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沈舒年臉上露出一種意外且茫然的神色,看向方硯知的目光銳利,眉頭忽而一蹙,語氣疑惑地道:“方公子何故說這樣的話,不都說代人寫信是你的謀生?。”

方硯知神情頗為尴尬,不知道怎麽去跟沈舒年解釋自己現在這個處境。原主方三是個能書會畫的讀書人沒錯,可是方硯知本人,對書法繪畫可謂是一竅不通。

雖然方家有着制墨傳承,少不了與筆墨紙硯去打交道,方硯知小時候也專門學過一段時間的書法。可是他少時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毛筆握不住半個小時就嚷嚷着腰疼腿疼的,壓根沒仔細聽過幾節課。

要是讓他明天代替原主出門擺攤,以他鬼畫符般的書寫能力,怕是要把原主顧吓得以為自己莫不是中邪了。

當務之急就是先把沈舒年哄騙成功,讓他明天去擺攤寫字。方硯知雖然沒有看過沈舒年寫的字,可是他氣質出塵,與粗布平民有天壤之別。富貴人家裏面養出來的公子哥不至于幾個字都寫不好,至少能讓他幫自己糊弄過去。

方硯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窘得眼神四處亂飄,沒敢直視沈舒年的眼睛。他幹巴巴地張嘴,卻只能發出意味不明的氣音,半天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顯然還沒想好一個正當理由。

就當方硯知苦思冥想怎麽去說服沈舒年幫忙的時候,反倒是沈舒年先開了口。他伸出手擋在方硯知面前,眉眼輕輕一擡,讓他停止胡編亂造的理由,好好地跟自己說實話。

“我可以幫你。”

沈舒年話音剛落,就見方硯知眼睛倏地亮起。他按住了方硯知想要起身的肩膀,将酒杯在桌上擺放整齊,幾根手指在桌面上敲出不知名的節奏來。

“別着急,我可不是無條件的幫你。你先想想能不能接受我的條件,再好好考慮一下是否需要我的幫助。”

方硯知見事情有苗頭,直接答應了沈舒年,生怕過了這村就沒這店,神情急切道:“你說,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可以答應你。”

“好。”見方硯知主動咬鈎,沈舒年臉上笑意更深,狡黠模樣看起來像只偷了腥的狐貍。他整理了一下衣裳下擺,将沾上的灰塵撫落,歪頭望來,就那麽饒有興趣地盯着方硯知的臉,眼睛似笑非笑。

“好,我有兩個條件。”他話音一頓,觀察方硯知臉上表情,繼而慢悠悠地開口道,“第一,告訴我你的真實情況,你身上有太多我看不透的地方,讓我很是好奇。”

“這第二個嘛。”

沈舒年止住話頭,一雙狹長好看的眼睛在方硯知身上上下掃視,眼中泛起了一絲興致:“我暫且還沒想好,等事情結束了,我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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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

方硯知爽快地答應了沈舒年的要求,他壓根沒把沈舒年的這些條件放在心上,覺得只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小青年在和他小打小鬧。

以他的聰明才智,到時候随便編個理由,糊弄一下沈舒年這個徹頭徹尾的古代人,還不是易如反掌。

見擺平了明天和周棠的約定,方硯知無事一身輕,這裏摸摸那裏看看,時不時還對擺在陰涼處陰幹着的裝着墨液的模具自言自語。沈舒年看着他這副招貓逗狗的模樣,心裏覺得有些好笑。

随後他頭也不回,輕輕撂下一句話語:“不過,明天你得和我一起去長安鎮上。”

方硯知的好心情還沒來得及發酵,就猝不及防地被沈舒年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他毫無預兆地左腳絆了右腳,險些平地摔個跟頭,狼狽地看向優哉游哉坐在搖椅上的沈舒年,哀怨地大喊大叫。

“不是,你都答應幫我擺攤了,怎麽還需要我自己去啊?”

方硯知耷拉着腦袋,控訴着沈舒年的出爾反爾。他怒氣沖沖地三步并作兩步沖到沈舒年面前,擋住他賞月的目光,垂手而立,居高臨下地盯着沈舒年看,一臉不可置信的難過表情。

沈舒年把方硯知的惱火當做觀賞夜景的樂子,他伸手将方硯知推到一旁,繼續欣賞月光的皎潔。雙目驟然一深,嘴角挂着分明的一抹淺笑,彰顯着主人目前心情很好。

他慢條斯理地開口,說出來的內容卻是把方硯知氣個半死:“你讓我烈日炎炎大庭廣衆下幫人擺攤寫字,自己卻待在家中偷閑,休想。”

“冤枉!”

方硯知抓住沈舒年坐着的椅子兩旁的椅邊,哭喪着臉大呼冤枉:“你去擺攤,我還得去看顧咱們做的墨塊。要是我們兩個人都走了,出了意外怎麽辦。”

沈舒年不為所動,他移下目光去打量着方硯知的眉眼,語氣有些惡劣地道:“應當不會出事。等我們明天擺攤回來,差不多墨塊已經定型,到時候一切就都塵埃落定了。”

他笑得溫文爾雅,把方硯知撐在自己椅邊的手撫落,一副氣定神閑的君子做派:“不是說朋友之間應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嘛,我也不要求你為我做什麽,就當在旁邊陪陪我就好。”

“那好吧。”

見拗不過沈舒年,方硯知只能屈服在他的強權之下,答應了他這一要求。求人辦事要有自知之明,方硯知活了這麽大,不至于連這點事情都看不明白。

可是明白歸明白,方硯知心上終究有些不太服氣,不懂為什麽沈舒年非要讓他在旁邊跟着。

第二天一大清早,二人背了一堆擺攤所用的材料,馬不停蹄地往長安鎮上趕,期望能夠搶到一個熱鬧的好位置。等到他們剛入鎮門,街上已是熱鬧非凡。

方硯知用眼角餘光掃視路邊行人,朝一個急匆匆趕路的小販問話。小販莫名其妙被人攔在街上,臉上煩躁之色還未顯現出來,一見是方硯知,随即喜笑顏開。

方硯知毫不費力,三言兩語就套出了原主之前擺攤所在地。

那是一個酒樓附近,人來人往。酒樓上歌舞喧嚣,時有歡歌笑語。方三雖然不知進取,但是挑選地方的眼光當真不錯。

方硯知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和沈舒年帶來的東西鋪在攤面上,然後滿意地看向自己的勞動成果。見附近沒有座椅,他便找酒樓店家借了兩把椅子,本來以為會受到一番刁難,沒想到店家一看他是方三,大方客氣地答應了,還派遣小二給他們送來了一些茶水解渴。

果真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方硯知這回可是深有感悟。在安慶村裏除了阿飛,其他村民都嫌棄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賭徒,還不上賭債不說,還欠了他們不少銀兩,為此十分不受待見。

但是在這長安鎮上,方三讀書識字,還能幫助思念情切的普通百姓代寫一份家書。在他們心裏,原主當真是一副菩薩心腸,和在安慶村裏的待遇可謂天差地別。

方硯知心安理得地享受了方三這個身份帶來的便利,笑意盈盈地跟店家道謝過後,雙手各拎着一個木椅,朝擺攤的地方走去。

沈舒年正在專心致志地研墨,對方硯知的靠近全無防備。方硯知在他的身後放下一把椅子,然後站在一旁看沈舒年準備好待會兒寫信所用的筆墨紙硯。

職業習慣作祟,方硯知撚起一小塊墨錠的邊角料,在兩根手指上細細碾磨。這墨塊材料松散,與自家傳承的徽墨有着雲泥之別,只是個普通的石墨,質地粗糙不說,味道還不怎麽樣。

方硯知嘴角一癟,對這一無是處的石墨塊失了興趣。見沈舒年磨得認真,他心頭發癢,恨不得自己做出的松煙墨立馬成型,到時候便能讓他刮目相看。

他是個閑不住的人,既然沒有主顧找上門來,方硯知也樂個清閑。他看向沈舒年磨墨時的手指,手背上青筋明顯,骨節分明,纖細修長,沒有一個老繭,看着賞心悅目。想來之前未曾吃過什麽苦,也沒做過什麽勞力。

這樣一雙手,該是執妙筆畫丹青,執纨扇秀風流。可是如今這雙手的主人跟着自己風裏來雨裏去,做着墨上營生。

方硯知心頭一緊,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沈舒年。

他沒頭沒腦地跟沈舒年道了聲歉,聲音細小,話音剛落便立馬散在了風裏。沈舒年剛開始沒有聽清,問了一遍後才明白了方硯知剛剛跟自己在說什麽。

他啞然失笑,倒是有些困惑為何方硯知要跟他說聲抱歉。詢問時卻見他目光移向別處,不肯交代清楚緣由。

沈舒年眼波閃了閃,見方硯知油鹽不進,也不着急去尋這個答案。等到一切準備妥當之後,他撩起衣擺,端正地坐在方硯知借來的椅子上,挂出了代寫信件的招牌。

沈舒年長身玉立,站如芝蘭玉樹,坐着更顯一派書生溫潤恭敬。和他相比,方硯知的坐姿看起來就放浪許多。

方硯知身體斜坐,兩腿交疊,下意識地翹起了二郎腿。見街邊行人投來異樣眼光之後才意識到不對,趕忙放下,沖人讪笑。

沒過多久,就有一位主顧上門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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