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第二天天色剛蒙蒙亮,沈舒年就已經早起洗漱,忙忙碌碌地準備着擺攤展示的書畫,和已經制作成型的墨塊。待到一切準備妥當,他四下環顧,卻發現屋裏屋外到處都找不到方硯知的影子。

眼瞧着約定出發的時間越來越近,沈舒年見人還不打算出現,便踱步走到門口,在門外涼椅上坐下,打算一看到人,就好好給方硯知一個教訓。

他等了約摸五分鐘後,屋外小路上,才在晨霧之中,緩慢浮現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正是一大清早不知去向的方硯知。

沈舒年站起身來,一只手拘在身前,另一只手垂落身側,這副模樣活像是小孩貪玩不着家,表面上和藹可親,私底下卻準備大發雷霆的父親。

方硯知眼神好,薄霧之中依舊能朦朦胧胧地看到屋前站了個人,隔着一段距離就發現了沈舒年在等自己。他被自己這詭異的聯想逗笑了,一直走到沈舒年面前,這口氣都還沒喘回來。

沈舒年本來想好好诘問一番方硯知大早上不在屋內收拾東西,跑到哪裏鬼混去了。可是一見他這模樣,滿腔不知名的怒氣頃刻便煙消雲散。他無奈地問方硯知道:“笑什麽。”

“我不說。”方硯知努力斂起臉上笑意,可是還是有幾分笑容從眼神之中偷偷跑出來,“我要是說了,你肯定會生氣。”

聽到方硯知這樣說,沈舒年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他拘在身前的手攥拳,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心底一直謹記着不能失了分寸。

“那你還是免開尊口吧,我怕我忍不住把你丢出去。”

沈舒年撂下話語,也不管身後的方硯知跟沒跟進來,就自顧自地轉身回屋去了。

方硯知見逗弄到了人,嘴角的笑意再次蔓延開來,一整天的好心情都打算靠沈舒年的反應撐着。他輕浮地一個跨步蹦進屋內,腳步歡快地溜達到沈舒年的身邊。

沈舒年正在清點最後所需要帶的東西,今天他們可能會一整天都耗在長安鎮上,直到夜晚才會回來。如果有什麽東西沒有帶齊,回安慶村取的話,可是好大一番折騰。

方硯知杵在一旁的桌子上,雙手環抱胸前,當個顯眼的人形棒槌。他本想上前幫忙,可是沈舒年怕他毛手毛腳地碰壞東西,只讓他待在一旁等着。

方硯知伸出舌尖舔了一圈幹澀的嘴唇,十分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只能等沈舒年忙完。見人準備的差不多了,才直起身子來,從布袋裏掏出東西遞給他。

“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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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舒年擦了一把額角上浸出的汗,将包裹全部裝好,才不明所以地把東西接過來一看,發現那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面具。

這個面具只有半邊,雖然看起來有些樸素,可是上面雕刻的花紋淡雅簡約,別具一番風味。

沈舒年打眼一瞧,立即便心下了然。這個面具不折不扣的是方硯知的審美,只有他才會喜歡這種沒什麽用,但是好看的小玩意。

更別提這個半邊面具,只能騷包地遮擋住眉眼鼻梁部分,若是有心之人稍加觀察,壓根無法遮掩。

他輕笑一聲,對此不屑一顧,将面具丢還給方硯知。方硯知沒想到他會丢回來,手忙腳亂地去接,好歹沒給摔到地上。

“怎麽?你不要嗎?”方硯知不明所以,将面具放在桌上,才疑惑地對沈舒年發問。

沈舒年将一個包袱遞給方硯知,讓他好好拿着,剛踏出家門,才不緊不慢地道:“擺攤售賣,本來就是要露臉的事情。若是戴上個面具,豈不是很奇怪。”

方硯知咂舌一聲,意識到沈舒年話說得非常有道理,他将沈舒年那副面具收起來,出門時卻拿上了自己那副。

“你畫作寫字都那麽好看,就算去擺攤,收到的也都是一片贊揚之聲。”方硯知将包袱背在身上,見沈舒年已經出門,趕忙關好家門,追了上去。

他半是抱怨半是憂慮地說道:“我就不一樣了,除了你,對外的都認我還是那個方三。我寫的東西連你都看不下去,更何況長安鎮上那些百姓。”

“要是讓他們認出來了那些東西是我做的,我這張臉都得丢盡了,還是遮掩些的好。”

這古代包袱不知道是個什麽構造,跟現代的單肩包有得一拼。方硯知覺得自己的肩膀不算窄,可是這個包袱還是總從他的肩上滑落下去。

方硯知最後煩了,幾番撥弄無果之後,索性不背在身上,而是直接拎在手上。

沈舒年目視前方趕路,眼角餘光卻一直注視着方硯知。見方硯知拿個東西都不安生,愁得自己仿佛老了幾歲:“方硯知,沒想到你還有這般臉皮薄的時候。”

“你這人,就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方硯知瞪了一眼前方沈舒年的背影,反駁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想在那些大姑娘小媳婦面前維護一下自己的良好形象,怎麽還成罪過了。”

沈舒年抿唇不言,任由方硯知折騰。

等二人匆匆忙忙趕到長安鎮上時,街上早市還未開始。各家小攤小販吵吵鬧鬧地将貨物盡數擺出,争先恐後地在鋪面做着裝飾。想要吸引顧客目光。

方硯知一進鎮上就心驚膽戰的,生怕被方三的老主顧認出來,于是趕忙背過身去,将面具戴在了自己臉上。

“欸,我說你……”

沈舒年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見方硯知已經裝備完畢,轉過身來。他本就生得俊俏,又剛及弱冠,大好年華的映襯下,就算身着粗布麻衣,也遮掩不住身上一股書生氣質,正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方硯知今天穿了一身竹青色長衫,布料柔順,站立彷如芝蘭玉樹,身姿挺秀。一雙看人時總是顯得多情的眼睛,在面具的遮擋下更為突出。深邃的眼眸有種不可言說的故事感,仿佛天地之中所有曼妙顏色都彙入其中。

這雙含情眼生得極為好看,眼尾弧度上揚,平日裏看人總是帶着笑。這笑意浮于表面,并不深入眼底,好似漫不經心地冷漠着。

沈舒年被他這副模樣驚住了,一時之間無法呼吸。他日日夜夜與方硯知同在一處,卻從未見過方硯知這般安靜清冷的模樣。他沒有出聲,恐驚擾了這般不可亵玩的書生君子。

“怎麽樣,我帶着這個面具,可還好看?”

方硯知難得扭捏,有些不自信地摸着臉上面具,猶豫地摩挲着邊角,準備着沈舒年要是說一句不好看,就立馬取下來。

沈舒年咽下一口口水,喉結上下滾動一輪,壓住心頭不明躁動,半晌才緩緩開口道:“很好看,很适合你。”

他的聲音很輕,落在方硯知的耳朵裏,像是一片飄在空中的細小羽毛。

得到了沈舒年的肯定後,方硯知提着的心才放進了肚子裏。既然帶上了面具,他也就不在意什麽形象不形象的了,在沈舒年身邊忙前忙後地将擺攤物件全部拿出來。

他将自己和沈舒年辛辛苦苦制作出來的墨塊一一擺好,排列整齊後有感而發,像是祭拜財神爺一般對着松煙墨雙手合十,嘴裏還喃喃自語道:“我能不能一朝發財就靠你了,財神爺,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沈舒年聽他這樣說,心下覺得有些好笑。他抓着方硯知的胳膊把人拉到自己身邊,防止被行人撞到:“你這種人,怎麽還會信這種神佛之說。”

方硯知先是恭恭敬敬地朝松煙墨拜了幾拜,才有心力回複沈舒年道:“上進和上心,我都已經做了個八九不離十,但是不知運氣如何。萬一要是傳染了黴運,我們鋪子無人問津,豈不是功虧一篑。所以才要上香拜一拜,萬一能成呢。”

“目前暫且沒有香火,若財神爺顯靈讓我心想事成,我日後必定去廟裏多捐些香火錢。”

沈舒年聽他這副歪理講得如此大言不慚,便知此人現在還有精力,安排方硯知把書畫全部挂起,不得有誤。

方硯知接過紙張,一邊心中暗贊沈舒年書畫雙絕,自己把人求來了當幫手屬實是有先見之明,一邊還不忘吹捧道:“我能把你帶回家中,确實是賺了。沈舒年,茍富貴勿相忘啊。”

沈舒年沒有出聲,嘴角去勾起了一抹笑意,顯然對方硯知的贊美很是受用。

方硯知把沈舒年的畫作全部挂起來後,才愁眉苦臉地擺上自己的。他不忍卒讀,動作飛快,手上像是捧了一團火,逃似地全部挂起後,縮在了沈舒年身後。

“欸,怎麽還害羞了。”沈舒年笑得把人從自己身後拽出來,非要他大大方方地站在一旁,“你自己的東西還嫌棄上了,大方一點,你還帶着面具呢,沒有人認的出來你。”

“沈舒年,非要挂我的嗎?”方硯知怨聲載道,卻拗不過沈舒年的堅持,“你的已經夠吸引人了,非要我的在旁邊幫你襯托一下嗎?”

“此話差矣。”沈舒年故作高深地曲起手指,敲了一下方硯知的額頭,“普通百姓看不出來書畫好在哪裏,但是像你這般格外有創造性的,卻是喜聞樂見。”

“喏。”沈舒年目光一瞥,方硯知順着他的方向看去,不遠處早市入口,已經成群結隊地來了許多人。

“早市開始了,開始幹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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