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在林霜這種高門貴女的推薦下,方硯知這次出門所帶的墨塊已經盡數賣空了。本來以為要在長安鎮上耗上整整一天,沒想到只一個上午,就已經完成了任務。
而且不僅是墨塊賺到了銀子,就連他們帶來的字畫也有了生意。先不說林霜把沈舒年的字畫盡數買走了,就連方硯知那鬼畫符一般的作品,居然也有人出錢購買。
當聽到有人想買他的作品的時候,方硯知先是一愣,既有着居然有人願意出錢的喜悅,又覺得自己這個書畫水平,怕是坑人錢財。
最後他發覺,人生在世還是賺錢要緊,于是将心理負擔一掃而空,歡歡喜喜地幫人打包作品去了。
見林霜已經走了,東西也買完了,圍觀的人群才漸漸離開。方硯知臉上揚起一抹明媚笑容來,露出一口齊整的大白牙,朝戀戀不舍的顧客揮手道別:“下次再來啊!下次我一定帶更多的存貨來,絕對不會讓你們空手而歸!”
然後他朝着街道來來往往的行人抱拳,也不管有沒有人注意到他,神情鄭重道:“多謝各位父老鄉親捧場,在下不勝感激。”
既然已經超額完成任務,方硯知也沒必要強撐着攤子體面。他朝沈舒年狡黠地眨眨眼,然後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将面具摘下,縮在攤子後面躲懶去了。
一切盡在不言中,沈舒年無奈地瞥了方硯知一眼,然後任勞任怨地開始收拾攤子。他有時候真的恨透了自己跟方硯知的默契,就像現在,即使方硯知一句話也沒說,可他就是能讀懂方硯知的眼神。
沈舒年嘴上抱怨着,手上動作卻不停:“你又讓我一個人收拾,方硯知,你這個可惡的老狐貍。”
“哎呀,能者多勞。”方硯知縮在木椅上,嬉皮笑臉地跟沈舒年耍賴。他一遍遍地數着銀子,嘴上還念念有詞,臉上挂着傻笑,時不時詭異地樂呵幾聲。
“我今天推銷了這麽半天,嘴皮子都要說出水泡來了。這推銷真不是人幹的話,我臉都快笑僵了。”
“噢?”沈舒年漠然,沒有分給方硯知一個眼神,“這倒是看不出來,我倒覺得,那林姑娘挺喜歡你的。”
“本公子雖不是貌若潘安,卻也算玉樹臨風。”方硯知沒有覺察到沈舒年話中陰陽怪氣的勁兒,自顧自地誇贊道,“有姑娘喜歡我純屬正常,我還有很多特長還沒拿出來呢。”
聽到方硯知的話,沈舒年手上動作在空中停了一瞬,然後渾身氣壓更低了。
方硯知沒有注意到沈舒年的小動作,依舊沉浸在賺錢的喜悅之中。他來來回回清點了幾遍後,發覺這一趟買賣出來得真是不虧,不僅賺回了成本,還多出了好多利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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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林霜當真出手闊綽,給的錢比我們的定價還高,還不需要找零。”他将錢財放在随身攜帶的布袋之中,湊到沈舒年身邊,用肩膀拱了一下他的肩膀,調笑着說道,“林霜把你所有字畫都買走了,想必是對你青眼有加。”
“不敢當。”沈舒年面無表情,沒有理會方硯知的調笑,冷冰冰地道,“比不上你,長袖善舞,哄得人家高興。”
“诶呀。”方硯知終于覺察到了沈舒年的低氣壓,他面色誇張地嗅了嗅空氣,然後朝沈舒年笑着說道,“我怎麽覺得空氣中一股化不開的醋味,酸死人了。”
他用胳膊肘杵着沈舒年的胳膊:“你聞到沒有?好大的醋味。”
沈舒年面色冷峻,嘴唇緊閉着,唇角微微下壓。他扭身躲開方硯知的動作,沒有言語,繼續整理着東西。方硯知見沈舒年不願搭理自己,仍舊不依不饒,非要他給個反應出來。
沈舒年剛開始還能平心靜氣地跟方硯知你追我趕,末了竟然有些惱火。他怒氣沖沖地想,方硯知這人不幫他幹活也就算了,現在還來這裏搗亂。
“方硯知!”他怒斥一聲,希望這人能夠自覺有些收斂。沒想到他的怒火沒有燒到方硯知的身上,反而給他整興奮了。
“喲,原來你真的會生氣啊。”方硯知面露驚喜之色,逗弄沈舒年道,“我和你在一起相處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你真正意義上的發火。”
他靠在攤面上,雙手環抱胸前:“很鮮活,沈舒年,你還是臉上要多一些表情,這樣才好看一些。”
聽到方硯知這樣說,沈舒年還沒來得及将怒火蔓延,就被他直接澆熄火了。方硯知這樣說,沈舒年現在生氣也不是,不生氣也不是了。
見人還在自己面前礙眼,沈舒年打算眼不見心不煩,他拉着方硯知的胳膊,把他按在木椅上,千叮咛萬囑咐道:“你別再激我了,我東西還沒整理完,到時候又是一堆麻煩事。”
方硯知看眼前的人彎下腰來,雙手按住自己兩邊胳膊,一臉鄭重,心裏覺得有些好笑。他大發慈悲地一揚手,示意自己不會再去搗亂,讓沈舒年麻溜地該幹什麽幹什麽。
見人同意了,沈舒年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回去攤面上繼續整理,心裏頭卻悄悄地亂成了一團亂麻。他有些惱怒于方硯知的不識好歹和冷酷心腸,就連手上動作都不知不覺地重了起來。
方硯知這個人平日裏面半點不着調,目前除了能做出松煙墨來,也沒什麽稀奇地方,渾身上下也就一副皮囊看得過去,稱得上一句英俊。
可是方三負債累累,方硯知必須要幫他還債。在安慶村這樣一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偏僻小村落裏面,就算是個天仙,也沒人養得起,更何況方硯知身上還背着這麽多的債款。
除了自己,還有誰願意整天和方硯知混在一起。就算是那個阿飛,不也有自己的生活要看顧,不能時時刻刻知道方硯知的動向。
沈舒年越想越氣,自己這麽一個十項全能的好幫手,非但沒能得到方硯知的一句誇贊,還被人越推越遠。不管是之前手帕事件,還是現在調侃他和林霜,都是實打實地踩在了他的雷點上。
而且這人居然沒有半點眼力勁,沈舒年難得委屈地想,方硯知這人天生一副沒心眼的樣子,做什麽都樂呵呵的,一點都不會體諒人。
他的想法沒有對方硯知說出口,反而從手上力道盡數體現了出來。方硯知坐在一旁抛着布袋子玩,等着沈舒年收拾完,兩個人就可以走了。
可是耳邊越來越重的摔摔打打的聲音,讓方硯知不得不停下手上動作,将目光狐疑地投射了過去。
他盯着沈舒年的後背,第一次從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種孤寂的感覺。方硯知仿佛福至心靈般打通了任督二脈,知道了沈舒年現在非常不高興。
方硯知沒有去問沈舒年不高興的緣由,可是哄男人他也不太擅長,只能一步一步摸索着用哄小孩的方式去跟沈舒年溝通。他小心翼翼地開口,生怕碰到沈舒年的雷區:“待會兒咱們不着急回去,可以順道去布坊給你裁一套衣服出來。”
“免了。”沈舒年依舊冷臉,可是方硯知還是看出來了這一座冰山有消融的痕跡,“你那些錢還得還債,還是自己好好收好吧。”
他冷哼一聲:“不然我擔心哪天回來,還得給你收屍。”
這話說得真不好聽。方硯知啧了一聲,覺得沈舒年這種心智還未成熟的男大,一天天的光長身子不長腦子,什麽話都敢說,也不怕嫌晦氣。
“我早已經将還債的錢預留出來了一部分,等下次再帶些墨塊出來售賣,就能夠湊齊債款了。”方硯知自覺心胸寬闊,不與沈舒年計較。他的聲音輕緩溫和,又因為上午說了太多話而有些低啞,落在沈舒年的耳朵裏,倒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柔。
“現在最重要的事,是給你量體裁衣。你和我朝夕相處這麽些天,我也沒什麽好東西送給你。”方硯知摳着桌角,眼神卻一直放在沈舒年的身上,“你這種富家公子,需要一身能夠體現自身氣質的衣服。”
看到方硯知這般鄭重神情,沈舒年倒是有些意外。他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低頭打量着自己的衣服,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從那天山頭之上被方硯知救起來後,沈舒年一直都是穿的方硯知的衣服。原先的綢衣早就劃了好幾個口子,方硯知剛開始還想洗滌一下,結果下水之後便徹底報廢了。
他拎着破布條子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告訴了沈舒年來龍去脈。沈舒年倒沒有覺得可惜,二人身量相仿,他穿方硯知的衣服正好合身。
想起初見趣事,沈舒年臉上流露出一抹懷念的神色,就連聲音都不知不覺地放緩了下來:“若你真想報答我,不必大費周章地給我買衣裳。”
他摸着身上粗布麻衣,低聲道:“公子作派的衣服金貴,稍不小心便會弄壞,不如這尋常打扮。”
這座冰山終于徹底融化,沈舒年露出一個欣慰的笑來,在仲夏的太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等你還清債款,能夠無拘無束地來去自如,陪我看看名山大川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