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松煙墨?沒聽說過。”顧客相互之間開始讨論研究,似在讨論方硯知話中到底有幾分真假。

“我朝多以石墨書寫,倒是第一次聽說取自松煙的松煙墨,看起來是個稀罕玩意兒。”有人表示贊揚,想要上手一試。

“莫不是加了什麽東西,一時裝得濃郁。這經久不退之效,又有幾人說得準呢。”有人卻面露遲疑,對方硯知的話半信半疑。

見松煙墨的出現給身前聚齊的顧客帶來了不小的震撼,方硯知決定趁熱打鐵,徹底勾起他們的興趣。

他朝後方沈舒年的位置看了一眼,略一擺手,沈舒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颔首點頭,從帶着的背囊裏面,找到了事先已經研墨好了的硯臺,遞給方硯知。

方硯知一手拿着硯臺,一手從包裹裏面翻出來已經洗刷幹淨的毛筆,并排擺在桌上。他雙手撐在攤面兩端,目沉如水,低聲道:“在下知道,諸位兄臺并不相信我這松煙墨的奇特妙處。在下鬥膽,邀請諸位一試。”

他雙手攤開,擺弄出一個邀約姿勢,眼神四掃,希冀地看着聚集攤前的人。日出東方,緩緩上升,越來越多的人被此處熱鬧吸引,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起來。

“這位兄臺,裏面什麽熱鬧呢?”外層的人踮足了腳尖,卻被前面的人遮擋了個嚴嚴實實,半點看不到方硯知這裏的情況,只能抓着前面的人詢問。

“好像是有人做出了一種稀罕的墨塊,據說色澤漆黑,經久不退。我也不明白,咱們一起看看吧。”

方硯知招呼了半天,卻無一人敢上前嘗試。他臉上的笑容逐漸尴尬,手指摳着攤面木料,心想自己是不是忘記了什麽,于是清了清嗓子,再次邀請道:“諸位不必拘束,但求上前一試。”

一旁的沈舒年見圍觀的人群面露遲疑,他看着現下局勢,身子微微前傾,準備着再無人應答,自己便出手相助,替方硯知解圍。此時,那位出手闊綽的女子仿若鶴立雞群一般,又冒出聲響來。

“一群大男人在這裏扭扭捏捏,猶猶豫豫。不僅半點沒有潇灑風範,反而惹人笑話,不如我來。”

她身邊帶着的随從幫她開出了一條路,那女子提着裙邊,從人群之中擠到了方硯知的身邊。

“公子這墨當真稀奇,小女子十分好奇,自願上前一試。”

終于有人能接他的話頭,方硯知喜出望外,連聲應答。他從攤面上摸出一支筆來,将紙張鋪好,蘸墨舔筆之後,遞給了那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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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之中有人認出來了這位女子是誰,一時引發了不小的騷亂,互相竊竊私語道:“這位姑娘,好像是林府的林霜小姐。”

一位書生打扮的人目閃精光,看林霜提筆寫字,神色激動。他率先鼓掌,贊揚道:“早就聽聞林霜小姐才貌雙絕,沒想到還能寫得一手好字。今日一見,當真不同凡響,不是那些胭脂俗粉可以相提并論的。”

聽到林霜的名號,方硯知後背微微僵直,像生根似的紮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着身前的人。他之前上街采買材料,也見過鄰家婦人相互閑話,知曉林霜大名。

市井街坊都說這位林霜小姐是林家獨女,林老爺晚來得女,對林霜十分寵愛。

林家世代書香門第,祖上出過幾位狀元,也出了不少教書先生。林家家大業大,造福一方鄉親,因此深受百姓愛戴。林霜從小便展露出驚人天賦,耳濡目染其間,不僅三歲便熟讀三字經,七歲就善賦詩吟句,十五歲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當真是位不折不扣的才女,引得長安鎮上無數書生才子傾慕不已。

剛到及笄之年,來為林霜說親的媒人幾乎要踏破了林府的門檻。

可是這位才女十七歲時,居然表露出來其他普通女子不會有的纨绔性子,樂于收集美男子,收入府中當男寵。本以為林老爺會大發雷霆,責罵林霜不知羞恥。可是沒想到林家十分疼愛這個女兒,居然也縱着她這般胡來,未曾強加幹涉。

一時之間,民間議論紛紛。有人贊她真性情,巾帼不讓須眉。有人厭她水性楊花,寡廉鮮恥。對她的評價褒貶不一,毀譽參半。

被稱為林霜的女子沒有在意身後不斷傳來的吹捧之聲,而是聚精會神地寫着字。她的字不像尋常女子一般娟秀小巧,反而和她那潇灑性子一般,潑墨揮毫,洋洋灑灑,顯得狂放又大氣。

一紙寫完,林霜将筆放在一旁,她後退一步,雙手抱臂,朝方硯知挑眉。她的眼睛裏盡是亮色,神采奕奕的,有着她這個年紀受寵的小姐該有的飛揚跋扈,卻半點不會惹人厭煩。

方硯知将她寫好的字拿起來,朝衆人展示,語氣難掩驕傲:“這便是我那家傳的松煙墨。”

林霜接過侍衛遞來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着手。她轉過身去,替方硯知撐着場子。

她的聲音有一種令人一聽難忘的嬌媚之色,如同吳侬軟語,沁人心脾:“此墨色澤黑潤,肌理細膩,與普通石墨有着雲泥之別,當真非同凡響。”

林霜朝方硯知抛了一個媚眼,輕笑說道:“這位公子可否賣我幾塊墨錠,便當禮物,送給我那日日夜夜苦讀詩書的表哥去。”

見馬上要做成第一筆生意,方硯知眼底亮起了一道光,就連聲音都不自覺提高了幾分:“林姑娘大方豪氣,是為女子楷模,不僅書畫雙絕,還慧眼識珠,當真給在下帶來了不少人氣。”

林霜眼神含笑含俏,玉手柔弱無骨,向上擡起,想要把方硯知遮臉的面具摘下來。方硯知被她的動作吓了一跳,剛才的激動瞬間化為一身冷汗,生怕面具掉落。他攥住林霜的手腕,不讓她繼續。

此舉大膽,林霜身後跟着的護衛随從都拔出刀來,想要保護自家小姐。周圍看熱鬧的人吓了一跳,紛紛向外彈開,騰出一片空地來。那些護衛虎視眈眈地盯着方硯知,就等林霜一聲令下,便立刻上前,把這個舉止輕浮的登徒子不知死活的爪子砍下來。

林霜垂在身側的手朝護衛示意,他們才不情不願地收刀入鞘,只是眼神依舊陰狠,不肯放過方硯知。

“這麽好看的一雙眼睛,偏偏非要藏在面具之下,當真是暴殄天物。”林霜沒有掙紮,反而是手指收緊,在方硯知的手背上敲了幾下。方硯知趕忙松手,朝她作揖道歉。

“在下一時沖動,冒犯了小姐,還望林小姐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在下一時鬼迷心竅。”

“至于面具。”方硯知直起身來,撫上面具,确保戴得穩妥後才不卑不亢地說道,“這副面具是為了去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更方便我在鎮上行走。林小姐的贊美,在下感激不盡。”

“不必感謝我,要感謝就謝謝你家父母,生了你這麽一副好皮相,才能讓我在此處駐足留意。”林霜臉上似笑非笑,顧盼之間,自有一股妖嬈妩媚的氣質。

她蓮步輕移,又挪到沈舒年身邊:“二位公子給人的感覺不同,卻都是一等一的相貌,我林府在長安鎮上已久,卻從未聽說過二位名聲。”

沈舒年笑得溫文爾雅,他的聲音輕緩,像貼着耳朵灌入:“世事錯落皆是命中注定,小姐芳名遠揚,該是無數人為你傾倒。”

林霜面露不甘,仍舊不死心地問:“二位公子可願來我林府為幕僚?我林霜必會尊二位為座上賓,往後便不需要做這辛苦營生了。”

方硯知還沒出言反對,倒是沈舒年開口拒絕了。他的聲音極其堅定,除了有一絲沙啞以外,幾乎沒有任何的情緒起伏:“皮囊只是身外之物,真心才是千金難求。林小姐這般放浪形骸,其中必定有所緣由。”

他雙手合抱放在胸前,輕輕地上下晃動,拱手行禮:“林小姐天資聰穎,又有傾國顏色,萬千世界繁花似錦,倒是等着小姐前去探究,無需将我二人放在心上。”

“公子舌燦蓮花,哄得我心花怒放。”聽到沈舒年誇她,林霜笑得嬌媚,明眸皓齒的容顏,好似桃花般美豔,“二位公子日後若是有什麽難處,盡管來我林府,我林霜定會鼎力相助。”

方硯知和沈舒年對視一眼,一同行禮:“多謝林姑娘。”

身邊的侍衛已經将林霜要的東西全部打包完畢,向她示意。林霜掀起眼皮瞧了一眼,臉上笑意更盛。

她從荷包裏摸出一錠銀子,放在了方硯知的攤面上,便帶着随從魚貫而出,留下被財氣震撼到了的方硯知和沈舒年面面相觑。

既然林大小姐做成了第一單生意,剩下顧客之中不乏她的追求者,也好奇地想要一試松煙墨。方硯知來來回回給他們蘸墨遞筆,忙得不亦樂乎。

沈舒年負責包裝墨塊,收取銀兩。二人分工合作,倒是默契無間。不消一會兒,便将帶來的墨塊,賣出了七八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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