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方硯知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屋子裏面敲敲打打的聲音給震醒。他半睜着眼探出腦袋,發現窗外月明星稀,連村上養的雞都不叫喚。

他心上驟然一縮,生怕自己這個小破屋子遭了賊人惦記。

可是方硯知轉念一想,屋內除了一些墨液墨塊再無其他,如果賊大晚上不好好睡覺,反而大費周章地偷到了他的家裏,想來還是賊比較吃虧一點。

思及此處,方硯知心下了然,無事一身輕地再躺了下去。

而後他突然意識到,這個聲音可能不是賊人發出來的,而是沈舒年在收拾自己的東西,或許他正準備離開。

方硯知的經歷不可謂不奇,沈舒年一時接受不了害怕他也是情理之中。

他心口一酸,不打算去想這些糟心事,于是将被子高高蒙過頭頂,在床上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這一覺醒來,屋外已是天光大亮。

方硯知從床上半身不遂地爬起來,揉了揉暈沉沉的太陽穴,想要緩解熬夜帶來的頭疼。昨夜談話情景逐漸浮現眼前,一字一句歷歷在目,倒是讓方硯知有些不知所措。

他着惱于自己和沈舒年敞開心扉,結果害得半夜憂思難遣,翻來覆去,夙夜難寐。半夜還被不明聲響驚醒,困意再難醞釀,就這樣半夢半醒地捱到了白天。

果真是身子不行了,方硯知想。高中時候在網吧通個宵,第二天還能活力四射地爬起來去上早自習。沒想到穿了個越,現在這副身體就是晚睡了一會,第二天就要死要活的。

方硯知在心底暗暗自嘲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到底是年華已去,匆匆不回頭。他感慨着高中生活的意氣風發和活力滿滿,越看越覺得現在手無縛雞之力,往後怕是要好生休養,不能再這般任性妄為了。

他搖了搖頭,想把腦中混沌甩出,沒想到反而把自己晃得更暈了。方硯知腳步虛浮,雙腿發軟,沒有站穩身子,直接跌坐在了床上。

他雙手撐在膝上,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估摸着是昨天扛着沈舒年走了那麽些路,晚上又沒有好好休息的緣故。只是沒想到這個方三身體居然這麽弱,這一下子就給方硯知鬧出了個病恹恹的模樣來。

方硯知趁着床頭杆子,想要借力扶起。等他顫顫巍巍拖着腳步站起身子來時,卻被一聲熟悉的驚呼給呆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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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累了一天,晚上又沒怎麽休息。你還是別亂動的好。”

這個聲音,是沈舒年的。

方硯知一時半會不知心中該作何感想。他借着沈舒年的攙扶,乖乖地坐在床榻之上,看着沈舒年在自己的房間裏忙上忙下,一邊給他端茶倒水,一邊又幫他整理屋子。

等沈舒年終于風風火火地收拾幹淨後,他才踱步走到方硯知床邊,不由分說地拎起了他的手腕。沈舒年手指一搭,就開始給方硯知把起脈象來。

方硯知用剩下空閑的一只手撓了撓頭,想要打破兩個人之間這種尴尬的氛圍。他斟酌半天才緩緩開口:“沒想到你還會點中醫。”

“我不會啊。”沈舒年垂下眼睛,思索着方硯知這個脈象,還能分出幾分心思來回答他,“不過少時耳濡目染,拿出來還能糊弄人罷了。”

這家夥,還不如不說話。

沈舒年號了半天也沒覺察出來方硯知這個脈象到底有沒有問題,索性把人胳膊直接一丢,施施然坐在方硯知床榻對面的椅子上,一雙眼睛就這樣盯着方硯知瞧。

方硯知沒來由地被他看得有些心緒,他擡手蹭了一下鼻子,問道:“你怎麽還沒走?”

“走?”沈舒年不可置信地擡起眉,一副方硯知居然如此薄情寡義的模樣,“你想讓我走哪兒去?”

“啊?”現下倒是輪到方硯知茫然了,他擡起手在身前比劃了半天才遲疑開口道,“不是,你沒打算走啊?”

沈舒年輕笑出聲,沒能弄懂方硯知這奇怪的思想邏輯:“我幾時說過我要離開了。”

方硯知怔愣在地,一副神游天外的無措模樣:“我,我以為我昨天那麽說了,你會離開我的。”

他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道:“我當真沒有說半句假話,只是擔心你接受不了。這樣你半夜離開,總比讓我眼睜睜看着你走,卻無法挽留你,心裏要好受些。”

“不走了。”

沈舒年語氣淡淡的,像在說一件根本無關緊要的事情,倒是聽得方硯知有些不可置信。

他的語調驟然拔高,暗藏驚喜之感:“當真不走了?”

“當真不走了。”

沈舒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皮掀起,故作嫌棄地去看方硯知這般衣衫不整的模樣:“我還得留下來,給某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人負責他制墨交易的營生。要是把這種商賈生意留給他,怕是沒半天,我就要去喝西北風了。”

方硯知猛然從床上彈起,沖過去就想要給沈舒年一個熊抱。沈舒年早有防範,趁人還未有所動作,就把人直接按在了床上:“你還是好好躺着吧,昨天晚上怕是半夜都沒睡,我在隔壁都聽得到你這裏窸窸窣窣的聲音。”

“啊?”方硯知又開始疑惑起來,“不是你在收拾行李嗎?”

沈舒年不知道他為何會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坦然地說道:“我沒有啊。”

方硯知暗道不好,趕忙穿上鞋襪就往房間外面跑。沈舒年沒來得及叫住他,就聽着他焦急地說着自己的猜測:“糟了,咱們屋子不會真的遭賊了吧。”

等二人忙裏忙外地清點了半天屋內物資後,發現東西半點沒少,只是盛放墨液的模具被人翻動開來,凝固好了的松煙墨塊卻毫無異樣。見沒丢東西,沈舒年和方硯知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沈舒年笑他太過緊張,而方硯知卻有些哭笑不得。

沒想到當時轉念一想覺得賊人比較吃虧,現在居然還真是這般光景。方硯知總算是明白了一個道理,人是賺不到自己認知以外的錢財的,就連小偷也是一樣。

但凡這個小偷識貨,把他辛辛苦苦制出來的松煙墨偷走了,也不至于來這一趟卻空手而歸。

幸虧他不識貨。方硯知後怕地想,沒敢繼續深究如果墨塊被人偷走了,自己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來。

“沈舒年,你想好我們怎麽去交易墨塊了嗎?”

沈舒年不緊不慢地喝着茶,看起來十分的雲淡風輕,方硯知卻是個急性子。

他在屋內四處踱步,思考着生意法子,見沈舒年半點不慌,咋舌一聲後趕到他的面前,聲音急切道:“你是我親哥,你別不着急啊。我和讨債的人定下的還債日子,還有不到十天了。”

“你坐下。”沈舒年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方硯知坐在桌邊,“你別來來回回地走,晃得我眼睛暈,停下來好好休息一下。”

既然已經弄清楚了沈舒年打算幫他,方硯知也就沒必要繼續裝出一副自食其力的模樣。他和沈舒年鬥嘴,語氣頗為怨怼:“還嫌棄我。沈舒年,我告訴你。”

“到時候我要是還不上錢,我這條小命有沒有還很難說呢。萬一我被人嘎了,你可別後悔。”

“青天白日說這種話,也不嫌晦氣。”沈舒年皺了皺眉,替方硯知将話中晦氣消去。他看着方硯知這副心焦模樣,直覺自己這茶是完全喝不下去了。

沈舒年放下茶杯,起身走到書架旁抽出一疊紙張,對半分成兩份。然後又拿出方硯知制墨時的邊角料,開始磨墨。

他話語似是無奈:“真拿你沒辦法。”

“你幹嘛?”

方硯知不明所以地看着沈舒年的動作,不知道他到底在耍什麽花樣。沈舒年把東西陳列出來後發現方硯知居然還坐在椅子上無動于衷,一時氣惱,快步揪住他的領子,把人直接拖了起來。

“沈舒年!你放開我!”

沈舒年被方硯知這吵吵嚷嚷的聲音鬧得心煩意亂,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他松開方硯知的領子,把人按在桌前:“剛還說自己如何迫在眉睫,結果要幹正事反而這般懶散。方硯知,你當真是要氣死我。”

聽到沈舒年說要幹正事,方硯知一下子就精神了,也不需要沈舒年催促他,就左瞧右看想要猜透他的心思。

沈舒年取下毛筆蘸墨,然後遞給方硯知,示意他在紙上随意發揮,既可以随便寫上幾個字,也可以随心所欲畫上一幅畫。

一聽到是這個要求,方硯知一下子就洩了氣,他眼巴巴地看着沈舒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書畫沒有半點天賦,讓我寫字畫畫,簡直就是糟蹋了這些紙。”

沈舒年用幹淨毛筆敲了一下方硯知的額頭,耐心解釋道:“重點不是你畫的如何精妙,而是你畫作所用之墨。這才是我讓你動手的原因所在。”

“尋常字帖畫作即使擺在街上,也會因為平平無奇而無人會在意。我們反其道而行之,或許會有妙用。”見方硯知還是不肯動手,沈舒年只得軟下态度道,“我也和你一起畫,到時候要是出門擺攤,我也陪着你一起,決計不會讓你一個人在外面丢臉。”

“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可不準賴賬。”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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