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方硯知肩上的傷并不嚴重, 雖然當時方二擊打的模樣吓人,可是因為姿勢受限,給方硯知帶來的傷害只不過是有一片淡淡的淤青。
“這藥用慢火煎服, 一周三次, 半個月後肩上的瘀傷就能好了。”大夫順手從藥箱裏拿出來一些藥材, 當即配了一副藥給沈舒年。沈舒年道謝着接過藥材, 趕忙煎藥去了。
方硯知覺得沈舒年有些小題大做,這樣一點小傷不算什麽, 不管它也能慢慢好起來。可是看人這樣在意自己, 他心裏倒是覺得熨帖得很。
他這邊是開心了, 可是被沈舒年大老遠從長安鎮上請來的大夫卻是一副老大不高興的模樣。
他當時見這公子急急匆匆前來找尋的模樣, 以為是個能撈到油水的活計,沒想到辛辛苦苦千裏迢迢跑來一趟,結果就這一點小傷小痛,診費不高不說,光是來來回回花費在路上的時間就不少。
他心裏不痛快, 難免表現在了行動上,收拾藥箱的聲音摔摔打打的,造出來的動靜不小。方硯知在現世也算是個人精, 看出來了這大夫心有怨怼。
他撓了撓頭, 覺得自己這一點小傷還麻煩人辛苦跑這一趟, 多多少少有點不太厚道。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方硯知在大夫準備轉身離開時, 趁沈舒年不注意偷偷摸摸往人手裏塞了一點銀錢, 就當跑這一趟的車馬費。
大夫精于此道, 和方硯知手碰手的時候心下便已了然。他不動聲色地将方硯知給的小費揣進袖子裏,泥漿糊着的一張臉才開始有了松動的跡象。
想着醫者仁心, 大夫思索了一下,意味深長地上下打量着方硯知,眼神頗為揶揄。方硯知不明所以,就聽大夫施施然說道:
“年輕人血氣方剛的,還得多磨練磨練筋骨。這點小病小痛咬咬牙也就扛過去了,沒事別大驚小怪的就要找大夫。”這道貌岸然的大夫摸着自己的山羊胡,端得一副語重心長的姿态,“有請大夫的錢不如去買點東西補補身子,省得內裏虛空家庭不睦。”
方硯知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這大夫在說些什麽,聽完了才意識到自己居然被人這樣安慰。他頸側和臉頰瞬間漫上了一層紅意,倒是把自己羞成了個大紅臉。
方硯知結結巴巴左腳打着右腳地送這大夫出去,可是大夫不知為何像是突然起了興致,一改先前不耐煩的模樣,依依不舍地拉着方硯知的手,還一步三回頭地和他談着“年輕人要多注意休息”“年輕人要戒色戒欲才能活的長久”等一系列聽起來亂七八糟的話。
方硯知有心把他的話當個不聲不響的屁放了,然而這人看起來四五六十的模樣,他也不好在這大夫面前太過放肆,只能點頭哈腰連連稱是,好聲好氣地把人送後走才在屋子裏面後知後覺地抓狂起來。
沈舒年一進來看到就是方硯知在屋內摩拳擦掌揮打擊拳的模樣,他端着熬好的藥,站在門口安安靜靜地沒有出聲,想看看方硯知到底還能整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動靜來。
等到方硯知撫着心口,将這口氣艱難地順了下來,一扭頭就看到了斜靠着門框不知道看了多少熱鬧的沈舒年。想到剛剛自己的表現,方硯知惱羞成怒,又開始想找個地方鑽起來。
沒等方硯知這一點淺薄的羞愧感發酵起來,沈舒年就像個沒事人一樣提着衣擺走了進來。他将熬好的藥遞到方硯知身邊,然後坐在一旁看着他。
方硯知不情不願地接過藥,一手托着藥碗一手捏着鼻子,苦着的臉仿佛英勇就義一般,想着長痛不如短痛,将這漆黑一團的藥液一口悶了。
這藥當真不是一般的苦,方硯知整張臉都皺成了一團,咬牙切齒面容掙紮,覺得自己從小到大整條命都苦不過這一碗其貌不揚的藥。
正在方硯知不知道怎麽疏解口中苦澀的時候,一旁坐着看他表情變化莫測的沈舒年倒是難得的當了一個好人。他眼疾手快地往方硯知嘴裏塞了一顆糖,也不怕人噎在了嗓子裏,想要讓他好受一點。
直到糖塊廉價卻濃郁的糖精味在嘴巴裏慢慢化開,方硯知的表情才漸漸松懈了下來,沒有像之前一樣扭曲。他滿面惆悵地盯着藥碗,目光如有實質一般,仇恨的眼神像是要把木質的碗底盯出一個洞來,半晌才回望沈舒年,幽怨地說道:
“沈舒年你從哪裏請來的大夫,我敢打包票地說,他絕對是個庸醫。”方硯知垮着臉欲哭無淚,癟着嘴哀怨地說道,“哪裏來的招搖撞騙的大夫诓騙了你,望聞問切不準也就算了,開的藥還這樣難以下咽,簡直是一大酷刑。”
沈舒年沒有順着他的話頭,而是将方硯知喝完的碗接了過來順手放在一旁,饒有興趣地看着方硯知耍小孩子脾氣,聲音裏面倒是藏着許些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
“良藥苦口,古話說得并非全無道理。”
“去他的良藥苦口。”方硯知難得地說了一句髒話,憤怒又不解地嚷嚷道,“而且我這是外傷,他不開些活血化瘀的藥膏也就算了,怎麽還讓人內服啊?”
聽着方硯知可以連續半個小時不重樣的表達自己對大夫的不滿,沈舒年也就不打算和他繼續争辯這些有的沒的,起身想要去把碗給洗了。倒是方硯知扯住了他的袖子,看起來有事要問。
沈舒年看了一眼方硯知抓住自己袖子的手,又看了一眼方硯知的臉,坐了下來打算等他先開口。果不其然這人沉不住性子,将好奇說了出來:
“沈舒年,從剛才我就想問你了,不過一直沒來得及。”他眨了眨眼,眼底都是疑惑和探究,“你們這種富家公子哥,不應該醉心四書五經琴棋書畫文韬武略嗎,怎麽身上還有點功夫啊。我看你揍方大方二的樣式,像是從小練過的。”
沒想到方硯知居然好奇這個,沈舒年倒是不介意和他分享自己的經歷。他沉吟片刻,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小時候娘胎裏不足月,因此身子骨一直不太好。”
“我爹怕我最後成為一個紙糊的美人燈,只能看着卻什麽事情都做不了,于是從小就找人專門調養我的體質,還請了師傅教我練武,想着做強身健體之用。”
方硯知恍然大悟,看向沈舒年的目光都有些複雜。他還以為面前這個比自己要顯得單薄瘦弱的人需要自己的保護,沒想到私底下卻是一個能揍兩個的狠主。
想着之前坑蒙拐騙沈舒年的經歷,方硯知打了個寒顫,對他寬宏大量的胸襟深感佩服。
“那你這麽厲害,怎麽平日裏還裝柔弱?”方硯知疑惑不解,方硯知大吃一驚,打算刨根究底看看沈舒年這只老狐貍到底藏了多少事情沒告訴他。
聽到方硯知的話,沈舒年啞然失笑,不知如何回答他這沒頭沒腦的問題。他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仔仔細細地措辭成句,好笑地回答道:“我什麽時候柔弱過了,不都是你一直覺得我弱不禁風的嗎?”
“呃——”方硯知尴尬地曲起手指蹭了蹭鼻尖,回憶起來和沈舒年相處之間的點點滴滴,好似一直都是他一廂情願地相信沈舒年需要他的保護,也沒真正考慮過沈舒年的真實想法。
沈舒年非但不柔弱,反而還能在危急關頭擋在他的面前挺身而出。
方硯知心下動容,俯下身子,一把抱住沈舒年的腰。沈舒年沒想到方硯知會有這樣的舉動,吓得險些從椅子上蹦起來,又氣又好笑地摸了摸方硯知的腦袋,問道:“方硯知,你又怎麽了?”
方硯知用腦袋蹭了蹭沈舒年的腰際,拖着長音仿佛撒嬌一般:“我以後就得仰仗我們沈大公子保護我這個手無寸鐵之力的普通農戶了,可得好好抱緊你這根大腿。”
聽到方硯知這略有些狗腿子的話,沈舒年被他逗得樂了起來,胸腔震動着,傳來略有些沉悶的笑意。他伸手想要把人推開,倒是方硯知手上越抱越緊,不肯松手。
方硯知哼哼唧唧的,像狗皮膏藥一樣割舍不掉,非要膩在沈舒年的身邊。
眼瞧着這人發揮厚臉皮本質,一刻不舍地黏着自己,手上還開始不安分地摸來摸去,沈舒年決定精準打擊痛點,伸長了手摸到了那個大夫留下來的藥包,在手中搖了搖,威脅地道:
“方硯知,你要是再不放手的話……”
他沉下臉來呵呵笑了兩聲,想要嚴肅認真地讓方硯知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可是眼角眉梢溢出來的笑意卻能表露出來主人現在的心情愉悅。
“明天我再給你熬藥的時候,可是要給你放雙倍的藥量的。”
此話效果卓越,立竿見影,直接拿捏住了方硯知的七寸。方硯知一下子就松開了圈住沈舒年腰側的手,雙手舉起投降一般,給沈舒年賠着笑臉,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樣。
沈舒年覺得自己好像漸漸掌握住了拿捏方硯知的辦法,哼着歌走出了屋子。方硯知看着沈舒年離開的背影,朝人做了個鬼臉,才慢慢在臉上漾起了一個微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