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看着面前攔路的方大方二, 方硯知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這股危機感像是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攥住了方硯知的心髒, 讓他久違地緊張了起來。
他将甜點食盒往身後藏了藏, 不動神色地朝路邊移了一小步, 警惕地盯着他們二人的一舉一動。
“你們突然出現在路上, 總不能就是為了和我寒暄這一句的吧。”方硯知面沉如水,聲音像是含了一塊冰。他說話時音量不高, 但吐字卻分外清晰, 一字一句都顯得意味深長。
方大跟弟弟方二對視一眼, 臉上浮現出來猙獰的笑容。他們兩個并排站在田間小路上, 看起來略顯擁擠。
方大最先有所動作,大搖大擺朝着方硯知走了過來,伸出手想要搭在他的肩膀上。方硯知朝一旁歪了下身子,躲開了方大的觸碰。
方硯知這明晃晃的躲避姿态,讓方大臉面上有些挂不住。他那蹩腳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虛僞的假面如蛛網一般一塊塊碎裂開來,露出歇斯底裏的內裏。
“老三,咱們這麽些年不見了。”他不甘心地把手收了回來, 在自己的衣擺處蹭了蹭來緩解尴尬, 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方硯知說, “我這個做哥哥的也沒怎麽關照過你,這不是特意來修複我們之間的兄弟情誼嘛。”
“多謝關懷。”方硯知冷冰冰地回複方大的話, 被他身上濃濃的散不開的煙味嗆得微不可聞地皺起了眉頭。他退後了一步, 拉開了自己與方大之間的距離, 以求獲得一片清新空氣。
“我倒也不是很在意這份兄弟情誼,咱們從今往後有事沒事都別聯系, 井水不犯河水才是最好的相處之道。”
方硯知再一次明确地表達了自己的态度,泾渭分明地跟方大劃清了界限。果不其然,方大再也支撐不住臉上岌岌可危的笑意面具,狐貍馬腳直接展現了出來。
他惱羞成怒,直接堵在了方硯知面前,眉頭狠狠地擰在了一起,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一種狠戾:“老三,我還當你是我血脈相連的親弟弟,你不要在這裏敬酒不吃吃罰酒。”
方硯知知道今日或許不能善了,不願意先呈現出來自己的怯弱,強撐着挺出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一雙平日裏總是含着溫和笑意的眸子斜睨着方大,冷言冷語地道:“你若還當我是你的親弟弟,此時應該做的是放我離去,而不是召集同夥将我堵在路上。”
被方硯知這一句話刺到的“同夥”方二原本正袖手旁觀地倚靠在路邊田野的一棵粗壯的樹幹上,聞言便拖足了長音抱怨了一聲,站直了身子走到方大身邊。
“嘿——”
他手上把玩着從路邊拔下來的一株狗尾巴草,似笑非笑地看着方硯知:“當真幾年不見,沒想到咱家老三現如今也變得這般牙尖嘴利起來。”
他将手上的狗尾巴草一截一截地扯斷,姿态漫不經心,語氣之中卻藏着點點威脅:“果真當年送你去私塾讀那幾年書就是個錯誤,幾年變化居然如此之大,非但沒養得你兄友弟恭,居然還不知不覺間野了性子。”
方硯知盯着方二的一舉一動,不敢有絲毫放松。和方大不同,方二帶給他的感覺要危險的多。
如果說方大的情緒狀态是浮于表面,憤怒生氣貪婪和喜悅都十分淺顯,只消瞧上一眼,便能知道此人心理狀态的話,那麽方二的情緒則是收于內裏。
這人看起來好像對任何事物都不關心,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散漫姿态,可是方硯知卻能從他不經意的幾個淩厲眼神中看的出來,這人絕對比他表現出來的要更加深沉可怕。
“我早就不是先前那個任人宰割唯唯諾諾的方三了。”方硯知深吸一口氣,視線在方大方二身上來回逡巡,“別以為擺出一副兄長架子就能讓我妥協。”
“我知道你們今天特意來堵我的目的是什麽,不過,我再重申一遍。”方硯知背挺得筆直,嘴角扯出了一抹諷刺的笑,眼神卻冰冷的可怕,“我不會把錢給你們的。”
“你們應該做的是改掉陋習自力更生,這樣的話倘若日後遇到了什麽麻煩我還會施以援手。”方硯知緩緩地擡起眼皮,冷冷地掃視着方大方二,“但是妄想不勞而獲一步登天,最後的結果往往都會摔得很慘。”
方大被方硯知的話激得怒火中燒,鼻腔裏不斷冒出憤怒的鼻息來,他挽起袖子攥起拳頭,想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知死活的親弟弟。可是剛邁出一步步子,就被身邊似笑非笑的方二拉住了胳膊。
“老二!”
方大很是不解方二阻止自己的原因,伸出手指指着方硯知,怒不可遏地跟方二斥責道:“你為什麽攔着我!今天若是不給這小子一點顏色瞧瞧,日後怕是更得蹬鼻子上臉。”
“大哥,你消消氣。”方二伸出手在方大胸膛上撫摸了幾把,幫助方大順氣,眼神卻一直落在方硯知的身上,語調裏含着漫不經心的冷意:“這小子油鹽不進,就算大哥你把他打上一頓也無濟于事。”
“那你說,該怎麽辦!”方大仍是憤怒,态度卻緩和了不少,等着方二給他出謀劃策。
“咱們這個親弟弟說是摔壞了腦子,可到底骨子裏還是有些親情緣分的。”方二微眯着雙眸,目光之中有一絲玩味,有一絲探究,“雖然沒給咱們這兩個做親哥哥的,倒是都給了屋子裏養着的那個姓沈的小子。”
猝不及防在方二口中聽到了沈舒年的名字,方硯知頓時警鈴大作暗道不妙。他心裏頭慌着神,面上卻沒有流露出絲毫的破綻遲疑,只是垂在身側的手借着衣物的遮擋,悄悄握成了拳。
“我看老三和他關系匪淺,二人之間也不知道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方二惡劣地勾勾唇,突然緩緩笑了起來,“若是綁了他去找那個姓沈的毛頭小子,借此要挾一番,這銀錢可不就是手到擒來?”
對自己的羞辱指責,方硯知尚且可以忍受。可是對沈舒年這種霁月光風的人用這種下流腌臜的揣測,方硯知只覺得自己頭皮都要炸了開來。
他怒視着方二,有心想要将他的嘴縫上,不假思索地諷刺道:“平白無故污人清白,咱家真的是兄友弟恭啊。”
看到方硯知憤怒的模樣,方二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的東西一般,唇角勾出一個怪異的微笑:“我就知道你聽到他的名字會這般在意。”
他故作惋惜之色地摸着心口,眼睛裏面奸詐的陰影呼之欲出:“老三,我倒是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還有了斷袖之癖,當真是家門不幸。”
“滿嘴胡言,血口噴人。”方硯知強忍着自己的憤怒,想要直接從二人之間撞出去。他目光森然,眸色漆黑,眼眸宛如一個巨大的黑洞,一眼望不到底:“全然不顧禮義廉恥,我為方三有你們這樣的兄長而感到恥辱。”
“少廢話。”
方大徹底被方硯知的話激怒了,血液在身體內奔騰不休,燒得他七竅生煙。他大步向前伸出手想要抓住方硯知的胳膊,方硯知朝身邊躲閃,借着姿勢方便朝方大的小腿上狠狠踹了一腳,又因為用力過猛踉跄了幾步才穩住了自己的身形。
他來不及思考接下來的情況,趁方大行動不便之際頭也不回地朝前跑去。方二沒想到方大居然會在方硯知身上吃了虧,于是伸指成爪,下意識地伸手去夠方硯知的衣擺。
他沒想到方硯知這般靈活,不僅躲開了他的動作,還趁他不備別着肩膀存心撞了自己一下。
方硯知心怦怦直跳,逃命的危機感讓他的喉嚨仿佛被什麽東西緊緊掐住,難受得他四肢百骸都叫嚣着反抗。他心底微微顫動,下颌線條不自覺地繃緊,手上卻還緊緊地抱着給沈舒年買的食盒點心。
急速奔跑之中呼嘯的風刮過耳側,方硯知不敢有絲毫懈怠,也不敢回頭去瞧身後情景,只能憑借着風聲之中不斷傳來的詛咒謾罵之聲判斷方大方二仍舊對他窮追不舍。
三人在田間小路上疾馳,攪得塵土飛揚。方硯知的衣擺上沾上了一些泥點,他無暇去管,只能奢望着能夠擺脫掉方大方二這兩副狗皮膏藥,盡快回到家中讓沈舒年趕快離開。
他的喉嚨不可避免地泛上了一層鐵鏽氣,在口腔中彌漫開來。這副身體雖然被他調理安養了一段時間,不似之前弱不禁風一吹就倒,可到底不能急于一時。
現在的運動強度俨然有些超出身體的負荷能力,方硯知的腳步慢了下來,肢體因為疾跑過度而産生了陣陣疲累酸勞。
他的步子沉重,原先和方大方二他們拉開的距離正在不斷縮小,方硯知邊跑邊回頭看了一眼,目眦欲裂驚慌失措,狠下心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才勉強回過神來繼續朝前跑去。
路上漸漸有了人煙,已經到了安慶村的地界。方硯知用胳膊托着食盒,一只手掐在另一只手的虎口上讓自己保持清醒,看着路邊熟悉的景色盤算着還有多少路程才能到家。
前方轉角處卻突然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方硯知來不及停下步子,險些和人迎面撞了個滿懷,還是那人伸手撈了一把才沒有讓他摔倒地上。
方硯知腿腳酸軟,因為松懈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站不住地就往地上倒。他的視線因為過量的運動而有些模糊,呼吸之中都是滾燙的熱意,卻在來人身上聞到了一股清爽的皂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