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兩個人一左一右坐在攤子旁邊,像是兩尊守門神。沈舒年還算是面色自如,可是方硯知後知後覺地犯起了社恐,就算帶着個面具,渾身上下還都浮現出一股不自在的氣氛。

沈舒年看他這副如坐針氈的模樣,臉上帶着詫色,好奇地問道:“你怎麽了?怎麽感覺不太舒服。”

“沒什麽。”方硯知将自己身下壓着的衣擺拿開,随手撣去沾染上的灰塵,“只是有些不太适應,畢竟那麽丢人的東西還挂在上面,我總感覺所有人都在嘲笑我。”

“不用擔心。”

沈舒年笑得無奈,緩聲說道:“其實你發現沒有,壓根沒有人在意我們這個小攤子。”

這話一說出口,方硯知犯的矯情勁瞬間煙消雲散。他看向街上,路人都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未曾有半點眼神停留在此。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快步走到沈舒年身邊,抓住他一只胳膊,焦慮地問道:“那怎麽辦?咱們這一趟出來,可是不成功便成仁啊。”

沈舒年垂下腦袋,面色一沉,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道:“咱們得想點吸引人注意力的法子。”

方硯知看沈舒年陷入沉思,于是松開手,站遠了幾步,生怕打擾到他的思考。他的聲音淡淡的,帶着幾分憂慮:“你腦袋聰明,也比我更了解局勢。你想法子,我來實施。”

沈舒年大概思忖了三分鐘後,看向方硯知的目光不斷打量道:“要不我們叫賣吆喝吧。”

“你生的好看,又戴着一副面具,看起來頗為神秘。若你開口叫賣,必定會吸引到人為你停留。”

“吆喝?”方硯知着實沒有想到沈舒年想了半天的法子,居然是靠人工叫賣,他垮着個臉抱怨道,“能不這樣嗎,聽起來怪丢人的。”

沈舒年笑得溫文爾雅,說出來的話卻給方硯知當頭潑了盆冷水:“剛是誰說的,我想法子,他來實施的。怎麽轉眼就忘了個一幹二淨。”

“你不吆喝也行,咱們兩就在這裏幹坐着,熬到天黑。到時候若是賣不出去,還不上錢,小命不保的可不是我。”

“好了好了,說那麽多話,不就是想讓我去喊。”方硯知看沈舒年這一連串的小詞說得夠流暢的,趕在他輸出更多言論之前,急忙打斷,“叫就叫,我可不能讓那些兇神惡煞的打手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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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硯知心一橫,打算豁出面子來。他聽着早市上周邊的小販熟練又順口的吆喝詞,有心想要編一個來,卻發現就算自己心裏已經打好草稿,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可是為了自己的生意和生計,方硯知不得不吸引人氣。他不停地在心上安慰自己,想着臉上帶了個面具,誰也認不出來他,這才有了些心理建設。

方硯知用力把眼睛一閉,雙手圈在唇邊,做出個擴音器的樣子來,氣沉丹田,大聲朝四周喊道:“來一來,看一看,最新的書畫作品和墨錠墨塊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喊完之後,他回頭發現,沈舒年居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方硯知悲憤交加,發現只有自己在丢人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靈光一閃,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來,想要借機把沈舒年也拖下水。

“現在購買這副公子的書畫作品,更是有機會讓這位公子送貨上門。諸位,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說完,方硯知滿意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不出意外地接收到了沈舒年投來的一記眼刀。

“我何時說過要買賣字畫了。”沈舒年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壓住心上怒火,“而且,我什麽時候說過我要送貨上門了。”

“就在剛剛,就在現在,我幫你決定的。”方硯知不受他眼神威脅,端起水壺喝了口水潤着幹澀的嗓子,“咱們沈大公子人美心善,總不會連這麽點小要求,都不滿足咱們普通老百姓吧。”

沈舒年徹底壓不住火氣了,恨不得當場直接撲過去咬死沾沾自喜的方硯知。還沒等他有所動作,攤子上居然還真的三三兩兩地聚集了一些觀賞字畫的人。

見顧客上門,沈舒年不好晾着人家,只得先去看顧生意。只不過他回身時,還狠狠瞪了一眼方硯知,眼神挑釁,看起來頗為怨念。

方硯知絲毫不受影響,依舊樂呵呵地帶着面具坐在一旁。反正吆喝的任務他已經完成了,接下來生意怎麽做,就該是沈舒年發揮的時候了。

沈舒年生得一派溫潤如玉的模樣,看起來和這個小鎮淳樸熱鬧的氛圍格格不入。他那一雙手骨節分明,白皙修長,該是撫琴弄花,而不是做普通商販生意。

那些過路人本來沒有注意到他們這個小攤子,直到方硯知另辟蹊徑,以攤主為吸引點,才開始在攤前駐足。

有位膽大的姑娘以手帕遮面,笑得嬌羞,銀鈴般的笑聲順風吹到方硯知耳朵裏。方硯知看沈舒年居然這麽受歡迎,也樂得在一旁看熱鬧。

“這位郎君,如果我買了你的字畫,你就親自送到我家門去?”

沈舒年側身躲開那位姑娘想要觸碰他臉頰的手,眉頭一皺,随即又舒展開來。為了方硯知這該死的生意,沈舒年給自己做心理暗示,認為不得不做出一點必要的犧牲。

他調整表情,端出一幅絕對能引人心花怒放的溫和笑意:“那是自然,姑娘看上什麽,随意挑選便是。”

“噢?”那姑娘語氣輕浮,不像尋常人家。她的手一一撫過挂上的字畫,眼波流轉,媚眼含情:“我若是看上了你,不知道這位郎君,可願随我走?”

她擡手替沈舒年整理衣領,神色魅惑道:“若是跟了我,以後必定不會讓你在這攤面上求生活。”

沈舒年還未出聲表态,坐在一旁看熱鬧的方硯知倒是先着急了起來。眼瞧着這人居然膽大妄為到當着他的面打算拐走他的人,方硯知一刻都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子,伸手阻止那位動作輕浮的姑娘,路上還朝沈舒年白了一眼,認為他禁不住誘惑,然後擺出一副慣常微笑來對姑娘說道:“這位姑娘當真膽識過人,只可惜這位公子是我的人,怕是不能如姑娘所願了。”

那姑娘聽到方硯知出言阻攔,先是一惱,随後才發現,方硯知也是生得一表人才。既然他都這麽說了,那她便轉換目标,把念頭打到了方硯知的身上。

“這位公子,莫不是要和我搶男人。”她故作惋惜地放下手,然後撫上了方硯知的胸膛,“那你跟了我也行,你和那位公子容貌不相上下,卻戴着一副面具,平添幾分邪氣,我倒是很喜歡你這樣的人。”

方硯知抓住胸前的手,嘴角露出一抹邪笑。他的眼睛彎起,在面具的襯托下更顯妖異的魅力:“姑娘率性灑脫,在下很是欣賞。不過在下還有事情要做,怕是辜負了姑娘美意。”

他把那人的手放下,然後拉着沈舒年的胳膊後退幾步,生怕再被人纏上:“所有書畫作品均可售賣,大家可自行挑選。”

那姑娘掩唇笑了起來,手帕一揚,身後跟着的仆從就走上前來:“把這位公子的畫作全部給我包起來,本姑娘都買下了。”

方硯知先是一驚,沒想到這樣一個女子居然如此財大氣粗,一口氣把沈舒年的作品全部買下來了,當真是深藏不露。他還沒來得及喜悅,就聽到了旁邊的顧客在對他的作品評頭論足。

“這字寫得古怪,就連我家五歲小兒的字都比不過。”

“這畫到底畫的是個什麽東西,傷風敗俗,簡直有辱斯文。”

方硯知聽在耳裏,急在心裏。眼瞧着越來越多的人前來欣賞他畫的不三不四的東西,只得捂住了臉上面具,生怕它不慎脫落,讓自己在衆人面前掉下馬甲。

沈舒年伸手按住了方硯知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心急,要靜觀其變。果真不出他所料,那些前來嘲笑他的作品的人越聚越多,一時之間,他這個平平無奇的小攤子,居然成為了顧客最多的地方。

那些顧客以猜測他在畫什麽為樂,時不時爆出幾聲熱烈的笑聲。方硯知不忍再看,轉過身去,把交易之事全權交給沈舒年,讓他幫忙打理。

那姑娘在等待沈舒年作品打包的時候,也饒有興趣地瞧着方硯知畫的東西,瞧着瞧着,終于在畫面上發現了一點玄機。

她的女聲尖銳明顯,在一衆人中脫穎而出,瞬間抓住了其他人的耳朵:“這畫上的墨跡,好似與衆不同。”

此話一出,衆人瞬間不約而同地将關注點放在了墨跡上,而不是方硯知畫得七歪八扭的內容上。見終于有人發覺到了自己這松煙墨的絕妙之處,方硯知大喜過望,招呼着人品鑒自己的獨家墨塊。

他拍着手稱贊着那位財大氣粗的姑娘,由衷贊嘆道:“這位姑娘當真慧眼識珠,眼力過人。”

方硯知垂眸一掃,看向眼前聚齊的人,滿意地欣賞着他們的表情:“我這攤子,書畫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我這墨塊。墨跡質感細膩,經久不退,與普通石墨有着天壤之別。”

“公子這墨是是什麽墨,當真與衆不同。”有一人看似識貨,出聲詢問道,“普通石墨墨痕淺淡,遠不如公子這墨濃墨無光,墨跡濃郁。”

“這位公子當真有所見識。”方硯知滿意地看着衆人臉上或多或少所帶着的探究神情,他拿起一塊墨塊,聚在空中,驕傲宣布着,“這墨,是我方家世代研究所得,取自松煙,是為松煙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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