八卦的人少了,他回來就只能和驚蟄說。

“太室宮換了不少人,不知是出了什麽事。”照例,還是從最重要的太室宮說起,“不過,今天我們去的地方,倒是看到了不少馬,驚蟄,有的馬,比我們還要高……”

驚蟄:“怎麽今天換了這麽遠的地方?”

世恩:“好像是馬房昨天出了事。”

驚蟄斂眉,馬房?

他想起昨天半夜,韋海東去太室宮的事,不知這其中有什麽關聯。不過,也可能是他多想,畢竟韋海東這些天,似乎很忙,他們一路跟着護送的隊伍來,并沒有看到這位大人的身影。

就在他們吃飽喝足,唠嗑完後,就已經早早歇下。

接連的燈火,很快熄滅。

胡越,本也要歇下,只是人剛上了床,很快就被外頭的動靜吵醒。

胡越皺眉,心知那些手下,如果不是特殊情況,肯定不敢亂來。

他揉着額頭,爬起來。

剛穿上衣服就聽到門被急急敲着,聽起來,是唐吉的聲音。

唐吉是胡越的徒弟,算是這些個二等太監裏,最是受寵的一個。

胡越披着衣服,打開了門。

“出了何事?”

唐吉的臉上流露出恐懼的神色:“師傅,戴有為死了。”他本來長得還算高大,可是說出這話的時候,氣勢卻非常萎靡。

胡越的困意,都被這話驚得飛走。

“死了?怎麽回事?”

胡越挑人過去,是有特地選的。

烏峰很謹慎,說話做事都很得體,這樣的人,就算去了太室宮,也有可能繼續往上爬。

送他過去,并非是害他。

而挑了戴有為,盡管他的脾氣不讨喜,可是他做起事來,是有能力的。而且,他很慫,遇到事情,只會躲起來。

這不是個多好的習慣,可在宮裏,卻能最大限度保住自己的命。

對于新送去的人,太室宮內伺候的自有自己的習慣,新人是很少去到殿前的,頂多就在外殿伺候。

雖這些人,都恨不得出事時,有人頂在自己前頭,可是沒有調教好的宮人送去殿前,那就是自找麻煩,他們可不敢這麽做。

胡越送人過去,至少的确是挑選過。

他本以為,不說能活到最後,最起碼,也不該眨眼就沒了。

“是誰來送的消息?”

胡越追問。

唐吉的臉色有些慘白:“是牛連中送來的消息,他還說,下一個人,讓我過去。”

上虞苑的管事,當然不止胡越一個。

除開胡越外,各處各地都有不少。一旦太室宮需要新的血脈,都會從各個管事手底下挑,上一次不過是輪到胡越。

負責太室宮的總管叫馬德,而牛連中是他的徒弟。牛連中來傳話,也就是馬總管的意思。

馬德和胡越的關系還算不錯,不可能故意針對他,可偏偏牛連中傳遞出來的意思……

胡越的臉色也蒼白起來,難道是對他的警告?不然,胡越手底下那麽多人,為什麽偏偏選了唐吉?

他就這麽一個徒弟!

胡越讓唐吉在外面等着,進屋內換過衣服後,帶着唐吉和牛連中一起去了太室宮。

胡越要是問牛連中,也能知道點什麽,可這一趟總是要走的,胡越還不如親自見一見馬德,好問個清楚。

到了太室宮後,牛連中朝着胡越欠了欠身,走在前頭引路,七拐八彎,很快将他們帶到了馬德的屋外。

這是一處不大不小的屋舍,對比起整座太室宮自然小得許多,不過門外站着的兩個宮人,讓胡越意識到了不對。

這看起來,可是生面孔。

胡越心中有些警惕,但人都來到這,總歸是要問個清楚。

牛連中和唐吉留在屋外,胡越則是進去與馬德說話。

牛連中的臉色不太好,可唐吉看起來,比他還要緊張,許是聽到了戴有為的死訊。

牛連中不忍,低聲說道:“只要小心謹慎,不會有事的。”

唐吉:“戴有為是師傅手底最膽小的。”

他和戴有為朝夕相處,自然知道他的性格。對上膽小怯懦,對下有幾分耀武揚威,可頂多也就是嘴巴說說,真要他做什麽,戴有為是不敢的。

一遇到危險,這小子跑得比誰都快,如果連他都出事,那這太室宮可真是龍潭虎穴。

牛連中的臉上浮現出古怪的表情:“……誰讓他得罪了陛下。”

“這不可能。”

屋內屋外,胡越幾乎和唐吉同時說出這句話。

此刻,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有點幹瘦的男人,正佝偻着腰,正在吃茶。

馬德連眼皮都不擡一下,淡淡說道:“怎麽不可能?”

胡越匪夷所思:“戴有為的性格有極端之處,可對上谄媚膽怯,怎麽會沖撞了陛下?”

他自然不是想給戴有為讨個說法。

人死了,還是在太室宮出事,他是瘋了才閑的沒事幹,去給戴有為要個緣由,這純粹是為了唐吉。

戴有為死了,唐吉被點名來接任,他總得知道人是怎麽死的,才好明白,唐吉有幾分活路。

馬德:“你不必多問,陛下的心思,誰也猜不透。”

終于,他還是看了眼胡越。

“至于唐吉,那是寧總管點名的,與我無關。”

他不會閑得沒事兒給自己結仇,莫名其妙去挖別人的命根。

這宮裏內師徒傳承,若是遇上關系好的,可比父子也差不了多少。

寧總管,這個稱謂,只可能出現在一人身上。

寧宏儒。

雖都被稱之為總管,可是寧總管這三個字的分量,是他們拍馬都追不上的。

胡越臉色煞白,竟是寧宏儒選的。

如果是這一位,他卻是真的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唐吉怕是兇多吉少了。

一處寂靜的宮室外,一個小太監正恭敬地同寧宏儒說話,将胡越和馬德的對話一一轉述,仿佛有人藏在屋內偷聽,那語氣竟是絲毫不差。

寧宏儒漫不經心地點頭,并不将這事放在心上。

不過随手而為。

一個小小的警告罷了。

聰明的,自然會夾着尾巴。

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血氣,哪怕經過擦洗,也難掩血腥,又有淡淡蘭香,漂浮在空氣中,帶來少許清甜。

寧宏儒背着手,幽幽說道:“禍從口出的道理,怎麽人人都懂,卻是人人都不長記性呢?”

當然,當然,某種程度上,這也不能怪戴有為。

畢竟,他行事總是穩妥小心,就算揮灑惡意,也都是朝着不會反駁,亦或是不能的人傾瀉。

比如,驚蟄。

只可惜,看似溫順的人,身側卻是盤踞着一只可怕的怪物。

這件事之于景元帝,就像是硌腳的小石子,不嚴重,到底不舒服。

不舒服,就得把小石子剔除。

只不過,一貫殺人利索,懶得廢話的景元帝,卻是頭一回有了閑趣。

他一點、一點将戴有為的臉皮扒了下來。

那怪異的慘叫嘶吼,間或不斷。

最後,景元帝用匕首挑着剝好的人皮,幽幽嘆了口氣。一雙黑沉的眼眸落下,盯着血肉模糊的肉塊看了一會。

匕首,是好匕首,動手的人,也很幹脆利落,甚至于,都沒有傷到戴有為的眼睛,以至于那雙充血的眼球,還能看到那張噩夢的臉。

那張漂亮的薄唇微動,饒有趣味地說道:“你還是比較适合沒臉的模樣,倒是比之前好看。”

好看?

看着陛下随意丢開的人皮,就算是習慣景元帝的血腥,有些宮人還是差點吐出來。

咔——

下一瞬,原本臉上還帶着少少興味的景元帝擡腳,暴戾地踩上哀嚎的肉塊,冷酷的聲音摻着純粹的破壞欲,“找死!”

他暴虐的動作,讓哀嚎近乎無聲。

直到景元帝停下動作,那些扭曲的惡意被鎮壓下去,他才面無表情地挪開靴子。

“寧宏儒。”

“奴婢在。”

“去把宗元信招來。”濃郁的血氣彌漫在殿內,景元帝卻熟視無睹,“讓他開藥。”

他冷漠的聲線裏,有着狂暴的欲念,随着治療的進行,景元帝的确不再和之前那般完全封閉,卻也帶來了許多小小的麻煩。

比如,他本來該留戴有為一口氣。

就這麽死了,還是便宜。

“喏。”

寧宏儒小心地說道。

“陛下,韋海東還在殿外跪着。”

景元帝嗤了聲:“他辦事不力,該跪着。”

昨夜,韋海東特地趕到上虞苑,乃是為着他身上一樁秘密的任務,但總體來說,算是略有失敗。

若非他帶回了黃慶天的腦袋,韋海東怕是不用回來了。

景元帝望着地上的血色,半晌,才淡淡說道:“算了,讓他起來罷。”

他有些漫不經意地想,要是将黃慶天的腦袋,當做禮物送給驚蟄,他會高興嗎?

可能會吓得嗷嗚嗷嗚,驚慌失措地擡頭,眼裏滿是濕漉漉的潮氣,帶着自己都不知道的驚恐與依賴。

可憐,又可愛。

在這血氣彌漫的殿宇裏,景元帝竟是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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