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一天在外奔波,太陽底下擺攤代寫,本該疲憊勞累。可是方硯知不知道是打了什麽雞血,回去的路上走得興致沖沖。

沈舒年看着方硯知走在前面焦急的步伐,扶額嘆息。他朝方硯知漸行漸遠的背影喊了一聲,希望那人有點自覺,能夠停下來等等他。

“方硯知,你走太快了,稍稍等等我。”

方硯知本來心無旁骛,歸心似箭。聽到沈舒年的叫喊才意識到自己悶頭趕路,已經把人落下了幾十米遠。

他帶着歉意又回退來,走在沈舒年的身邊。見沈舒年一臉疲倦之色,扶住他的胳膊,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兒,可有哪裏不舒服?”

沈舒年将自己的手臂抽離出來,向方硯知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可是看着前路迢迢,仿佛沒有盡頭,頓時洩了氣:“有些頭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日頭底下擺攤的緣故,曬得人頭腦發昏,渾身上下沒什麽力氣。”

聽到可能是自己要求沈舒年幫忙而害得他身體不舒服,方硯知有些愧疚。他把沈舒年背簍裏背着的東西全部拿了出來,放在自己的背簍裏,然後扶着沈舒年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

沈舒年拒絕了他的攙扶。他推着方硯知的背,把人推離自己身邊。看着方硯知一副茫然無知的模樣,心裏覺得有些好笑,沒好氣地說:“我倒也沒有殘廢,可以自己走路。”

他想起來這一路上,都是他看着方硯知的背影。方硯知沒有意識到自己走得多快,為了不落下距離,沈舒年也只能加緊步伐追趕,最後實在精疲力盡。

見人此刻想亡羊補牢,沈舒年沒來由地不太痛快。他朝方硯知發着脾氣,賭氣地說:“你腳步快,等不了人。不用管我,你自己走吧。我認得路的,可以一個人回家。”

然後沈舒年不管方硯知因為他的話怔愣在地,一個人一步一喘的,緩慢向前挪去。

見沒有人追過來,沈舒年心頭酸澀,想着方硯知估計是覺得自己無理取鬧。大路朝天,各走一半,他怕是走了另外一條道,想要和他分道揚镳。

這種酸澀情感如同一個脹大的氣球,不多時,就将沈舒年的心撐得滿滿當當。

沈舒年小聲咒罵着方硯知的薄情寡義,背信棄義。沈大公子從前從未說過髒話,就連罵人聽起來也像是在說繞口令,四字詞語張嘴就來。書香門第裏養出來的教養理智在這一刻全部土崩瓦解,要不是他還存些清醒,不然真是恨不得朝方硯知狠狠咬上一口,以解憤懑不平。

“欸,沈大公子,罵我的,我可都聽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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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硯知在耳邊突然出聲,把沈舒年結結實實地吓了一跳。他應激反應朝身側彈起,又被方硯知一個伸手,拽着袖子拉了回來,險些倒在人的身上。

原來在沈舒年沉浸式給方硯知安上一百零八項罪責的時候,方硯知就悄無聲息地趕了上來。這人也是新奇,剛開始走得目中無人,恨不得長個翅膀直接飛回家中,現在居然亦步亦趨地跟在自己身邊,一副唯唯諾諾做派。

“沒想到咱們沈公子看着光風霁月的,私底下居然這麽小心眼。”

方硯知朝沈舒年擠眉逗眼,一副識人不淑遇人不善的惋惜模樣:“明明可以當面跟我說出自己心中不快,非要憋在心裏,讓人去猜你這七竅玲珑的心思。”

方硯知手欠,見路邊野花開得茂盛,大手一揮薅了一把,聚成了一束好看花束,遞到沈舒年面前,想要讨他的歡心:“要不是我臉皮厚,不肯輕易被你丢下。不然以你這小心眼的脾氣,怕不是要罵我個祖宗十八代。”

沈舒年不理睬他,也沒正眼瞧花束一眼,反而将視線轉向別處,不肯接受他的示好。可是方硯知好像一塊狗皮膏藥,沈舒年頭往哪看,他就跟着人轉,一張臉恨不得時時刻刻塞在他的眼前。

實在煩了,沈舒年決定和方硯知打開天窗說亮話,不然這一路上怕是要被他煩死。他冷哼一聲,從緊閉的牙關中擠出幾句話:“我丢下你?方硯知,你可真會說笑。”

他語速極快,一瞬間皺起眉頭,當随即恢複原樣,試圖保持冷靜:“剛開始是誰不顧別人死活悶頭趕路,把人遠遠扔在身後。方硯知,你現在好意思說我?”

聽到沈舒年一連串的憤怒控訴,方硯知有些心焦,不知道自己竟然把人惹到了這般境地。他讨好地把手上花束送給沈舒年,想要順毛安撫:“別生氣了,我和你道歉。是我的錯,不該不顧及你的感受。”

沈舒年還是不看他,但是從面色上看,已經緩和許多,像是氣消了些。方硯知暗暗觀察着,仿佛受到了天大的鼓舞。他将野花塞到了沈舒年手上,然後将背上背簍卸下,趁人不備,不由分說地将沈舒年攔腰扛了起來。

沈舒年大驚失色,手上花束拿也不是,扔也不是。他捶打着方硯知的後背,一張總是溫潤如玉的君子面孔紅了個徹底,就連心氣兒也不順了起來,惱羞成怒地吼道:

“方硯知!你幹什麽!你趕快給我放下來!”

方硯知對沈舒年的威脅充耳不聞。沈舒年到底心軟,力道軟綿綿的,沒舍得用力打他。不然按照一個成年男子的力氣錘在背上,怕不是要得內傷。

“你不是說你走不動道了嗎,正好我還有些閑力氣,用在你身上豈不正好。”

方硯知這番鬼扯胡謅,倒是把一切緣由歸在了沈舒年身上。沈舒年眼前一黑,不願意跟這種颠倒黑白的人白費口舌。

“大庭廣衆之下,這個姿勢成何體統!你快把我放下來,不然你一定會後悔!”

他聲音喊得極大,手上卻沒下力氣,色厲內荏的恐吓沒有什麽震懾力,完完全全是只耀武揚威的紙老虎。

方硯知摸清了沈舒年不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于是底氣更足了些。見人在自己肩上亂折騰,一點兒都不老實,方硯知幹脆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把人抗在肩上這種事情都做了,這些日子自己在沈舒年心中精心塑造的形象怕是碎了個一幹二淨,也不在乎多上一條。

他朝沈舒年挺翹的臀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掌,話語中含着一絲漫不經心地警告:“別亂動了,小心待會兒摔下去。”

沈舒年猝不及防地一抖,沒想到方硯知居然真得敢打自己,還打在這麽尴尬敏感的位置上。他面色漲紅,從耳朵尖一直蔓延到脖頸處,随着昂起來的脖子一直朝着胸膛進發,被層層疊疊的複雜衣物遮了個徹徹底底。

他氣得渾身發抖,幾乎說不出來話。又擔心方硯知再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沒敢掙紮,終于安安穩穩地待在了他的肩上。

沈舒年咬牙切齒:“等我下來了,我一定把你碎屍萬段。”

方硯知掏掏耳朵,将沈舒年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一手護住沈舒年的腰防止人不小心掉落,一手拎着背簍,在沈舒年不間斷的咒罵求饒和威脅警告中,就這樣晃晃悠悠地朝前走了一裏路。

沈舒年雖然看起來身形頗為瘦弱,是個弱不禁風的書生君子,可是還是有着成年人實打實的重量。方硯知雖然比沈舒年力氣大些,自認為多長了幾歲。可是肩上扛着個人,手上又提着一堆東西,走這麽些路已是極限。

他在一片草地上慢慢将沈舒年放下來,生怕給人摔着碰着。待到沈舒年站穩身子,方硯知揚起笑來,癱坐在地上,一副力竭之态。

沈舒年本想借此機會好好發作一回,滿腔怒氣還沒來得及爆發,一轉頭看向方硯知這番姿态,就全部偃旗息鼓。

他又氣又惱,同時還莫名有些心疼。沈舒年從背簍中翻出水壺,擰開蓋子遞到方硯知嘴邊,沒好氣地說:“早就說讓你把我放下來,這回好了,走這麽多路,累不死你。”

方硯知沒有貪多,潤了潤幹燥的嗓子後就将水壺還了回去。見沈舒年不計前嫌地拿出手帕給自己擦汗,笑得有些張狂,可是臉色蒼白,氣喘籲籲,平添幾分病弱。

“這不是見你累了,不忍讓你再走路,所以出此下策,下次不會了。”

“對不起,原諒我好嗎?”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沈舒年看,仿佛把一顆完完整整的真心都捧在了他的面前。沈舒年看着方硯知投來的目光,就像不能直視的太陽。

沈舒年向來受不住這樣的眼神,思緒驟然混亂,心上傳來幾分悸動,心跳在這一刻猛然加速,聲如擂鼓。他四肢百骸仿佛過電一般,傳來陣陣酥麻之感,湧向全身。

他狼狽地轉過頭去,試圖平複紊亂心緒,不讓方硯知看到自己臉上神情,虛張聲勢地說道:“想我原諒你?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他陪着方硯知在草地上坐下,等方硯知恢複力氣。方硯知感受着夏日迎面吹來的暖風,難免有些心浮氣躁。

偏偏沈舒年這個時候還不肯放過他,目光看向遠處,聲音淺淡:“你趕快好起來,我可背不了你。你要是走不動了,我就把你丢在這個荒郊野外。”

方硯知笑了笑,撥弄着身下草植:“放心,我怎麽忍心讓你為我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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