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驚蟄走得那叫一個飛快,心裏忍不住思索,這個節骨眼上,他要躲去哪裏比較合适?

奉先殿絕對不可以。

他在奉先殿的幾次經歷實在是太過慘痛,現在只要一想到這個神聖的地方,驚蟄難免覺得別扭。

這輩子都沒有什麽好印象了。

大概是奉先殿和他有仇。

他是從禦膳房出來,再往直殿司走更不合适,這一路上,且不知道會遇到多少人。

驚蟄一個急剎車,左拐去了。

他要找個地方躲一躲,四個時辰,那就是等到晚上。

勉強還能躲着宵禁走一回。

不過那個時候也已經快要子時,一想到這個,驚蟄就頭疼。

“喂,你是誰?”

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響叫住了驚蟄,有個男人攔在他面前。他身上的服飾,應該是哪個宮裏的大太監。

“你這是什麽古怪的裝扮?”

驚蟄透過多重手帕的遮掩,隐約看到那個人的模樣。

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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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驚蟄是認識他的聲音。

那天晚上聽到的,被稱之為康滿的男人。

……這麽巧?

他居然在這看到這個人。

驚蟄:“我的臉上長了瘤子,不好見人。”

康滿在這裏做什麽?

這裏多是直殿司,禦膳房,雜買務等宮人的居所,他一個永寧宮的大太監,平白無故怎麽會在這裏?

“瘤子?你把臉上的東西拿下來,讓我看看。”康滿的聲音裏帶着幾分疑窦,“還有,你是哪裏的小太監,腰牌呢?”

他的語氣有幾分居高臨下。

帶着自然而然的命令。

驚蟄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着實難看,請恕小的不能拿下來。這裏并非有主的宮室,小的穿行至此,也沒有冒犯宮規,不知公公為何咄咄逼人,做出這番逼迫的姿态?”

這裏又不是永寧宮,康滿也不是他的上官,憑什麽要求查看他的腰牌?

康滿的臉上浮現淡淡的怒容。

他其實長得還算不錯,鼻子高挺,眉目清秀,只是眉梢的戾氣破壞了這份氣質。

腳步匆匆,又有兩個小太監走了過來。

他們看見康滿和驚蟄的對峙,先是愣了一下,這才低着頭小步小步走到康滿的身後。

“公公,事情已經辦好了。”

康滿沒有看他們倆,而是一直盯着驚蟄,“你們兩個,去,把他臉上的怪東西給我扯下來。”

兩個小太監對視了一眼,朝着驚蟄走了過來,“得罪了。”其中一人說道,就要伸手去抓驚蟄臉上的手帕。

驚蟄躲開他們倆,皺眉說道:“這未免也太過強人所難,離我遠些!”

原本還要追來的兩個小太監聽了驚蟄的話,下意識後退,然後再退,接連退了好幾步,這才停了下來。

他們的臉上都有幾分奇怪,但緊接着又變成古怪的熱意。

康滿:“你們兩個,在做什麽呢!”

只聽着聲音,并不能聽出他的情緒,可是兩個熟悉他的小太監,身體已經忍不住顫抖起來。

康公公生氣了。

其中一人顫抖着聲音說道:“小的,小的沒法拒絕他。”

另外一人雖然沒有說話,可身體也忍不住顫抖着,帶着幾分掙紮。他的理智想要聽從康滿的吩咐,去抓住這個人,可是他的心裏卻萌生出某種古怪的沖動——

他不想抗拒這陌生人的任何一句吩咐。

康滿的臉色沉下來,盯着驚蟄,就活似要在他的身上啃下一塊肉。他緩步朝着驚蟄走來,眼神一眨也不眨,“咱家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什麽魅力……怎麽,你怕了?”

他看到驚蟄下意識後退,終于笑了起來。

驚蟄面無表情,不,他是想吐了。

他原本以為康滿還算正常,并沒有太受到影響,可那種奇怪的注視感,讓他愣了一下才發現,康滿這人一直在看着他。

不管是吩咐別人,還是走來時,那眼珠子就幾乎沒有轉動。

這種奇怪的僵硬感,的确叫人不适。

……打擾了,他這就走。

反正沒露臉,驚蟄轉身就打算跑。

“你想去哪?小心咱家打斷你的腿,往後,就只喂你……”

那話惡心得驚蟄打了個寒顫,忍了又忍,到底沒忍住,轉身一拳砸在了康滿的肚子上。

驚蟄的動作猝不及防,康滿瞪大了眼,擡手要抓住他的胳膊,驚蟄已是一腿踹向他的膝蓋,将他生生踢倒在地上,又朝着他的腦袋補了一拳。

康滿連一句話都沒再說,直接暈了過去。

呼。

驚蟄松了口氣,爽了。

剛才聽康滿居高臨下說話的時候,驚蟄這心裏就不爽快,還要聽他發表那種奇怪的言論,這耳朵可真是要髒掉了。

“你,你居然把康公公給打暈了……”其中一個小太監震驚,猛地擡頭看向驚蟄,然後态度猛地軟化下來,“好吧,如果是你的話……”

“康公公的脾氣很不好的。”另一個人補充,“你,你要不快些走吧。”

驚蟄閉了閉眼,眼前這兩個比起康滿軟多了,他沒法對他們下狠手。

可這種态度也很奇怪呀!

“那我現在就走。”

驚蟄朝着他們兩個點點頭,急匆匆地越過康滿。

“那個,你要不要,喝點東西?”

“……血,你喜歡血嗎?”

如此突兀,如此尴尬,如此讓人頭皮發麻的話呀,驚蟄都覺得自己的心在顫抖。

“我不渴。多謝,再見。”

驚蟄絕情地丢下這句話,大步離開。

真是瞎折騰。

驚蟄在心裏嘀咕,等着幾個時辰過去,他回去一定要找世恩好好問個清楚。

不管是康滿的事,還是秋日宴。

尤其是後者。

驚蟄去見朱二喜乃是孤注一擲,後來會被他關押在屋裏也是正常。

雖然平安無事,可驚蟄在禦膳房待到傍晚,才見到朱二喜。可事情卻是在午後爆發,這說明朱二喜也被扣了幾個時辰。

毒沒有下在食物裏,卻是在茶水裏。

朱二喜得了驚蟄的告誡,嚴防死守,沒給任何的機會。可毒還是下了,這說明,下毒的人并不是要暗害禦膳房,食物只是他下毒的載體。

不管是在食物裏,還是在茶水裏,都沒什麽差別。

這就是為什麽,驚蟄都警告了朱二喜,朱二喜也沒讓人抓住空隙,可是任務十還是失敗的原因。

因為毒還是下了。

驚蟄并沒有阻止這件事發生。

不過他也不在乎。

只要禦膳房沒被牽連到就好。

可為什麽要毒害宮妃?

毒性嚴重嗎?

這些驚蟄都一概不知,就被朱二喜給趕出來了。

他還不讓問,可惡!

驚蟄原本一肚子的疑窦,等着回到直殿司,就找人問個清楚,肯定會有人知道這件事,比如世恩。

可現在,身上的這個buff,他得是幾個時辰後,或者是明天,才能知道來龍去脈了。

驚蟄心裏郁悶,腳步卻是不停。

等出去,他要……

他還沒想完,猛地停下腳步。

正陽門外,一道高大修長的身影正站在那處,原是在擡頭看着宮牆外的枝頭。

那條枝葉上,綠意逐漸被淡黃色所取代,那種蔓延開來的鮮豔黃色,會是接下來這個季節最是長久的色彩。

聽到腳步聲,他那雙黑沉的眸子看來。

“讓我好等。”容九的聲音很是平靜,“以你的步程不該這麽久,被什麽絆了?”

他的臉龐非常白皙,那種冷冷淡淡的膚色,連一點血氣都沒有,多少帶着點尖銳的寒意。

分明只是簡單的話,卻有着一種極其強勢的沖擊。

驚蟄弱弱地說道:“遇到了幾個人,和他們友好交流了一下,這才遲了些。”

“友好?”容九在這個音節重重咬下,“過來。”

驚蟄很不想過去。

首先,容九不打算對他腦袋上這玩意,發表任何的看法嗎?

既然沒有,就不對勁。

……好吧,怎麽可能對勁得起來,容九幾次遇見buff,反應都還是挺大的。

他猶猶豫豫,小步小步走了過去。

“你,不覺得,我這樣有點奇怪?”他暗示自己這身裝扮。

容九大手抓住驚蟄的胳膊,将他扯了過去,冷笑了聲:“你何時不奇怪?”

冰涼的手指拽下那些亂七八糟的裝飾,原本誓死捍衛它們的驚蟄手指動了動,嘀咕着:“我何時奇怪?”

指尖刮搔着驚蟄的側臉,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為什麽見到我就跑?”

這是一次非常湊巧,非常偶然的撞見。

難得的,沒有任何算計。

驚蟄只要再停留片刻,就會發現,本該是容九上司的韋海東畢恭畢敬地跟在他的身後,乾明宮的總管太監寧宏儒也随侍左右……當然,驚蟄或許沒見過寧宏儒的模樣,可他認得乾明宮的服飾。

真是可惜,容九斂眉,在他已然按捺住試探的惡意後,卻是從天而降了一個機會……

結果,卻因為驚蟄太靈活,就這麽眼睜睜溜走了。

容九難得的升起一點郁悶。

這讓他的指尖,更用力地戳着驚蟄的側臉。

驚蟄被按了一個個小坑,肉乎乎的感覺,似乎讓男人愛不釋手,又掐了掐。

驚蟄被掐着臉,連說話都漏風。

“我就是覺得,你那看起來很嚴肅,應該是有正事,總不能在這個時候去打擾你。”

他說得非常誠懇,非常認真,非常為容九着想。

“是嗎?居然不是因為在人前,不想和我接觸過多?”容九冷淡的聲線,竟是帶起了一點上揚的尾音。

那似笑非笑的模樣,看得驚蟄的心顫抖了一下。

他可知道這男人的逆鱗是什麽,怎敢點頭。

驚蟄一口咬定:“自然不是。”

容九颔首:“那就去吃飯吧。”

……什麽?

這驟轉的話題,讓驚蟄有點抓瞎。

“吃……什麽?去哪裏吃?”

容九:“你不是從上午就去了禦膳房,直到現在還沒吃過東西嗎?”

驚蟄對容九這種明明沒有和他見過面,卻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的事情已經被迫習慣。

最初還有點驚悚感,現在已經麻木了。

就算驚蟄和容九說過,不要在這樣,可這個男人根本不會聽他的話,至少在這件事上,是沒多少回旋的餘地。

驚蟄被容九帶着走,幾次偷偷看着容九的神情,都沒發現什麽奇怪之處。

難道這一次,容九真的不受影響?

不,驚蟄在心裏糾正自己錯誤的看法,他已經好幾次這樣想,可是事實證明,每一次的猜測都會被推翻。

系統的buff可真是全方位無死角地禍害人。

容九帶着驚蟄去的地方,并不算遠,居然就是侍衛處。只是不知道為何,侍衛處除了兩個守門的,進去裏面,竟是連一個人都沒有。

對上驚蟄疑惑的眼神,容九淡淡說道:“秋日宴出事,韋海東正帶着他們在處理。”

驚蟄恍然,秋日宴出了這麽大的變故,肯定會惹來許多風波。

“容九,秋日宴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驚蟄跟在容九的身後,好奇地問。

容九帶着驚蟄進到一處寬敞的屋舍,讓驚蟄進去裏面等着,自己不知在外面做什麽,過了一會進來,這才開始回答驚蟄的問題。

“秋日宴沒有死人。”

只是,雖然沒有死人,卻有很多人上吐下瀉,虛軟到站不起來。

就得主辦的德妃,也不例外。

因為秋日宴參與的宮妃幾乎是全軍覆沒,而太後又稱病不出,這事自然報給了乾明宮。

景元帝下令緝拿了禦膳房,禦茶膳房,以及一應花匠,所有的宮人都被關押起來分別審問。

而太醫院,則是抓緊着為各個貴主把脈開藥,喂她們喝鹽糖水……種種辦法齊下,總算将她們從危險的邊緣拉回來。

這上吐下瀉看着尋常,可要是一直不能止住,人很快就會陷入危險的狀況。

秋日螃蟹,就算再怎麽性寒,頂多是讓脾胃虛弱的人會有反應,不會有這麽連片的反應。

如此洶湧之勢,根本不可能是普通的食物相克。

在太醫們施救的時候,宗元信漫步在宴席中,時而聞一聞螃蟹的香味,時而去嘗嘗花草,更是拿筷子,去沾桌上的熱酒,涼茶來吃,種種奇怪的行為,都顯得非常怪異。

韋海東走了過來,皺眉問道:“宗禦醫,可有什麽眉目?”

他們現在還在審問宮人,可是這次秋日宴參與其中的宮人何其多,光是各宮帶來的宮人,就已經幾十的數量,就跟別說禦膳房,禦茶膳房這種。

宗元信:“雖還沒有十成把握,不過藥不是下在食物裏,可以将禦膳房的審問押後,先審禦茶膳房的人。”

韋海東敏銳地說道:“毒是在茶水裏?”

“沒有十成把握。”宗元信瞪了他一眼,“你別想從我嘴裏得到個準信。”

這宮裏的破事,他才懶得參與。

要是韋海東聽着他的話,卻查錯了方向,那責任豈非在他的身上?

不過,宗元信的确是在茶水裏,吃到了有點熟悉的味道。

很淡,混在茶香裏,幾乎難以覺察。

韋海東嘆了口氣:“就算是在茶水裏,卻也不代表下藥的人,就是禦茶膳房的人。”秋日宴這麽多人,要是有人越過了禦茶膳房的戒備,偷偷下了毒,要揪出來并不那麽容易。

韋海東頭疼地去了。

審到最後,因為禦膳房的嫌疑的确最小,所以朱二喜才得以回來。

禦茶膳房的人也回去了些,可餘下的人與各宮妃帶來的宮人一起,仍是被關着。

驚蟄聽完,忍不住說道:“那位宗禦醫,似乎從頭到尾,都沒說是毒?”

在他的嘴裏,說的是藥。

容九贊許地摸了摸驚蟄的小狗頭:“那的确不是毒。螃蟹性寒,吃多本來就容易身體不适,後宮女子嬌弱,再加上極寒之藥的沖擊,很快就有反應。”

驚蟄:“這投……投藥,可一點都沒看出來好處。”

沒有死人,只是身體不适。

造成了這麽大的影響,再加上這麽出醜,這些宮妃肯定對幕後人恨之入骨。

平白給自己招惹了這麽多麻煩,卻一點都沒讨到好處……難道,那人只是為了宣洩惡意,就是想看其他人出醜嗎?

驚蟄有時聰明,有時在一些事上,又有點天真。

容九淡聲說道:“這次秋日宴,是德妃第一次主持,她想面面俱到,辦得漂亮,所以很費精力。”

這幾乎是在明示。

驚蟄訝異:“就只是這個理由?”

為了打擊德妃的威望?

容九:“或許也有別的緣由。”

容九沒有說死,可這還是讓驚蟄沉默了。

秋日宴出了這麽大的事,主辦者肯定會丢大臉,再加上她自己也中招了,如此出醜,更是尊嚴掃地。

而且最開始,下藥的選擇,是食物。

如果真的順利得手,那就是秋日宴上的食物“不新鮮”,不是誰都有宗元信那樣的本領,外人也未必會知道。

那麽,倘若一切順遂,那事情就是這樣發展——

秋日宴上的食物不夠新鮮,讓參加宴席的宮妃上吐下瀉,危及生命。主持的德妃尊嚴掃地,而禦膳房上下,都會被牽連。

這就是系統在獲得多餘的能量後,第一時間選擇警告宿主的原因。

它經過精準地計算,得知宿主驚蟄會在乎。

驚蟄不能想象倘若他失去明雨……

還有朱二喜與三順。

驚蟄:“這後宮的争鬥,何至于到這個地步?”他的聲音輕輕的,帶着幾分茫然。

因為景元帝喜歡。

乾明宮甚至是有意在縱容這種瘋狂,不管是前頭偷情的章妃,還是她後來蓬勃的野心,與今時今日,秋日宴的紛争,歸根究底,都是因着後宮裏這種無形彌漫的氣場。

無比扭曲,又極度怪異。

“黃儀結被廢除貴妃之位,後宮餘下份位最高,就是德妃。”容九薄涼地說道,“拉下她,其餘人才有出頭之日。”

驚蟄匪夷所思:“可是,你不是說,陛下根本不在乎後宮,那……”

“能踩着其他人的屍骨爬上來的,會擁有更多的權勢。”容九冷笑了聲,“太後稱病,德妃若是失權,那後宮總該有個管事的。”

驚蟄嘆了口氣,覺得自己這點心眼,是着實不夠玩的。

就在這節骨眼上,外面響起了腳步聲。一個侍衛打扮的人走了進來,手中拎着一個碩大無比的食盒。

驚蟄下意識要站起來,卻被容九強硬地抓住胳膊,不許他有任何的動彈。

驚蟄一愣,看了他一眼,那侍衛已經走了過來,将食盒放在桌上。

“石黎?”

驚蟄看清楚那侍衛的臉,心頭不免松了口氣,這好歹還是個認識的。

石黎:“我給你們送吃的。”

他的臉色看起來有點僵硬,挑開食盒的蓋子,石黎快手快腳地将東西全都拿出來,擺了滿滿當當一桌。

驚蟄:“……這吃不完。”

他們就兩個人。

驚蟄下意識看向石黎,石黎敏銳地說道:“我已經吃過了。”

将最後一道菜擺放完後,他又麻溜地拿出兩副碗筷,然後以飛一般的速度消失在了門口。

驚蟄遲疑:“他是不是很怕你?”

石黎的表現,一點都沒看出來buff的影響,反倒是将敬畏這兩字表現得酣暢淋漓。

他頭前就很想問了,不過那會沒來得及,這一次又看到石黎,實在是沒忍住。

“有嗎?”容九随意地說道,“我有時還是挺溫和的。”

哈,有時。

驚蟄咳嗽了聲,算了,還是不說了。說得越多,反倒像是在坑害石黎那小子,對他來說,估計容九越少惦記他,越是高興。

驚蟄選擇吃菜。

他先是給容九塞滿了一碗,然後慢吞吞地給自己夾。

容九低頭看着自己碗裏的,倒是有幾分驚奇。

他和驚蟄一起吃飯的次數稀少,只有那麽寥寥一二次,那時候,驚蟄害怕他都來不及,竟會記得他那會夾的菜。

驚蟄感覺到男人在看他,下意識看了過來,容九拿起筷子,“快些吃。”

容九這麽說,驚蟄的動作反倒是慢了下來。

不知為何,男人這話,總給驚蟄一種吃飽後就要被宰的錯覺。

他慢吞吞扒飯,突然發現,這菜好吃歸好吃,卻有個看着奇怪的事,在容九的手邊,還放着一盤……看着應當是用血做的菜。

什麽血,倒是也沒看出來。

可是這種葷腥,不是一般人都會避諱?而且,容九……

驚蟄想象不出容九愛吃這個的模樣。

容九的口味,據他觀察,還是偏清淡的,不喜歡甜膩,也不太喜歡辣口。

當驚蟄眼睜睜看着容九又夾了一塊的時候,實在是忍不住。

“你不是……你喜歡吃這種?”

驚蟄的眼神暗示,就飄向了那道菜。

“老人不是常說,以形補形,吃什麽,補什麽?”容九略有古怪地笑了笑,“有備無患。”

驚蟄登時手裏的碗筷有千斤重,拿都快拿不穩。

……容九這話,是什麽意思?

驚蟄:“這話,也做不得準,若我吃多了鳥翅膀,難不成還能飛?”

容九的聲音裏,帶着某種嘲諷的涼意:“你要是能飛,我可得先把整個後宮,都先罩上網兜,免得你一個撲騰,就飛到宮外去了。”

哈,吃飯,吃飯。

驚蟄繼續低頭扒飯。

可這眼睛的餘光,還是忍不住去看那道菜。

“你很想吃?”

容九的聲音涼涼響起。

驚蟄連連搖頭。

容九:“無事,你要是喜歡,”他從桌下,摸出了一把匕首,那冰涼的外殼被褪去,鋒銳的刀鋒在男人的指尖上跳舞,而後落在桌上。

他用刀鋒對準自己,卻将安全的匕柄端推到驚蟄的手邊。

“你随時可以嘗試。”

容九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可是那黑沉眼眸裏,卻蘊含着某種如猛獸般的兇狠,那像是能夠把人燃燒的滾燙。

驚蟄已經很難忽略這種鮮明的暗示,他凄涼地看着滿桌的菜,艱難地說道:“我,比較喜歡吃熱食。”

容九涼涼地說:“人體內的血液,也是溫的。”

冷白的指尖摩挲着銳利的刀鋒,驚蟄看得膽顫心驚,都生怕下一刻,就真的嘩啦開一道傷口。

“你,不,我為什麽要喝人血?”驚蟄果斷搖頭,“它就算是熱的,我也不喝。”

容九若有所思,将刀鋒收了回去。

就在驚蟄松了口氣,以為這件事就此結束,不會再被提起時,容九撸起袖口,露出一小截胳膊。

驚蟄心頭悚然,有種古怪的預兆一閃而過,他霍然起身。

冰涼的刀鋒劃開皮膚,近乎無聲的血肉崩裂,帶來了鮮血的香甜。

垂涎的渴望,是最開始翻上來的,緊接着,驚蟄感覺到了奇怪的饑渴。他還沒來得及思考這是為何,人就已經撲到容九身前,頭疼地看着那流淌下來的血。

雖然割開的傷口不算大,可血流如注,已經滴下來。

驚蟄覺得頭疼,然後氣得胸口也疼。

“我去給你找人來。”

他語氣硬邦邦的,擡腳往外走去,就要叫人,“石黎……”

的确守在門外的石黎腳動了動,緊接着又聽到一個陰森冰冷的聲音。

“擅闖者,死。”

石黎立刻如他的名字,化身石像,在門外紮了根。

他忍住了沖進去的欲望,閉上眼,和那種奇怪的召喚力抵抗。

不能動。

石黎想,敢闖進去,真的會死。

陛下對屋裏的那位,有着非一般的偏執,那古怪的占有欲讓人看了心驚。

屋內,卻是一派奇異的景象。

驚蟄被壓在椅上,容九站在他的身前,就将他左右逃竄的道路都斷絕了,一根手指滑過傷口,很快染上血色,“為什麽不喝,你不是在渴望這個?”

血腥的味道越來越濃郁,驚蟄感覺自己呼吸間,都在吞吐着這種可怕糜爛的氣息,他猛地咬住下唇,這才忍住大喊大叫的沖動。

“我不喝。”

他已然覺察到血氣對他的吸引。

這影響到的,不只是其他人,還有驚蟄自己。

他的雙手抓着椅子扶手,用力到幾近痙攣,手背上都迸出了青筋,卻也沒動彈一步。

容九的聲音近乎誘哄,冰涼裏,有着暧昧的溫柔,“你難道,不喜歡我,不想擁有我?”

有那麽一瞬,驚蟄感覺到自己的心神,都被容九的容貌,聲音,語氣給蠱惑,這個男人,只要他願意,他擁有着近乎妖魔的魅惑,輕易就能夠動搖人的心神。

驚蟄艱難地搖了搖頭,這下連話都不說,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口鼻,就生怕再聞到那甜美的氣息。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竟然能将血味歸結于甜美,就忍不住作嘔。

驚蟄咬住牙齒,感覺到渴望的唾液充滿了口腔,瘋了。

他無力地搖了搖頭,根本無法接受。

容九的聲音,終于染上了壓抑的興奮,他的牙齒微微顫抖了兩下,那種貪婪的欲望在眼底短暫浮現,如同一頭可怕的怪物。

濕膩冰涼的手指撫上驚蟄的手背,帶着刺目的血紅,他的力氣很大,驚蟄幾乎都要覺得自己的骨頭被他捏碎。

驚蟄的手被扯了下來,容九掐住他的臉,低聲說:“你需要這個……”

驚蟄掙紮着抱住容九的胳膊,“我不需……”兩根染血的手指捅進嘴裏,他嘗到了鮮血的味道。

焚燒起來的饑渴,幾乎将驚蟄的骨頭血肉都熬幹了,他的身體無法控制地顫抖度起來。

舌頭被無情地鎮壓下,連帶着微不足道的掙紮,容九擡高手腕,将傷口抵在驚蟄的嘴邊,那一瞬滴落進去的血氣,幾乎讓驚蟄的身體掙動着。

不……

驚蟄的手指用力到發白,瘋狂的渴望與理智的掙紮在他的眼底閃爍,他的呼吸在顫抖,帶着熾熱的渴望。

可他到底還是一點、一點,努力拉開了容九的胳膊。

濕漉漉的兩根手指被抽了出來,其上的血色已經消失無蹤。

驚蟄吞到了第一口血。

他猛地弓下腰,黏膩的感覺讓他想吐,可無名的渴望,卻讓他期待更多,他需要……更多……更多……

容九看着驚蟄的掙紮,露出幾分忍耐的嘆息。

“還不夠?”容九自言自語,不知何時,那把匕首重新出現在他的手裏,“真是能忍,驚蟄,你的忍耐力,讓我欽佩。”

男人的話聽起來像是贊許,可是冰涼裏,又泛着尖銳的惡意。

不夠……

到底是驚蟄的渴望還沒被滿足,還是容九惡毒的欲望沒有平息……他還想看到更多,希冀着更多,還想讓驚蟄露出更掙紮,更痛苦,更加無法控制的一面。

匕首壓在脖頸處,細膩的皮膚被劃開的瞬間,驚蟄猛地擡起頭。

他近乎彷徨地看着容九,血色,從肩頭流淌下來,幾乎是燃燒起來的焰火。

而這個如同惡鬼的可怕男人,正朝着他伸出手。

“過來。”

那是驚蟄最後的記憶。

乾明宮前,石麗君并沒有等到回來的景元帝,只有寧宏儒帶人回來了。

石麗君挑眉,看向他。

寧宏儒鎮定地看了回去,石麗君了然地點點頭,平靜地說道:“秋日宴的騷動暫且壓下來了,不過,壽康宮那邊,應該會有動作。”

寧宏儒:“這一次,不會是壽康宮那位的手筆。”

石麗君贊同地點點頭。

壽康宮勢弱,德妃已經是她身邊最高位的力量,如果她主動去針對德妃,無疑是真正将自己的臂膀全部都斬斷。

太後絕不會這麽做。

不過,到底是誰做的,也不重要。

自然,查還是要查,畢竟在這宮裏,景元帝想知道的事情,還從來都沒有查不到的,可查完後,景元帝會怎麽做……

按着以往,如果德妃無法憑借自己的力量查出來真相,那多半,也就這麽過去。

景元帝很少插手後宮的事情。

這一回要不是因為無人可用,再加上,驚蟄參與其中,不然,皇帝未必還會去查。

畢竟他們這位皇帝陛下,向來最喜歡看的,不正是鬥獸嗎?

石麗君的笑意淡了些:“……所以,驚蟄如何會知道呢?”

驚蟄去了禦膳房,朱二喜才加強了戒備,最終這毒下在了茶水裏,禦膳房陰差陽錯地避開了一劫。

這是巧合?

寧宏儒揣着手,老神在在地說道:“你管到底是為什麽。”他現在已經看淡,覺得什麽都不會讓他奇怪了。

就算驚蟄是奸細,是敵人,是什麽都好,景元帝難得想要的東西,就算攥緊碾碎,也絕不可能撒手。

既如此,驚蟄是什麽身份,重要嗎?

到底逃不開一個結局,也只有一個可能。

石麗君搖了搖頭,到底沒說什麽。

茅子世匆匆趕來,就見乾明宮空無一人,哦,還是有很多宮人,可是景元帝不在。

皇帝又不在!

茅子世都要開始懷疑自己,他最近是什麽運氣,怎麽每次掐準了點來,都找不到人?

寧宏儒看着天色,嘴巴抽搐了一下:“茅大人,您踩着的時間點……這可都晚上了。”這大晚上的,還來找事,不是讨人嫌嗎?

茅子世理直氣壯地說道:“晚上怎麽了?陛下又不愛往後宮去,我晚上來找陛下,不正合适嗎?”

這個時候,保準陛下肯定沒事。

寧宏儒微笑:“合适。”

怎麽能不合适呢?

可景元帝,到底是不在的。

茅子世納了悶了,難道現在皇帝真的轉了性子,正呆在誰家宮裏溫柔富貴鄉?

可不能夠呀。

景元帝最近不是死盯着一個小太監不放?

他這一回來,可就是為了這事。

茅子世手底下有人回了這麽一條消息,有點匪夷所思,但也不是不可能。

——驚蟄的母親與妹妹,可能還活着。

一個時辰前,宮外還正熱鬧,雖然臨近傍晚,可喧嘩聲不斷,再過些時日,就合該是中秋。不少人家,都忙碌着準備東西,就是為了祭拜月亮。

柳氏,也是如此。

她剛回了家,就忙着處理買來的東西。雖然家裏就只有她們兩個人,可是沒到這些節日,她們都會祭拜,祈求着岑玄因轉世安寧,岑文經在宮裏安康。

“娘,我打聽到了!”

門口,傳來一道略有尖銳的女聲。

岑良急匆匆回來,漂亮的臉上帶着急切的熱意,眼角那淡淡的濕紅,把柳氏吓了一跳,忙從屋裏出來抱住她。

“良兒,這是怎麽了嘛?”

岑良抹去眼角的淚痕,“我,我剛才,終于打聽到,爹重新下葬的地方,娘,過兩天我們去看看吧。”

柳氏的臉上,也浮現出同樣的哀色。只是難過之餘,又有幾分高興。

“好好好,我們一起去。”

再過一月,是重陽節,那時候去祭拜本更合适,可是不管柳氏還是岑良,都等不了那麽久。

左不過,也快中秋了……

就當做是,阖家團圓。

就是少了驚蟄。

一想到這個,柳氏就忍不住鼻子酸澀。

“也不知道,你爹的屍體……”柳氏嘆了口氣,此前無人收殓,就算重新安葬,也不知是否完整,“回頭,咱們再打聽打聽,當初收殓時,是個怎麽法子……”

柳氏擔心,要是給岑玄因漏下什麽,往後投胎,怕缺了哪裏,不夠完整。

岑良笑了起來:“娘,爹是在牢獄裏死的。”

這分明是件悲傷的事,可她說起來,卻還帶着點欣慰的笑。

柳氏微愣,“怎麽……當初判的,可是處斬。”

岑良抹着淚,卻是搖了搖頭。

“黃家不是出事了嗎?我特地去官府前看的黃榜,有的字看不懂,就請了衙役大哥給我念,說是爹……在牢裏經受不住嚴刑拷打,死在了牢裏。黃慶天後來,在刑場上,用的是其他人頂替。”

這已經被查得清楚明白,貼在官府外幾個月風吹雨打,而岑良在遲來了幾個月後,終于知道這個消息。

她聽完後,謝過了衙役大哥,卻是一路哭着回來的。

柳氏推着岑良的肩膀,哭着,也笑着:“從前我就讓你跟着教書先生讀書,總是不肯聽話,現在倒是好,都還要問人家才知道……好啊,真是……太好了。”

曾幾何時,知道岑玄因是因為嚴刑拷打死去,竟是比砍頭還讓人來得高興,不過是因為一些虛無缥缈的幻想。

肢體完整,沒有殘缺,将來投胎轉世,總能投個好胎。

柳氏剛這麽想,卻又有些驚慌地抓着岑良:“良兒,你說,那他們會不會,把你爹的屍骨收錯了?不是說,被換了嗎?那不會被丢到別的地方去……”

岑良抱着柳氏,趴在她的肩上搖頭。

“沒事的,娘,他們有招供的,也是埋在亂葬崗裏,都被挖出來了,不會……不會有錯的。”

柳氏顫抖着手,摸了摸岑良的頭,輕聲說:“好,今天娘去買些紙錢供果,明天,咱就去看看你爹。”

岑良用力地點點頭。

黃家落敗,連帶着之前岑家的事,也一并翻案,這對柳氏和岑良來說,無疑是極大的安慰。

她們若在這個時候,将自己的身份袒露,說不定還能得到許多補償,再不濟,也會有人照應。

只是她們兩人商量後,卻是再不想涉足這些。如今她們靠着自己,多少也能生活,再不想回到以前的舊人舊事。

岑家從前,也不是沒幾個故交朋友,可是一朝出事,尤其還是得罪了黃家的情況下,根本沒有人願意出手。

反倒是岑玄因交往的幾個下九流的朋友,多次為他走動。

這種人情冷暖,柳氏是再不願回去。

驚蟄在做夢。

他無比清楚地意識到這點。

他正在池塘邊玩,岑良在岸上叫他,驚蟄卻還是一個猛子紮進水底,如同一條快活的魚兒。

冰冰涼涼的水流滑過身體,很舒服。

他喜歡水下的世界,很安靜,沒有太多的吵鬧。

不知過了多久,驚蟄重新浮上來,就已經聽到了岑良的哇哇大哭,娘親抱着可憐的小女娃,好氣又好笑地看着驚蟄。

“你個搗蛋鬼,給你妹妹吓成什麽樣子?”

他太久沒有上來,把妹妹給吓壞了。

驚蟄嘿嘿一笑,小手撐着池塘邊,就要爬起來。

結果,一雙比他還要冰涼的手,将驚蟄小小的身體給舉了起來。

驚蟄吓了一跳,在半空裏胡亂撲騰。

“落水小狗。”

一道涼涼的聲音響起,驚蟄小身子都僵住,緊張兮兮地低頭,對上了一雙黑沉淡漠的眼。

驚蟄下意識夾住兩條細細的腿兒。

“哈哈哈賢弟,快将驚蟄放下,免得濕了你的手。”岑玄因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那是極其爽朗的笑聲,“來來來,不适合說要下棋嗎?”

容九夾着落水小狗,平靜地說道:“岑兄,我有一個請求。”

岑玄因走到了柳氏的身邊,伸手抱過岑良,有些好奇地看了過來。他看起來很年輕,外頭的人總是不太相信,他在這樣的年紀,就已經有了兩個孩子。

驚蟄眼睜睜看着容九,對着他超級年輕的爹娘,吐露出極其可怕的話語。

“我請求兩位,将來,把驚蟄嫁給我。”

強烈的羞恥感和恐慌,讓驚蟄慘叫着從怪誕的夢裏醒來,差點滾到地上去。

他拼命眨眼,好像這樣就能把那些怪異的驚恐抛開。他是瘋了才會做這樣的夢,噩夢,噩夢!

他爹怎麽可能和容九做朋友?他和驚蟄家人出現在同一個夢中,是如此的驚悚,那個要命的請求又是什麽鬼?

驚蟄拍打着自己的臉,啪啪的聲音讓他吃痛,很快清醒過來。

他一愣,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幹淨的手。

沒有刺目的紅,沒有那幾乎掠奪呼吸的蠱惑,也再沒有那種灼燒的渴望。

驚蟄看向床外側的男人。

他還閉着眼,似乎沒有被剛才的動靜吵醒。

容九的胳膊還抱在驚蟄的腰上,兩人貼得很近,連體溫都在互相溫暖着,這讓容九的皮膚難得有了點溫度。

容九那過于冰涼的體溫,總會叫人恍惚,他到底是不是人……有時候……或許惡鬼這個名頭,更能套在他的身上。

就如同昨夜。

驚蟄的臉色,在回想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後,一點一點蒼白了起來。

他捂住嘴,身體輕顫。

已經再聞不到什麽血味,可驚蟄仍覺得自己好像被血氣缭繞,好像皮肉骨骼裏都彌漫着那種甜美的味道……

甜美?

驚蟄下意識幹嘔,抓住自己的胳膊。

粘稠古怪的液體滑過喉嚨,那種可怕的感覺,他再不想回憶起來。

那雙攏在驚蟄腰間的胳膊,更加用力地抱住他,容九的聲音帶着困意,雖然只有一瞬:“還想喝?”

驚蟄滿腔的歉意還沒道出來,就被容九這話砸得愣住。

容九撐着床坐了起來,只見他的手腕,還有脖頸處,都纏繞着雪白。該是昨夜驚蟄失去意識後,容九有處理過傷口。

容九慢條斯理地挑開,将包紮好的傷口,一層又一層地拆下來,胳膊,重新又遞到了驚蟄的面前。

驚蟄連呼吸都顫抖起來,而後搖了搖頭,“我不……我不喝這個。”

容九姣好的眉頭蹙起,輕聲細語地說道:“驚蟄,你會喜歡的。”

驚蟄捂着嘴,猛地推到了床裏面,“我不用。”他非常再一次,非常堅決地拒絕了。

……為什麽呢?

驚蟄有點茫然,已經是清晨,時效應該過去了,為什麽容九還會……想讓他,吸血?

容九細細打量着驚蟄的神情,那銳利到仿佛要把人給劈開的視線,幾乎讓驚蟄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在男人的注視下毫無遁形。

而後,容九有幾分可惜,抓着那落下來的布條,“好吧,看來你是真的不想。”

容九嘗試着單手将傷口重新包紮回去,可是一只手,怎麽都難以處理。

驚蟄原本是躲在床裏面,不肯再出來。

可是看着容九一次,又一次笨拙地試圖包紮的模樣,驚蟄閉眼吐了口氣,又爬了出來,坐在容九的跟前。

唉,他就算能感覺到容九是故意如此,還是沒忍住上了當。

驚蟄一把扯過容九手裏的東西,低頭給他包紮起來。

他動作靈巧,将傷口弄好後,正想重新退回去當死屍,卻被容九一把抓住了胳膊。

用的,還是那只傷手。

驚蟄原本要掙紮的動作停了下來,不敢亂動。

剛才包紮的時候,傷口看着就有點崩裂。驚蟄生怕自己亂動,又生生撕扯出更多的傷痕。

“驚蟄,”容九冰涼的聲音裏,卻不知為何帶着無比滾燙的溫度,“我很高興。”

是,驚蟄的确能夠覺察到,容九身上那澎湃到幾乎流淌出來的興奮。

他很少在容九的身上看到如此強烈的情緒。

他的手,強硬有力地拉起驚蟄的胳膊。

雪白銳利的牙齒咬在手腕上,撲騰跳動的血管裏,是鮮活的生命力。

容九輕輕磨了磨牙,仿佛也帶着某種古怪的欲求。

驚蟄茫然地看着男人的舉動,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他的意思,血色盡退。

如果說,容九還是希望給他喂血,是因為buff殘留的影響,那這個舉動,又是為何?

容九,也想要他的血?這也是buff的影響?還是說,從一開始,容九就是想這麽做的?

驚蟄終于意識到,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那些暴烈的欲望,都源自于容九的本心。

天性如此,不可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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