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他們擠在巢裏。
從外面看,這巢無比的寬敞,就算躲進去兩個成年男人,也留有空餘。然而這裏頭,卻還有無數衣裳作為巢的加固。
巢裏,帶着潮濕,陰郁的氣息。
濕噠噠,仿佛能掐出水來。
這糜爛香甜的味道,好似能輕易勾起人心裏的沖動,将焚燒萬物的欲從冰封下敲出來。
赫連容靠在衣櫃……或者說,巢的邊上,他的手長腳長,想要擠進來并不是那麽容易,然而在驚蟄某種強烈的渴望下,他到底還是出現在這裏。
從他的角度來看,赫連容只能看到驚蟄毛絨絨的後腦勺,那散落下來的頭發,擋住了他的臉色。
讓赫連容真的很想掐着他的臉擡起來。
又或者是狠狠地抓住那把頭發,把他的頭更加用力地摁下去。
他想知道,現在驚蟄的臉上,到底會是哪種奇特的表情。
想必,會哭得很好看。
驚蟄的确很想哭。
他一邊給自己鼓勁,一邊又是進退兩難。自己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不能食言而肥,卻又騎虎難下。
赫連容幫過他,他還回去,也算是……算是正常,可是這也太強人所難。
蘑菇光是吃個頭,就已經很辛苦,驚蟄開始回憶蘑菇的吃法,在他好不容易托人買來的菜譜上,到底是怎麽做的來着?
……驚蟄深吸一口氣,決定再努力一下。
驚蟄低頭。
痛,是真的很痛,但他慢慢地,緩緩地努力。那種可怕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好像要窒息,難受得幾乎要嗆住。
砰——
是什麽東西,用力摔在衣櫃上的聲音,驚蟄愣了一下,意識到男人正用拳頭摔在衣櫃上,驚蟄很想擡頭看看赫連容到底是什麽表情,可緊随而來的,卻是某種異樣的滿足感。
赫連容總是看起來冷冰冰的,不管是他的聲音,還是他的表情,都少有變化,哪怕是在極度暴躁的時候,仍是一座壓抑的冰山。
驚蟄很少聽到他如此粗重,淩亂的喘息聲。
這讓驚蟄信心大增。
一種好似醉醺醺,霧蒙蒙的感覺,叫他壓下那種反胃的惡心感,猛地将頭徹底壓了下去。
一口吃到了最裏面。
…
驚蟄以後會知道,莽撞是一種非常不可取的行為,他會帶來的後果,遠比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赫連容抓着驚蟄的肩膀,在拉着他遠離什麽可怕的怪物,卻更像是想用力地按下去。
驚蟄非常不滿。
盡管羞恥到了極致,可話是自己說的,事情是自己做的,他當然要做到最後,尤其是他還咬着的時候,他的威脅就有了更多的底氣。
驚蟄堅持到了最後。
代價就是,赫連容拆掉了他好不容易建起來的巢!
他!建!的!
驚蟄氣死了。
理智上,驚蟄知道不管是衣櫃,還是衣服,全都是屬于赫連容的,他哪來的底氣去生氣?
可驚蟄就是很生氣。
在赫連容抱着他出來的時候生氣,在赫連容給他擦的時候很生氣,在他們上床的時候超級生氣。
驚蟄翻身爬上赫連容的腰,居高臨下地打量着男人:“你毀掉了它。”
赫連容看起來有點不太在意,他冷冰冰地說道:“明天會有個更大更好的。”
驚蟄有點難過:“但不是現在這個。”
他弄了很久,哼哧哼哧地做好的,還在裏面染上了自己和赫連容的味道,那是個非常舒服的地方,就算重新再做一個,那也不是之前的了。
赫連容掐着驚蟄的大腿,比必要的力氣還要大一點,他冰涼的聲音裏藏着難以覺察的壓抑:“驚蟄,如果不想被我拆了,你最好不要再這樣做。”
那冰涼壓抑的聲音甚至聽不出來,說的是人還是東西。
驚蟄困惑地看着赫連容:“哪樣?”他低下頭,霧蒙蒙的黑眸認真地盯着男人,好像要在他的身上挖出個答案。
他現在看着赫連容的樣子,就跟他剛剛在努力咬的樣子非常相似,尤其是在最後,他拼了命也要将東西咽下去的模樣,更是可憐可愛到了極致。
那不怎麽好吃,偏偏驚蟄太過努力,就算到了最後也想做到最好。
這不能怪赫連容突發暴力拆了巢,再悶在這潮濕,柔軟的地方,男人很難壓下那種暴戾的沖動。
驚蟄越是乖,那種滂湃的欲望更難壓制。
顯然,驚蟄并沒有理解赫連容話裏的意思,他自顧自思考了片刻,意會錯了男人那言外之意,撐着赫連容的腰搖了搖頭:“你不能這麽做。”
在男人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之前,驚蟄又補上一句:“宗大人說,你的身體,還不行。”
“……不行?”
赫連容這聲音聽起來,夾帶着古怪的意味。
驚蟄還呆呆點頭:“他說,他說……”他被築巢欲望瘋狂煽動的理智,終于清醒了些,“節制。”
驚蟄困在乾明宮這些天,很少見到外人,除了明雨外,就只有宗元信。
有且只有一次。
在驚蟄不想見他的第二天後,宗元信又來了,那一次,驚蟄到底是見了他。
原本一直很喜歡胡說八道的宗元信那一次難得什麽都沒說,只是按部就班給驚蟄診斷完,就偷摸着問他可還算安全?
驚蟄在乾明宮,自不可能遇到什麽。不過,宗元信那偷偷的樣子,顯出幾分好笑,所以驚蟄也跟着偷偷回答:“我沒遇到什麽不好的。”
宗元信這人看起來雖然古怪,可是偶爾也有幾分仗義。他還對驚蟄說,要是在乾明宮被欺負了,可以偷偷和他說,就算他不能做什麽,不過最起碼可以讓景元帝不舉。
當時這個詞從宗元信嘴巴裏說出來的時候,驚蟄都要暈過去了。
……宗大人有時候真的,過于放蕩不羁。
面對驚蟄吃驚的表情,宗元信嗤笑了聲:“他不舉怎麽了?這不是能更好嗎?也不用讓我整日裏擔心,陛下一個沖動……”
他的目光,在驚蟄的身上轉悠了一圈,帶着某種古怪的趣味。
這讓驚蟄坐立不安,更深深覺得,寧宏儒和宗元信兩人肯定很有話聊。
一個處子,一個不舉,都把驚蟄噎到無話可說。
“我沒,我們沒……”驚蟄光是擠出這幾個字,就已經非常羞恥,“就只是……”他哽住,很想把後半句給吃了。
他這麽一說,不就是某種暗示了嗎?
宗元信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對你們的床事不感興趣。”
驚蟄咬牙切齒:“沒有床事!”
宗元信笑眯眯地說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千萬要記得,陛下得好好禁欲,不可輕易洩了元氣,當然,只是平日裏自己發洩也沒有什麽,但是房事……”
他還沒有說完,驚蟄已經捂住自己的耳朵,化成水溜走了。
盡管這段記憶非常羞恥,他恨不得想打包丢到腦後,再也不要想起來,但不代表驚蟄真的會忘記。
赫連容掐着驚蟄的力氣更大了些,過了一會,才緩緩松開,把執意要騎在他身上的驚蟄給拖下來,用被子劈頭蓋臉把驚蟄兜住。
“不想發展成那樣,就睡。”赫連容硬邦邦地說道,“你很有精力?”
驚蟄在赫連容的臂彎裏待了一會,又有點不安分,在被褥裏面動來動去,很是煩人。
過了片刻,他嘗試着往下滑。
赫連容一把抓住他,隐忍地說道:“你想做什麽?”
驚蟄的聲音隔着一床……不,是兩床被子輕快地傳了過來,帶着一點躍躍欲試,“我要靠着下面睡覺。”
赫連容沉默了一瞬,哪怕是他,這樣的話,也未免太過震撼。
“為何?”
“那裏味道更舒服。”
驚蟄非常理直氣壯,甚至不覺得這是一種騷擾。
他只是想靠在男人的胯部睡覺,這難道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
這只是一個非常好的,非常适中的,枕頭。
同時還散發着他喜歡的味道。
那會很安全。
誰讓赫連容拆掉了他好不容易做好的巢,他覺得,男人應該賠償他!
他好像聽到了赫連容的聲音,有點含糊,有點壓抑,只是太輕,輕到驚蟄不清楚,到底是說了什麽。
他只知道,下一瞬,男人任由着驚蟄鑽了進去,他在厚實的被子裏面鑽來鑽去,試圖找到一個合适的位置,可還沒等到他準備好,赫連容就已經抓住了驚蟄的腳踝,強迫着他趴在男人的身上。
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姿勢。
驚蟄緊張地眨了眨眼,等下,如果是這個姿勢的話,那,那他的屁股豈不是……
一雙手,摸了上去。
赫連容幽幽地說道:“來而不往,非禮也。”
他會把驚蟄所有多餘的精力都榨得一幹二淨,保準這份回禮,會讓驚蟄非常,非常滿意。
畢竟他“不行”,那驚蟄只能多“行”些。
…
驚蟄頭疼,喉嚨痛,眼睛痛,好像連蘑菇也痛,但是他暫時不想去思考那麽複雜的事。他呻吟了聲,蠕動着,将自己埋得更深,恨不得将臉都埋在被褥裏。
外頭明亮的天光,只會刺痛驚蟄敏感的神經。
剛才,驚蟄是被系統提示聲給吵醒的。
系統提醒他,築巢buff已經消失。
現在提醒有什麽用嘛?
哪怕是在半睡半醒間,驚蟄只要一想到自己昨天到底做了什麽糊塗事,就已經很想要自殺謝罪。
他沒想過自己會這麽……
放蕩無恥。
驚蟄嗚咽了聲,将自己卷得更緊,變成一條驚蟄,嗚嗚着不想說話。
這輩子都沒想過,在菜譜上看到的姿勢,真的會輪到自己親自體驗。他甚至都不能對赫連容說出什麽指責的話,細究下來罪魁禍首居然還是驚蟄自己。
驚蟄感覺自己所有的精力都被榨光,就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可憐地躺在床上做條毛毛蟲……昨天男人就跟瘋了一樣,哪怕他都說不行,卻根本不相信他說的話。
他是真的,一滴都沒有了。從來都沒這麽空過,感覺腦汁都被榨出去。
可怕,赫連容的控制欲和報複心,也未免太兇殘了些。
驚蟄躺在床上緩了會,好不容易恢複了一點力氣,這才慢吞吞坐起來,慢吞吞下床,慢吞吞去換衣服,慢吞吞去洗漱。
當他挪到昨天那個衣櫃的位置,發現原來那個赫連容拆掉了的衣櫃換做一個更大,更加舒适的櫃子時,驚蟄沉默。
……啊啊啊他還是去死吧。
驚蟄揪着頭發無聲慘叫。
…
“寧總管,許婕妤求見。”
乾明宮裏,當景元帝不在,寧宏儒往往是做主的那個。當然,現在乾明宮還有一個能做主的主子。只不過無需多問,他根本不會參與到這些事來。
“真是稀奇。”寧宏儒揚眉,“陛下此刻不在乾明宮,許婕妤又是想見誰呢?”
他說起話來,有點漫不經心。
哪怕到了許婕妤跟前,寧宏儒臉上看似溫和的微笑都沒有弧度的變化。
“娘娘,陛下此刻不在乾明宮,娘娘不若再等等……”
許婕妤是宮裏的老人,是最初選秀的時候就進宮來的嫔妃,這些年,她一直在婕妤的位置不上不下,不曾在皇帝的跟前多加賣弄,在後宮也多少有點存在感,不至于被人欺負。
是個真正的聰明人。
是了,太過聰明,甚至她非常清楚到了現在,她到乾明宮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妾身想見的不是陛下,而是,那位。”
許婕妤來前,似乎已經做足了準備,手中提着食盒,說是親手做的甜點,說話時,臉上還帶着恬靜的笑意。
“寧總管,您清楚得很,在這後宮裏,若是沒什麽出身,單打獨鬥是最不可取。”她意有所指,邊笑着邊說道,“有時候,總是需要一兩枚馬前卒。”
寧宏儒臉上的微笑淡了些,卻又真了些,他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娘娘,這宮裏,還有另外一條不為人知的戒律,您知道是什麽嗎?”
不等許婕妤回答,寧宏儒就自顧自說下去。
“不做不錯,多做多錯,一動不如一靜。”
許婕妤的神情微白,有那麽一瞬,她提着食盒的手指繃緊,好像情緒有點壓抑,待到下一瞬,她綻開了笑,輕聲細語地說道:“這還得多虧寧總管的提點,不過,這是妾身親手做的小小心意,還望寧總管能交給那位。”
寧宏儒自不會拒絕,他笑着接下東西,親自将許婕妤送出去。
目送着許婕妤上了轎,一行人消失在殿前,寧宏儒收斂笑意,将手裏的食盒随意丢給身後的太監,冷淡地說道:“仔細檢查一番。”
“是,總管。”那人又道,“若是沒有危險,就給那位送去?”
寧宏儒一巴掌抽在他的臉上,力氣雖不重,卻也帶着幾分教訓,他恨鐵不成鋼:“你是豬腦啊?”
許婕妤,或者後宮的人送來任何東西,就算是幹淨的也不可能送到驚蟄跟前。
以驚蟄那敏銳的脾性,要是得知有人來送禮,哪怕她就只是第一個這麽做的人,也會立刻揣猜出來這宮裏的氣氛,變了。
“丢了。”寧宏儒壓着脾氣道,“再有這種愚蠢的問題,你就直接當自己死了。”
那太監根本沒因為寧宏儒這巴掌生氣,反而點頭哈腰,非常感激。
這乾明宮的人都知道,寧宏儒溫溫和和,看着像是個笑面虎,實際上,可比石麗君好說話些。那一直笑吟吟的石麗君,方才是個殘忍無情的人。
同樣的事情,要是犯到了寧宏儒的手裏,多少還能有個機會;然而要是撞倒了石麗君的手裏,那可就幾乎沒有活路。
正如乾明宮之前被帶走的那些人,迄今都沒有出現過,因為處理的人是石麗君,所以他們再也不會回來。
…
“娘娘,您何必屈尊去一趟乾明宮,還平白無故被那寧總管一頓教訓……”小轎子邊上跟着的宮女噘嘴,有些不滿。
“紅桃,慎言。”
許婕妤皺眉,喝住了宮女紅桃的話。
紅桃有些不解,卻立刻停住了嘴裏的抱怨。她不傻,能走到許婕妤的身邊,自是靠着她對許婕妤的揣度。
許婕妤是個看着正經,面面俱到的人。然而這樣的人活着,就會有些累。紅桃知道,自家主子就是喜歡看些放肆,恣意些的人與事,這才每每會在許婕妤的跟前大膽。
不過這份大膽,也不敢妄為。
這必須是在許婕妤能接受的界限上,一旦覺察到許婕妤不滿,紅桃就會立刻收住聲。
許婕妤不想做出頭鳥,可是近來後宮的氛圍,卻已經足夠讓許婕妤覺察到不妥。
先是太後造反。
一想到這個詞,許婕妤都感覺自己的心忍不住顫抖,那可是……太後啊……難道當初貴妃……黃儀結那件事,實際上也是太後……
不能多想。許婕妤告誡自己,将那些瘋狂的念頭壓下來,取而代之的,是開始思考近來的暗流。
除去太後造反,宮裏蟲奴外,更讓他們這些宮妃惴惴不安的是,最近這幾日,禮官頻繁出入後宮,在他們身旁,還會伴随着一二個刑部,或者大理寺的官員。
他們以這樣奇特的組合出現在後宮,在逐一排查太後與宮妃的關系。
禮官入宮,本沒有問題。
如果官員想和後妃接觸,那麽通常是由禮部派官員進宮,而且大多數時候這種行為都會出現在晉升妃位上。即便是太後還在的時候,每隔一兩年就會封賞後宮,提高她們的妃位,那懿旨也會給到禮部,然後由禮部派人進宮宣布此事。
雖然有些麻煩,但這是必須的流程。
但是現在大量的官員入宮,出沒在宮廷裏面,卻是為了徹查她們與太後的來往,這就顯得有些離奇。
倘若後宮有皇後,那這件事本來應該由皇後來做。
但是景元帝根本就沒有立後的打算,那在過去這些年這麽做的人,通常是太後或者是德妃娘娘。
就算現在這兩位都出事了,那應該也得再往下找一個高份位的妃子來做。為什麽偏偏是由禮官陪同刑部官員進宮呢?
這種行為并非不合法規,但不那麽尋常。
有些敏銳的人,從這一星半點的變化裏面,覺察到了些許微妙的不妥。
這裏面當然包括了許婕妤。
許婕妤這麽多年在宮裏面生活的很好,既不招惹人眼球,也不會為自己引來太多的麻煩,這都多虧于她是個謹慎聰明的人。
可正因為她是個聰明人,所以她也意識到了這種行為變化之後所代表的含義。
……景元帝似乎打算做出改變。
改變什麽?後宮?
雖然許婕妤猜不出來皇帝陛下的想法,然她感覺到了危險,如果任由着這種氛圍持續下去,那在不久的将來,她的預感必定會實現。
那就會非常不妙。
許婕妤對于自己在後宮的生活并無不滿,雖然有些時候是有點危險,但只要不去招惹太後與皇帝,那她就會遠離絕大數麻煩。
皇帝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她并不在乎,但她只要還是妃子,只要還在後宮一天,那她這種優越的生活就能持續下去。
不管是她,還是她身後的世家,都需要她如此。
她絕不能容許有所改變。
“娘娘,”這個時候她們已經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宮殿,紅桃說話更加肆意了些,“奴婢不是沒明白您的意思,只不過傳聞中乾明宮的那個人……畢竟是那樣的出身,您親自登門拜訪卻沒見到人,若是傳了出去肯定會惹那些人……”
眼下幾乎所有人都盯着乾明宮,再加上太後出了這樣的事情,又有官員頻繁出入宮廷,無疑會叫人多想。
這個時候許婕妤當了出頭鳥,又沒有達到目的,肯定會惹人嘲笑。
許婕妤搖了搖頭。
紅桃不懂,她也沒打算解釋。
這一次她去了乾明宮沒有見到那個人,甚至寧總管連傳話都不肯,這無疑就已經是一種無聲的警告。
景元帝對這個人的在意,遠比她們想象中還要多。
這些年來,後宮的妃嫔來來去去,有人死了,有人廢了,但這麽多人裏頭有哪怕一個曾經引起皇帝的在意嗎?
那些若有若無,好像在看戲一般的逗弄,不算在內。
是了,許婕妤無比清楚。
景元帝根本不在乎整個後宮會變成什麽樣,甭管你是殺人放火,甚至是偷情玩弄,很多事情,皇帝縱然是知道,也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但是乾明宮那個人不同。
一旦意識到那個冷情冷性的皇帝陛下居然真的有心的時候,許婕妤并不是不妒忌,但是那一點受挫的信心過去後,她就開始意識到,就算皇帝多麽在乎那個人,但是等時候到了,到底是要把人放到後宮去的。
這個人不過區區一個太監,既然是這宮裏頭的太監,又哪有什麽身份地位可言呢?他既沒有什麽權力,也沒有後盾,就算皇帝再喜歡,也不可能長久任由他住在乾明宮裏面。
而這個時候,正是他最薄弱無力,最需要盟友的時候。
許婕妤之所以主動送上門,就是為了達成這個盟約。就算寧總管不肯讓他們見面,最起碼她送過去的東西,也該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只要那個太監有心,稍微有點腦子都該明白她是什麽意思。
能夠見上一面就行,只要一面,許婕妤就有信心能夠說服,甚至掌控那個太監……當然,最為重要的是通過認識這個太監,繼而掌握到皇帝陛下究竟喜歡什麽模樣的人。
已經過去太多年,在景元帝登基這麽久以來,沒有人知道皇帝究竟喜歡什麽,在意什麽,而今突然出現了這麽一個存在,又有誰……不充滿着各種探究欲?
要不是景元帝一直将他護在乾明宮,但凡讓他露個面,都會被周圍無數視線生吞活剝了。
“等着吧。”許婕妤笑着說道,“不出三天,總會有點消息。”
…
三天後,許婕妤就不這麽想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苦等了三天,乾明宮居然真的一點動靜都沒有?那個太監真就這麽坐得住,真以為憑借自己的力量能夠永遠霸占住皇帝的喜歡?
她知道許多人會怎麽做。
當意識到景元帝喜歡在意的并非女人,而是男人的時候,這種傾向,會對皇帝陛下的地位造成一定的沖擊,但并不嚴重。
只要景元會留下子孫後代,那不管他喜歡的是男人還是女人,頂多只會惹來一些非議,而玩弄男人,在某些時候也正是一種潮流。
畢竟掌控一個男人帶來的征服感,有時的确是無法取代。
而景元帝所暴露出來的這個偏好,也同時會成為無數人讨好他的手段。
就不說別的,許婕妤相信已經有不少人在探聽這個驚蟄到底是什麽人,然後緊接着他們就會去尋找與他相似的男人,學習他的樣子,用他的聲音說着與他相似的話……宛宛類卿也好,東施效颦也罷,沒有嘗試過,怎麽知道呢?
說不定經過這樣調教送出來的男人,還真能夠獲得皇帝陛下的憐惜。
只不過許婕妤不想費事,如果她能夠擁有這個原裝,那為什麽還要去弄一個假貨?可惜的是,這個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太監,似乎有點兒自視甚高了。
許婕妤的臉色有點陰沉,不過這也說明皇帝喜歡的這個人,胚子裏面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那這可就好辦了。
她最怕的就是皇帝喜歡的不是他那張臉,而是那些所謂的品性脾氣……
呵。
…
“哈湫——”
驚蟄沒忍住,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不知道為什麽他背後有些發涼,這種感覺最近總是若隐若現,也不知道是有人在背後說他壞話,還是他真的着涼了?
仔細說來,他已經在乾明宮待了半個多月了。
驚蟄只要一想到這個,就有點苦惱。
乾明宮的日子并非不好,他吃喝上就沒有不好過,更別說尋常根本不用做事。
就算他真想做點什麽,也會有人争先恐後來幫他,這種感覺讓他不太自在,但說到底這些時日的休息,讓他的身體好了許多。
他在北房那會到底是凍傷了手腳,需要休養一些時日。
但他年紀輕輕,有手有腳,就這麽一直呆着什麽也不做,就算再怎麽說服自己也很難接受。也不知道寧宏儒是不是看出來他心裏的想法,最近這兩天在處理宮務的時候,總會來請示他的意見。
驚蟄:“……”
真的,這有點過頭。
驚蟄不覺得自己有什麽能力,去處置誰的生死。
有些事情驚蟄并不是覺得做不到,而是覺得,在沒有經過任何歷練的前提下,貿然走到一個位置上,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其他人來說,都不是好事。
在這次嘗試失敗之後,寧宏儒又想出了別的法子,給驚蟄帶了不少布料……他到底是怎麽知道私底下他有偷偷在給容九做衣服的?
驚蟄沉思了一會,決定當做不知道。
這的确是能夠分散驚蟄的注意力,但也維持不了多長的時間,他是個勤快人,要他一直待在乾明宮什麽也不做,到底是受不了的。
而且自打驚蟄在赫連容的面前大發厥詞,說什麽咬不咬之後,最近這幾次,赫連容經過那新的衣櫃的時候,眼神都有些意義不明,這每每讓驚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就連晚上兩人躺在一起睡覺的時候,驚蟄都恨不得把自己的手腳給綁起來。
雖然主要問題是出在系統buff身上,但不可否認這次的buff影響更多的是驚蟄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系統說這個buff的影響不大,也并非是假話。
一想到以前,只要受到所謂的懲罰,那些buff都會把驚蟄身邊的人卷進來,前仆後繼,難以擺脫……驚蟄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如果這一次受到這個所謂的buff影響的時候,不是在乾明宮就好了。
驚蟄嘆了口氣。
要是在雜務司,他到底還有個隐私在。
只是……硬要讓驚蟄說,更喜歡雜務司的日子……他也說不出來。
在乾明宮的生活很不自由,進出都會被人盯梢。那些人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什麽易碎的東西,輕易就害怕他出事……這種緊迫盯人的感覺,并不舒服。
然而乾明宮千不好萬不好,都有唯獨一個好處。
他能見到赫連容。
每天都能看到他,有時很忙,就只能在早晚的時候見到,不忙,他就會抽空回來與驚蟄膩歪在一處,雖然從男人冷冰冰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但是那種黏糊糊的氛圍,驚蟄并非毫無感覺。
這也是他逐漸對赫連容放下戒心的原因。
赫連容還是他,還是和容九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看着冷冰冰,實則很黏人。
……非常黏人。
有那麽幾次,驚蟄都感覺到寧宏儒的欲言又止。
私下問過,驚蟄才知道,原來皇帝陛下開會開一半跑了。
跑回乾明宮見他來了。
驚蟄:“……”
又氣又臉紅。
這并不是說他們存在的所有問題都已經順利解決了,但最起碼也意味着,他們還有努力下去的理由。
驚蟄嘆了口氣。
罷了,說再多,當他還會覺得赫連容可憐,覺得他美麗,時時刻刻被他的言行牽引着的時候,就算他自顧自說上一百句拒絕的言語,也毫無作用。
他的心并沒有拒絕。
驚蟄還是喜歡赫連容,很喜歡的那種。
他有點苦惱地揉了揉自己的臉,将手裏的書合起來打算放回去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了呆板的電子音,那個除了在buff消失提醒了一句之外就再無半點動靜的系統終于上線了。
【宿主,根據您的意願,系統已經掃描過所有蟲奴身體內的蠱蟲,并分析了大量的數據,最終得出一個結論。本命蠱的死亡,的确能夠中斷從前主人對蠱蟲下達的命令,除了一個意外。】
“什麽意外?”
【您在本命蠱死之前,曾見過太後。】
最開始驚蟄并沒有理解過來系統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的确曾經見過一次太後,不過這和本命蠱又有什麽關系?”
【系統曾經與你說過,蠱蟲是一種非常不同于其他種族的生物,它們遵循着母系社會生活,它們的王是母親,一般情況下指的是本命蠱所依附的主人。】
也就是蟲巫。
“你的意思是,太後因為奪取了本命蠱之後,她也成為了它們的主人?”
一想到這個,驚蟄就有點惡心。
【宿主說的不錯,只是還有一個要點,蠱蟲原本就共用一套系統運作。最開始您在皇宮內受到buff的影響,所有的蠱蟲都在buff影響時間內,将您認定為唯一的王,而太後所培育出來的大量蟲奴,也正是借用了那一次剩餘下來的蠱蟲。】
驚着心裏頭不妙的預感越來越強烈,甚至已經到了頭皮發麻的地步,如果不是他們在說的事情太重要了,他甚至想要打斷系統說的話。
【系統曾經告知過宿主,越是低等的存在,越有可能被buff影響,而buff殘留下來的影響也會更重些。您之前在北房的遭遇,也正印證了這一點,那些蠱蟲還殘留了些許影響,所以才會對您表現出某種依戀的傾向。】
驚蟄在宮裏踱步,有些狐疑,有些猶豫:“那你的意思是?”
【蠱蟲共用一套系統運作,當太後試圖用老蟲巫的本命蠱去控制這些蠱蟲的時候,她們的情感傾向也會反饋到本命蠱身上。】
【您出現在太後面前的時候,正是本命蠱将死之前,它為那些蠱蟲選定了一個新的主人,那就是您。】
【畢竟,也沒有別的選擇。】
驚蟄:“你不覺得你說的話非常離譜嗎?”
【系統這是經過缜密的判斷所作出來的彙報,宿主不能夠污蔑系統的良苦用心。】
“你這彙報不離譜嗎?就因為你曾經那個buff,所以現在我就成為那些蠱蟲的主人,你難道不知道這些蠱蟲有多可怕嗎?”
驚蟄惱火,驚蟄氣急敗壞,驚蟄氣得跺腳。
那些小黑蟲追得他狼狽,幾乎連滾帶爬,最後是逃命似地進去了奉先殿……等下,他記得在奉先殿的時候,那會兒黃儀結挾持了容九?
該死,這個男人的嘴巴裏就沒半句實話,果然他當時就應該順着疑點追查下去,不該被他三言兩語給糊弄住了!
他該就知道!為什麽那個時候黃儀結明明是沖着刺殺皇帝去的,到頭來為什麽擄走一個禦前侍衛?容九就是皇帝,他那會是故意瞞他!
而且以赫連容的身手,他為什麽會被一個弱女子抓住?是,就算貴妃有蠱蟲,但是赫連容的控制欲這麽強,難道他一點都不知情嗎?
系統沉默。
它雖然一點都不知道為什麽最開始宿主是沖着它發脾氣,最後那生氣的對象卻又換成了赫連容,但它根據缜密的計算選擇了閉嘴。
驚蟄氣了一會,才抿着嘴說:“就先當你說的是對的,那想要解決這件事該怎麽做?”
他活了這麽久,就從來沒有想過跟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扯上關系。
……雖然現在他的經歷已夠跌宕起伏,但他可不想嘗試更多。
【您雖然成為了那些蠱蟲的王,但您畢竟是臨時接手,又跟它們不相匹配,所以并沒辦法像本命蠱那樣遠距離操控,只能近距離接觸,然後再讓它們解除命令。】
“……你說的話一點忙都沒幫上。”驚蟄絕望得要命,瘋狂蹂躏自己的頭發,“你明知道我害怕那些……”
如果只是一只兩只的小蟲子,那驚蟄的反應還不會這麽大,但他可是被那些黑潮追趕過,清楚得很,那會是怎樣可怕的場面。
【難道您更想恢複到之前那種可以與它們共感的狀态嗎?那種情況下,您的确可以遠距離控制它們,但同時你也會被它們所影響。】
驚蟄從系統這番話裏聽出了言外之意。
“你難道可以做到?”
【可以。】系統道,【只需要從原先的buff狀态裏拆分出一部分,利用能量加以改造,就可以讓您擁有這種能力,不過它的持續時間并不長久,只有兩天。】
“只有”?兩天已經太長了!
到底是跑到太醫院去身臨其境,看到那些黑潮從人體內爬出來,還是要遠距離操控它們,但必須與它們共感?
驚蟄沮喪地垂下了小狗頭。
哪一種他都不想要。
…
太醫院很忙碌,從前他們就很忙,但是最近簡直是忙過頭了。
當第一具蟲奴的身體被運過來的時候,那些太醫還吓得哇哇亂叫,可當他們知道這些蟲奴代表的意義之後,有很多人就改變了想法。
只是這些蟲奴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幾乎将整個太醫院都占滿了,他們原本還有許多的空置房間,可現在幾乎塞得在沒有落腳的地方。
身為太醫院院首,宗元信對這件事得負主要責任。
他對這件事有點太過狂熱,幾乎把自己所有的時間都撲在了他們上面,只不過嘗試了好多種辦法,都沒有辦法讓蟲奴解除現在這個狀态。
雖然蟲奴可以不吃不喝,但不代表他們不會死亡,當有的蟲奴重傷過度,也會連帶着身體內的蠱蟲一起死去。而這些蠱蟲可以讓人的身體保持在一個非常低消耗的狀态,就算不吃不喝,也能撐上很長一段時間。
這種神奇的共生,讓宗元信和其他太醫非常狂熱。
只是他們沒有忘記,最開始景元帝把這些蟲奴送到太醫院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恢複正常人。
然而現在,就連宗元信,也對這件事束手無策。
宗元信有點為難。
他自然想要更多的藥人蟲奴來研究,但當他做不到某件事的時候,他的情緒也會十分暴躁。
最近已經有不少人被他罵哭過。
“院首,大人,出大事了。”
就在宗元信打發走了又一個前來找罵的太醫,外面又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幾乎把他的門檻給踩爛了。
“那些蠱蟲,都爬出來了!”
一聽這話,宗元信一股腦站了起來,眼底滿是震驚:“人呢?那些守衛呢?還有熏香,都點着嗎?”
這些蟲奴放在太醫院,自然不可能一點防備都沒有,太醫院的外面正守着許多侍衛,而太醫院內部則是點燃着不少熏香。
那些香料可以确保,就算蠱蟲溜出來,也不會造成太大的禍患。
……這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卻沒有想到,居然會變成現實。
宗元信帶着人沖了出去,親眼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密密麻麻的蠱蟲,從無數的人體裏面爬了出來,它們的形狀與從前黑潮裏面的小黑蟲有點不太相似,卻仍然具備着昆蟲的形态,它們的數量幾乎無法計數,鋪天蓋地将整個太醫院都覆沒了。
嗡嗡作響的翅膀摩擦聲與那些窸窸窣窣的蠕動交織在一起,空氣裏彌漫着某種青草的味道,那并不難聞,然而鋪天蓋地的蟲子,卻可怕得幾乎讓他們停住了呼吸。
那些熏香對它們有點作用,卻不太大。
它們彙聚在一起如同蟲潮,然後朝着太醫院的牆壁攀爬上去,幾乎要從那裏沖出去,而就在那一個瞬間,所有的蟲子都突然停住了動作,仿佛有人叫住了它們。
……蟲潮不情不願地退下來。
一點,又一點,它們從宮牆上挪了下來。
那是一種非常人性化的形容,但宗元信一時之間再找不出任何的詞語表達。他仿佛能從這些可怕的潮湧裏面,感覺到它們的情緒。
難過,可憐,嗡嗡叫。
最後,這些蠱蟲在原地轉悠着,仿佛是在尋找着什麽,某一個瞬間,宗元信就像想起了什麽,突然一個激靈,命人搬出來大量的陶罐子,還在裏面潑了點水,準備了一點潮濕的碎布什麽的。
……他不是一點準備都沒有,最起碼,也查過很多書,知道蠱蟲喜歡住在陰暗潮濕的地方。
那些陶罐子在蠱蟲邊上一字排開的時候,它們仿佛得到了什麽命令,開始分批爬向那些陶罐子。當最後一只蠱蟲爬進去最後一個罐子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摒住了呼吸……如同在看待一個奇跡。
老天,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竊竊私語,高聲大喊,幾乎所有人都有些混亂,而就在這個時候,那些躺在屋裏面的蟲奴……或者說宮人,發出了呻吟。
這在那之前從未有過。
這些宮人,蘇醒了過來。
…
[母親,母親,母親……]
[喜歡。保護。]
[母親,咬,母親……]
[想要見……]
[遠,太遠……不能……]
驚蟄捂住自己的耳朵,卻還是不能阻止那些源源不斷出現的聲音。
其實這一次的感覺比起之前要好一點,可能是因為他沒有親眼看到那些可怕的小東西。如果再一次親眼看到那些瘋狂的潮湧,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撐得住。
他不能真的恨這些蠱蟲,因為這些蠱蟲也只不過是被利用的工具,但是要讓他真的喜歡上,那也絕不可能。
驚蟄長長吐了口氣,就聽到一聲更為細弱,卻也更加近的聲音。
[喜歡!母親!]
那麽近,那麽活潑,幾乎就像是在驚蟄的耳邊炸開,吓得他一個哆嗦。
誰?
系統不是說,能夠直接通過共感命令那些蠱蟲嗎?難道還有不聽話的?他已經不得不承受無數聲音在耳邊細細碎碎的可怕,如果還沒成功那就真的……
腳步聲。
刻意加重過後的聲音。
這腳步聲熟悉到驚蟄幾乎能立刻反應過來,是赫連容回來了。
果不其然,片刻後,赫連容的身影出現在了驚蟄的眼前。那張漂亮昳麗的臉蛋看向驚蟄時,面無表情的神色稍稍緩和,漫步走來,“你蜷縮在這做什麽?”
驚蟄咳嗽了聲,換了下動作,“我在……鍛煉自己的身體。”
赫連容挑眉,掃過驚蟄的身體,意有所指地說道:“足夠柔軟,不必多加鍛煉。”
驚蟄嘟哝着“不是為那個”之類的話,自從上次他大膽奔放了一回後,似乎讓赫連容以為他是什麽饑渴難耐的淫魔……
嗚,他的面子裏子都丢光了。
驚蟄:“我是想說……”
[母親,母親,母親,母親……]
那碎碎念實在是太吵,太近,可怕得讓驚蟄毛骨悚然,生怕那些小玩意又在不經意間爬滿了屋。
驚蟄本能朝着赫連容靠近,“你是不是,去過太醫院?”
赫連容揚眉:“你聞到了藥味?”
……不,是因為出了這麽大的事,你可能會去看看,然後就被一只兩只蠱蟲纏上……有蠱蟲跟着赫連容回來了?
驚蟄心裏嘀咕着,在赫連容也在的時候,終于敢試探着去回應那道聲音,“你在哪?”
他傳遞出去這麽一個意念。
之前驚蟄還不會這麽做,是系統教他的。
單純,高漲的狂熱情緒随之傳遞出來,然後,是一個幾乎難以辨認出來的回應。
[讨厭,讨厭的人,讨厭,讨厭……]
驚蟄沒明白,他問的是在哪,為什麽回應會是一連串的讨厭,這還能多讨厭……
驚蟄突然僵住,循着聲音一點點低頭,然後,将整個小狗頭都湊到赫連容的小腹去。
……這聲音,怎麽是從赫連容的肚子裏傳出來的?赫連容中蠱了?什麽時候?還是說……
電光石火間,驚蟄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誰說毒,不能是蠱?
驚蟄猛地擡起頭,看着赫連容的臉龐,正要說話,卻聽到他薄唇微動,“不行。”
驚蟄茫然,什麽不行?
赫連容嘆氣,一手按住驚蟄的臉往後推,“不能吃,不能碰,不能做多餘的事情,記得宗元信的話嗎?”
禁欲令,不僅是對赫連容,還是對幾乎被赫連容榨幹了的驚蟄。
驚蟄的臉色驀然漲紅,羞惱得眼角發紅:“你有毛病……我又沒有整日想着那些!”
……就算他曾經那什麽,但他已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嗚嗚,荒唐,可惡!
“那這般激動撲過來做什麽?”赫連容挑眉,那冷冷淡淡的聲音,帶着少許玩味,“難道只想占占便宜?”不知為何,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不管是調侃亦或是逗弄,都比常人要容易讓驚蟄羞恥。
尤其是那張漂亮薄唇說出如此不要臉皮的話,簡直讓人要暈過去……驚蟄氣得嗷嗚了聲,朝着赫連容撲過去。
跟你這淫者見淫的人拼啦——
他想說的,可是正經事,根本就不是那種污穢淫亂之事能夠比拟的。
驚蟄是個正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