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方硯知沒覺得身上的淤傷有什麽大不了的, 依舊像個沒事人一樣我行我素,半點沒有顧忌自己還是個傷患。
他是無所謂,可是沈舒年卻看起來比他還要上心, 不僅每日耳提面命地督促方硯知灌下那苦不堪言的藥液, 還幾次親自上手幫他揉開淤血。
沈舒年第一次提出要上手幫忙的時候, 方硯知吓了一跳, 幾乎以為沈舒年是看了什麽奇奇怪怪的話本子,才會生出這種荒唐古怪的想法。
這可不能怪方硯知大驚小怪, 任誰看到谪仙一樣清俊優雅長身玉立的公子哥突然出現在自己房間, 還一聲不響地站在自己身後, 第一句話就是驚世駭俗地讓人把衣服脫了的話, 都會對此大吃一驚。
方硯知沒想到沈舒年居然會這樣要求自己,看向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披着熟悉皮囊的陌生人,揉着衣擺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一句順口的話來:“啊?啊?為、為什麽、為什麽我要在你面前脫衣服啊?”
相比于方硯知的忸怩無措,沈舒年整個人倒是自在許多,一臉理所應當理應如此的模樣。他看方硯知站在原地一直不肯有動作, 不耐煩地“啧”了一聲,打算親自上手幫忙。
方硯知被沈舒年的突然靠近吓得腦袋一陣發懵,連連後退幾步, 腿卻磕到了床邊, 直接跌坐在了床上。他這邊行動受到限制, 那邊沈舒年非但沒有适可而止,反而直接動手想要拉開方硯知的衣襟。
“啊啊啊啊——”看着沈舒年端着一本正經卻強搶民男的架勢, 方硯知尾音都顫顫巍巍地節節拔高了好幾度, 不知道他到底意欲何為。
沈舒年靠得太近了, 方硯知不得不一直後退用手肘撐着他的胸膛,拉開自己和沈舒年之間的距離, 他的身子越仰越低,幾乎半靠在了床頭上。
沈舒年今天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方硯知驟然提高的聲音刺得沈舒年耳膜發疼,他的手死死地護在胸前,像是藏着什麽不能見人的寶物,倔得像塊飽受風吹日曬的頑石,半點都拉不動他。
他漸漸失了耐心,實在搞不懂方硯知擺出這樣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到底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給他用藥酒揉一下傷口能好的快些嗎,至于這樣嚴防死守的嗎?
“不是我說,你至于嗎?”沈舒年松開了試圖把方硯知的衣襟扯開的手,雙手環抱胸前退開了幾步,站在一旁十分疑惑不解地上下打量着方硯知,試圖換位思考方硯知到底在想些什麽。
半晌,沈舒年緩緩地搖了搖頭,發現自己還是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不就是想讓你脫個衣服好幫你揉開淤青嗎,你怎麽這麽抗拒啊?”
“啊——啊?”方硯知先是幹巴巴地呵出了一聲氣音,亂成了一團漿糊的腦子才慢慢接收并理解了沈舒年的話,最後直接困惑又跳脫的大聲叫了一聲。
“幹什麽啊方硯知。”沈舒年一對漂亮的眉毛蹙在了一起,想着明天要不要再帶方硯知去看看大夫,怎麽好端端的人半天不見就成了這副樣子,“你怎麽一驚一乍的,方硯知,這可不是你的行事風格啊。”
“你讓我脫衣服,為的就是想檢查我身上的淤傷?”方硯知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沈舒年,不可置信地意識到其實沈舒年真的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心思,而是自己思想龌龊将人想歪了。
“那不然呢?”沈舒年沒好氣地白了方硯知一眼,似乎是嫌棄人半點不懂得合作,淨在這裏浪費自己的時間。他将先前擱置在一旁的藥油拿起,朝方硯知晃了晃,精致小巧的瓷瓶明晃晃地彰顯着自己的存在感,讓方硯知想忽視都難。
他後知後覺地有些羞愧了起來,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讪笑道:“那你幹嘛不早說啊,一上來就要脫我衣服,我還以為……”
方硯知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甚至細若蚊蠅。沈舒年本來還覺得這人莫名其妙,忽然腦中靈光一閃而過,一下子就将他方才的表現串聯了起來,來龍去脈想了個透徹。
他在腦海中好好編排了一番方硯知的想法,沒忍住直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沈舒年一手抵着桌子撐住自己笑得搖搖欲墜的身體,一手掩唇遮住自己臉上的笑意,話音都被笑聲撞得破碎,來來回回游蕩在這間小小的房間裏。
“不是,方硯知,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沈舒年平日裏笑容都是溫和淺淡的,恰到好處的微笑讓人如沐春風,很少有像此情此景一樣笑得這般放肆。
他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眼尾幾乎都快要笑出眼淚。
沈舒年撫着胸口平複自己動蕩的情緒,可是看到方硯知坐在床上面如黑炭的模樣,到底還是破了功,調笑着說道:“你以為我要幹嘛啊?我說你怎麽扭扭捏捏這麽抗拒呢,原來咱們平日裏看起來霁月光風的方大公子私底下花花心思這麽多呢。”
他話說得揶揄,方硯知一臉黑線地看着面前絲毫不掩飾張狂笑意的沈舒年,覺得此人明目張膽地嘲笑自己,甚是可惡。可是本就是自己誤會在先,再怎麽不順心也是平白無故給人增添笑料,于是收起了英雄氣短的兔子尾巴。
方硯知秉承着打不過就跑,說不過就躲的優良傳統,身子往床鋪中一倒,直接栽進了柔軟的被子裏。他雙手抓着棉被蓋住腦袋,将自己蒙了個嚴絲合縫,想要隔絕沈舒年這笑音穿耳。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沈舒年的笑聲漸漸停了。方硯知感受得到身邊的床榻被壓軟了一些,該是人不聲不響地坐在了自己身邊。
果不其然,下一秒鐘沈舒年就出了聲。他的聲音因為方才笑得久了而顯得有些啞,卻依舊是那副溫柔悅耳的音色:“好吧,我不笑你了。”
方硯知沒有動作,心中仍在賭氣,有心想讓沈舒年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惹的人,此事必定要讓他知曉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道理,該讓他好好急上一番。
“真不出來?”
他美滋滋地想要給沈舒年一個教訓看,可是沈舒年沒有接茬,還直接就上了手,扯住他的被角想把方硯知從被子裏面挖出來。
方硯知本還打算負隅頑抗掙紮幾下,雙手揮舞的時候好像打到了沈舒年身上,只聽得人悶哼一聲。他心裏一跳,怕不小心傷到沈舒年,于是乖乖地收了手上力氣。
“力氣夠大啊方硯知。”沈舒年微微揚起了一邊眉毛,眼含笑意地看着方硯知亂糟糟的頭發,“你都多大了,還愛玩這種把戲。”
“你管我呢。”方硯知揉了一把自己的腦袋,将淩亂的發絲順了一道,沒好氣地對着沈舒年嗆聲,“我剛才沒打疼你吧,我不是故意的。”
沈舒年作勢摸着自己的心口,面露糾結之态:“疼死我了。”
方硯知掀起眼皮睨着看他:“還裝?我可不吃你這一套。”
沈舒年恢複了面色,起身将方才擱在桌面上的瓷瓶拿了過來:“衣服?”
“我自己來。”方硯知一把将東西搶了過來,将自己的外衣解開。他還欲繼續動作,卻見沈舒年面色如常地坐在床邊,半點沒有離開的意思。
“你不走?”
“我們都是男人,怎麽,你還怕我看啊?”沈舒年老神在在地瞄了一眼方硯知,忍不住低笑幾聲,“再說了,你傷在背脊,若你上藥不太方便,我也可以為之代勞。”
方硯知輕哼一聲,氣息吹起了垂在額前的幾縷頭發。他想了想,也覺得他和沈舒年兩個大男人,該有的夠有,倒也沒什麽可羞赧的。
和沈舒年越熟,方硯知對于古代文人墨客的幻想就越破碎。他原先還誠惶誠恐,後來才漸漸發現沈舒年那種溫潤如玉君子端方的模樣,十有八九都是裝出來的,本人實則非常惡劣,可惡至極。
長久地跟沈舒年厮混一塊,他說話也越來越不客氣了,直接不留情面地拆穿道:“道貌岸然,這點小傷我自己還是可以處理的,就不勞煩咱們日理萬機的沈公子了。”
莫名其妙被扣上一頂不太好聽名聲帽子的沈舒年心胸寬廣,不打算和方硯知這個小氣巴巴的人計較。他心情頗好地看着方硯知三下五除二地脫了自己的上衣,正手反手地嘗試着往身上抹藥油。
這傷口位置刁鑽,也不知道方二當時是怎麽砸上去的。方硯知換了好幾個姿勢去嘗試,伸長了胳膊使勁往身後夠,卻無論如何都差了那麽一點,最後倒是把自己累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他洩了口氣,看着沈舒年作壁上觀一副看熱鬧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全然忘了自己先前是如何對人放的狠話,耍賴一般将瓷瓶直愣愣地遞到沈舒年面前。
明明是求人話語,卻擺出一副大爺姿态,方硯知瞪着一雙眼睛看着沈舒年,理不直氣也壯地說道:“你來幫我,我夠不着。”
沈舒年覺得有些好笑,卻沒敢真的在方硯知面前笑出聲來,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又踩到了人哪條尾巴,惹得方硯知再次炸了毛,到時候可是真的不太好哄。
他接過瓷瓶,将一些藥油倒在手心相互磨搓,這才貼上了方硯知的脊背。沈舒年的掌心溫熱,帶着一種浸潤人心的溫度,和着藥油碰上來時,方硯知不由自主地,輕輕打了一個顫。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