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二人花費了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在那些紙張上面進行創作。沈舒年一上一下捏起紙張兩個角,細細端詳着自己寫的字,工工整整,無任何潦草之處,甚是滿意。
他剛把筆放上筆架,擡頭去看方硯知的進度如何。
方硯知雙腿盤坐,縮在不遠處的一個椅子上,筆尖倒轉,不知道在發什麽呆,就連墨跡染上了自己的臉都毫無察覺。
沈舒年看他這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沒忍住笑出了聲。
方硯知被沈舒年的笑聲驚醒,才堪堪回過神來。見沈舒年朝着自己的方向走過來,方硯知剛忙把紙張都收起來,倒扣在桌面上,不讓沈舒年看到自己究竟都寫了什麽,畫了什麽。
“怎麽還藏着掖着不給看啊。”沈舒年用哄小孩一般的語氣,想讓方硯知把東西交出來。可是方硯知不為所動,整個人完全俯在桌面上,完完全全地遮住了自己的紙。
“你們這些富貴公子,從小書畫雙絕,當然不怕在人前露臉。”方硯知一臉警惕地盯着沈舒年,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被那人得逞,“我們這種差生的作業,你們這樣的好學生怎麽還那麽好奇啊。”
“你又在胡言亂語些什麽。”
沈舒年沒聽懂方硯知所表達的意思,只當他腦子還不清醒。見方硯知不肯乖乖地把東西交出來,只能親自上手。
他順着桌面摸到紙張,剛想順勢往外抽出,就被方硯知連帶着手掌一起壓在手下。沈舒年越是朝外使勁,方硯知就壓得越重,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
沈舒年怕二人這樣打鬧,最後把方硯知辛辛苦苦寫畫出來的成果毀了,于是率先妥協。他好聲好氣地哄着方硯知讓他松開,幾乎是保證了一萬遍後才得到了方硯知半真半假的信任。
“好了,我不看了還不行嗎,你趕快給我松開,壓得我手都麻了。”沈舒年軟下态度,手上也松了勁,不再抓着那些紙張。
方硯知狐疑地盯着沈舒年,猶猶豫豫地說道:“此話當真?”
“當然是真的,方硯知,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或許是沈舒年臉上的表情太過坦蕩,方硯知居然真的相信了他。他剛把壓着沈舒年手掌的胳膊挪開,眼前白光一閃,下一秒鐘,方硯知就見自己藏着的帶有筆跡的紙,被沈舒年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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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硯知一下子慌了,剛想從椅子上起身去夠,卻發現自己盤腿坐了太久,竟然不知不覺間把腿給壓麻了。
他忍受着腿上針刺一般的細碎疼痛,難受到方硯知的面部表情都開始扭曲。偏生沈舒年還是個沒良心的,不僅沒有出手幫他,還坐在一旁看着笑話。
他着急地沖沈舒年喊道:“你快還給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人,剛還說過不會騙人,轉頭就出爾反爾,把自己說過的話忘了個一幹二淨。”
沈舒年面色坦然,半點不受方硯知話語影響,當着他的面光明正大地食言而肥,還不忘在方硯知心上插上一刀:“總是要擺攤出去展示的,早一點讓我看到又有什麽關系。以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交情,我絕對不會嘲笑你。”
方硯知惡狠狠地瞪着沈舒年,想要用眼神表達自己心中十分不高興,可是行動受限,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沈舒年一張一張翻閱紙張,還不忘點評一番。
方硯知前面幾張的畫作還像是在認真畫的,看起來像是遠山寒梅圖和一些山水畫,不過略顯抽象,需要一些聯想。後面幾張就開始純粹地放飛自我,烏龜小狗小貓小鳥一應俱全,還堆在同一張紙上,仿佛打算開個百獸園。
沈舒年像是翻閱玩笑話本一樣翻着方硯知畫的東西,猜測他的想法,越看越覺得有意思。卻在看到他寫的字的時候,臉上笑容頓時消失殆盡。
若說方硯知在繪畫上面還有一分用心,那麽在寫字上面,當真是沒有花費半點心思。
方硯知寫字時仿佛在與毛筆打架,二者好似天生不睦,不能共處。字體字形和剛剛開蒙的垂髫小兒不相上下,幾個大字不僅寫的七歪八扭的,還忽大忽小,半點沒有方硯知這種小白臉該有的一手好字。
沈舒年粗略地翻過幾頁,實在看不下去這般難看的字。他拿着那沓紙張坐在方硯知對面,看他還在和腿上的酥麻感艱苦地做着鬥争。
“你這字,當真寫得驚天地泣鬼神。”
不等方硯知開口反駁,沈舒年就将胳膊撐在桌上,托腮笑道:“都說字如其人,可是依我看,咱們方大公子倒是字不如人了。”
他難得碎嘴,喋喋不休地說了好多話,大多都在取笑方硯知的字跡難看:“方大公子在這窮鄉僻壤中雖然稱不上俊美無雙,可是一派清風朗月的氣質也算獨一無二,就是這字,像是狗爬的。”
聽到沈舒年話中調笑之意,方硯知有些惱羞成怒地道:“早就跟你說了不要看我寫的東西,你還非要搶。結果現在看了,居然還跑過來取笑我。”
他怒氣沖沖地質問沈舒年,語氣含着一絲委屈地道:“沈舒年,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過分。”
方硯知話雖然說得嚴重,可是沈舒年知道,他只是單純地在虛張聲勢罷了。方硯知這個人雖然平日裏看着不着調,卻總是能寬宏大量地接納很多人。
思及此處,沈舒年短暫地閉了聲,他将紙張遞還給方硯知:“這就是你讓我幫你擺攤代寫的原因吧,就像你說的一樣。”
“方三是個讀書人,能夠寫出一手好字來,還能幫人代寫寄信維持生計。而你方硯知,看起來好像都不知道怎麽拿筆。”
方硯知小時候不樂意去學書法,毛筆握法也練得稀疏平常。他剛開始還有耐心認認真真地握筆,最後實在煩了,用得鋼筆握法拿毛筆寫的字。
聽到沈舒年主動提出他和方三的不同,方硯知心懷忐忑地問道:“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我不是方三,難道你就不害怕我是什麽邪祟?”
“不是你說的嗎。”沈舒年眉目含笑,卻能從臉上看出幾分認真,“你不是邪祟亡靈,讓我不要找人來給你做法事。”
“你當真不害怕?”方硯知半是試探半是希冀地問道,“萬一有一天我又不是方硯知了,徹底變成了方三,你當如何?”
“君子論跡不論心。就算現在你是方硯知,而不是方三。我和你相處這麽多天,你從未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沈舒年目光如炬,看得方硯知不自覺別過臉去,“相反,你是個好人,也能溫暖身邊的人。”
這種煽情的氛圍實在不适合方硯知發揮,他接不上沈舒年這含情脈脈的眼神,只能插科打诨道:“算你沈舒年還識相。我會的可多了,你可得好好珍惜我。”
他話音剛落,沈舒年就不管不顧地繼續說道:“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是方硯知,而是方三的話,我就先探查一番方三人品如何。若是好人,我就離開此地,去過自己的逍遙日子。”
“若他品行不端。”沈舒年輕笑一聲,陰恻恻地說道,“我就把他綁回自家府上,找來大師為你招魂。”
說完,沈舒年才意識到自己的話可能吓到了方硯知,剛想找補回來。可是方硯知實在沒什麽心眼,話音重點居然落在了沈舒年意想不到的地方。
“府上?沈舒年,你當真是個少爺啊?”
方硯知平日裏雖然總喜歡裝模作樣地喊沈舒年叫沈大公子,認為他是個出來體驗生活的富家少爺,可是從來沒有聽到沈舒年親口承認過。
如今借着這個機會,沈舒年終于透露了一些自家情況。方硯知像是找到了線索一般,非要沈舒年接着說下去。
“你們沈府多大啊,我還從未見過古代有錢人的宅院呢,有機會的話帶我見識一番,我也好開開眼,長長見識。”
“你?”沈舒年挑眉去瞧方硯知不知死活的樣子,嘴角緩緩勾起,露出一抹輕笑,“我怕把你帶回家中,你會鬧得我整個府上不得安寧。”
“嘿。”方硯知尾音驟然上揚,他拖着長音,對沈舒年居然敢小瞧自己這件事很不服氣,“瞧不起誰呢。不說別的,我方硯知可是正兒八經的好人,在我們那兒,多少親戚等着給我安排相親呢。”
沈舒年上下打量着方硯知,愣了下,随即歪着腦袋低笑出聲:“倒是看不出來。”
“沈舒年,你這人什麽都好。”方硯知無奈地嘆了口氣,眨巴眨巴眼睛,故作惋惜地道,“可惜就是不太會說話,一張嘴能氣死個人。你說說,以後哪家姑娘能看得上你這種,半點不會讨別人開心的性子。”
沈舒年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對方硯知的複雜情感,在聽到他這樣的說辭後,一下子煙消雲散。他故作頭疼地把方硯知推到一旁,不讓他在身邊吵鬧:“你煩不煩啊,方硯知。”
“切。”方硯知見人開始嫌棄自己,朝沈舒年翻了一個白眼,不屑地道,“你不樂意搭理我,我還不樂意搭理你了。”
說罷,方硯知裝出一副不太高興的模樣,一個人蹲在角落裏,生悶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