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沈舒年安撫性地拍了拍方硯知的胳膊,然後含着明晃晃的笑意說道:“我從小到大也沒吃過什麽苦頭,只是困于書院之中,難免有些枯燥。倒是來這裏十天半個月的,漲了不少見識。”
他稍用力掙脫了方硯知的懷抱,然後站立一步之外,略有些嚴肅地道:“如今你已經制作出來了這絕世無雙的松煙墨,這售賣方法和名聲門路,你可有打算了?”
方硯知用手摸了一把眼角不受控制浸出的眼淚,興致昂揚地道:“還沒有,這方面我不太擅長。”
沈舒年見他毫無打算,這話居然還能說得理直氣壯的,心裏覺得有些好笑。他眼睛四下一轉,随手抄起旁邊書架上的一冊書卷,卷成一卷,開玩笑地輕輕敲了一下方硯知的腦袋。
“沒有法子還說得這麽聲勢浩大的,方硯知,你可是要氣死我。”
方硯知被沈舒年敲了一下,也不惱,反而樂呵呵地摸着自己的腦袋,笑得頗為腼腆:“那不是有你嘛,沈舒年,我還得靠你為我出謀劃策呢。”
“我?”
沈舒年不可置信地高高挑起了一邊眉毛,顯然沒有想到方硯知居然這麽膽大包天,還把算盤打到了自己身上。他的語氣漫不經心,存了十分的逗弄心思:“我什麽時候說過我要幫你管這些事情了?”
“等最後墨塊賣出去了,我們賺到了錢,我可以和你五五分,就當我們相識一場的朋友交易。”
方硯知爽快地出了大價錢,希望自己提出的條件能讓沈舒年滿意。可是沈舒年神色不變,淡然處之,看起來不為金錢所動。
“我向來不在意錢財這些身外之物,你說的這些,無法打動我。”
見沈舒年油鹽不進,方硯知不知道有什麽辦法能夠讓他松口,索性自暴自棄。他吃準了沈舒年這個人雖然嘴上說得不太好聽,可是卻是個刀子嘴豆腐心,不會真的見死不救。
方硯知故技重施,拉着沈舒年的袖子開始施展自己的不要臉大法:“沈舒年,我半點沒有經商天賦,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制墨人。你不會真的要讓我一個人去操持生意吧。”
沈舒年不為所動,不去看方硯知臉上蹩腳的讨好,生怕自己會繃不住這嚴肅面孔。他想掰開方硯知抓住自己的手,可是最後徒勞無功,無奈地道:“你又從何得知,我就會商賈之道的?”
“我猜的。”方硯知拽住沈舒年的胳膊不讓人離開,撒潑打滾道,“你們大戶人家的公子不是從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嗎,就算沒有專門學過如何經商,對于商場知識,也肯定比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要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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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舒年,你不能棄我于不顧啊。”方硯知眼一閉心一橫,一副沈舒年不答應就當場躺屍給他看的模樣,“我又不懂你們這裏的貨幣銀兩,萬一被人坑了,到時候哭都沒地方哭。”
沈舒年見方硯知說得這麽嚴重,被他幽默話語給逗笑了。他推開方硯知靠在自己腰間的腦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行行行,我真拿你沒辦法。”
既然人已經答應了,方硯知趕忙将自己在沈舒年那裏所剩無幾的面子盡數撿了回來。他輕咳一聲,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好似剛剛無理取鬧的人不是他一般。
“不過方硯知,你先前答應我的條件,我還未找你清算呢。”
沈舒年笑容收斂,掀起眼皮,一雙眼睛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盯着方硯知瞧。他從屋內搬來一把椅子,然後放在儲藏室正中間,就這樣如同審訊一般,坐在方硯知對面。
白天經歷了太多的插曲,他差點兒忘了之前方硯知央求他去擺攤寫字時,自己提出來的條件。既然墨塊已經成型,方硯知心裏暫且也沒有什麽記挂之事,如今可以好好回答他的問題了。
看沈舒年這般架勢,方硯知臉色頓時僵了。他本來以為沈舒年會直接過去這一茬,沒想到人還耿耿于懷不能放過。
方硯知尴尬地抓了抓脖子,看着沈舒年充滿審視的目光。
見實在躲不過了,方硯知嘆了口氣,決定對沈舒年實話實說。
“想問什麽便問吧,不過事出有因,有一些事情我可能沒法兒給你準确的答案。”
沈舒年笑得一派溫文爾雅,看起來不像在逼問真相,而是和方硯知閑話家常。可是方硯知看着他這樣的笑容,渾身上下就止不住的打冷戰。
比閻王更可怕的是笑面閻王,沈舒年此情此景,正好貼合方硯知心目中不折不扣的笑面虎形象。
沈舒年不緊不慢地說道:“我私底下找阿飛打聽過你,你很早就從方家分家出來了,之前也沒聽說過你們方家有着什麽制墨傳承。”
他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淩厲起來,好似方硯知的所有小動作都無處隐藏:“你又是從何得來的制墨技藝?我見你手法娴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培養出來的,必定經過了專業訓練。”
方硯知嘆了口氣,沒想到沈舒年居然還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時間,去找阿飛盤問了方三的老底。更讓他恨鐵不成鋼的是,阿飛居然真的毫無心眼,就這樣在沈舒年面前,把方三出賣了個幹幹淨淨。
他大腦飛速運轉,思考着有什麽理由能将沈舒年的懷疑搪塞過去。還沒等他編好借口,就聽沈舒年略帶警告的聲音說道:“別想着胡編亂造一些故事來哄騙我,如果我想,我可以把你祖上所有的關系查出來。”
他優哉游哉地喝了口茶,看起來自得其樂:“方硯知,我勸你最好給我說實話。”
沈舒年這番話聽起來很是嚴重,方硯知雖然對其嗤之以鼻,可是心底裏不得不在意沈舒年的真實身份。
萬一沈舒年真的是什麽有錢有勢的人家裏面出來游玩的小公子,被自己拘着做了這麽多天勞工,萬一以後回去了在那些官員耳朵裏告上一狀,放在這個視人命如蝼蟻的封建社會,他怕是十條命都不夠賠的。
方硯知嘆了口氣,暗道天要亡我,然後擺出揚起一抹苦澀的笑來。他打算先給沈舒年來一劑預防針,生怕人經受不住驚吓,到時候直接暈過去:“既然你執意要問,我可醜話說到前面。”
“接下來的事情可能超出你的慣有認知,可我真的沒有欺騙你。”
沈舒年沒有說話,只是饒有興趣地看着方硯知,等待着他徹底坦白。
“我确實姓方。可是方三不是我,方硯知才是我。方三分了家産出來自立門戶,可是方硯知家庭美滿,祖祖輩輩從事制墨生意。”
聽到方硯知這番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沈舒年眉頭緊鎖。他按揉了一番酸痛的眉心,似在消化方硯知話中包含的信息量。
“你是說?旁人都以為你是方三,可你的真實身份,是制墨人方硯知?”
沈舒年剛把自己的推導說出,下一秒就開始自我否認。他的眼中劃過一抹危險的精光,眼底藏着別人看不懂的情緒:“這太荒唐了,方硯知,你是不是又在騙我。”
“你看,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還會覺得我是瘋了。”方硯知無可奈何地攤開手,語調幽幽道,“可我字字句句,當真說得都是實話。”
沈舒年面色難看至極,一時半會無法接受方硯知帶來的事實。他試探地問道:“那些賭債,是方三欠的,而不是你方硯知?”
“聰明啊。”方硯知在沈舒年面前打了一個響指,“沈大公子還會舉一反三了,當真讓方某佩服。”
“別扯開話題。”沈舒年眉眼閃動一下,“那你為何要去還這不屬于你的賭債?”
看來不能過早地誇贊一個人,剛還說沈舒年聰慧,結果現在就腦子不清醒了。方硯知覺得自己好像在和小孩解釋複雜的科學問題,兩個人簡直不在一個頻道上,實在無法共鳴。
“我不是方三,可我在方三身體裏。”方硯知話音剛落,随即意思到不妥,趕忙擺手找補道,“我不是妖精,也不是邪祟,更不是鬼魂怨靈,你可別轉頭就找來道士和尚什麽的給我做法事。”
“我不知道你們怎麽去理解我這個情況,佛家還是道家怎麽說着來着?”方硯知手舞足蹈地比劃了一下,沈舒年半個字沒看懂,還得半蒙半猜才能理解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神魂附體還是神魂超脫?我就是這個狀态。”
看着沈舒年疑惑不解的表情,方硯知愁容滿面:“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你無法理解這些事情,你說說你,還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
他走過去想要安撫地拍拍沈舒年的肩膀,卻被沈舒年一個側身躲開了。方硯知停在空中的手有些尴尬,最後只能悻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我不是有意瞞你,可是我也知道你們不會相信。要是你無法接受,可以離開安慶村,回到自己的正常生活中,我決計不會阻攔你,也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困擾。”
說完,他沒有細看沈舒年的表情,就自顧自地回了自己房間,心上仿佛被狠狠揪着一樣疼。方硯知茫然地想,自己在這個異世界第一個交換真心的朋友,怕是要離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