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自從上次沈舒年英姿飒爽身手矯捷地在林間小路上好好地教訓了一通攔住方硯知的方大方二後, 這一行人竟然真的安安分分地消停了一段時間。
這一段時間內方硯知無所事事,沈舒年也不讓他幹什麽重活,簡直是把他當成了一個手不能提的殘廢。更讓方硯知難以接受的是, 自從上次一朝被蛇咬後, 沈舒年好像十年怕井繩, 擔心他自己一個人在外面被人圍追堵截, 所以也不讓他出遠門。
方硯知本來還想跟沈舒年吵鬧争辯一番自己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不需要他那麽緊張。可是他剛開了個話頭, 就見沈舒年朝他不鹹不淡地瞥了一眼, 方硯知被這哀怨眼神一瞧, 滿身的氣勢立即便偃旗息鼓了。
行吧, 沈舒年畢竟也是為了自己好,方硯知這樣想着,決定寬宏大量地不跟他計較這些有的沒的。
好在沈舒年沒有喪心病狂到要拘着他在附近的活動,所以方硯知還能在這周邊走動走動。他整日裏只能閑得無聊去招貓逗狗,惹得鄰居家的大黃狗一見到他就撒開了腳丫子跑, 生怕自己一個不慎腿腳慢了便慘遭薅毛之恥。
以他們現在的存款餘錢,足夠活得滋潤,甚至還有不少能做投資獲利。可是方硯知在現代炒股時就炒不明白, 一時興起去投了一把後虧得連褲衩子都不剩, 所幸最後及時止損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
如今方硯知一朝穿越堪稱小白, 換到古代背景更是對盈利方式一竅不通。想着要讓專業的人幹專業的事,方硯知大手一揮, 将這些事情全權交給了沈舒年打理。
沈舒年這個地地道道徹頭徹尾土生土長的古代讀書人, 多多少少也耳濡目染一些商賈之道, 總比他個半路出家的現代工藝品要如魚得水的多。
等到肩膀上的淤傷好得差不多了,方硯知才被沈舒年大發慈悲地解開了禁令, 可以去外面撒歡。當方硯知得到沈舒年的應允時,差點激動地從床上蹦起來給他行個大禮。
沈舒年面露無奈地看着方硯知神色欣喜,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口中話語卻像是潑人冷水:“你這表現模樣,倒讓外人覺得是我一直管着你,欺負了你。”
方硯知“嘿嘿”兩聲,讨好地從床頭膝行至床尾,慢慢挪到坐在床邊的沈舒年身邊。他雙手按住沈舒年的肩膀,向前俯下身子,将下巴抵住沈舒年的肩頭,笑起來有些傻乎乎的:“什麽話。”
他雙手繞住一圈從身前環抱住沈舒年,以一種背後抱着的姿勢靠在他的身上,湊到沈舒年的耳朵邊狗腿子似的誇獎道:“咱們沈大公子人美心善,管着我是心疼我呢,我又怎麽會不高興。”
“至于旁人言語,我又何嘗在意過這些。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家這個可不是那枯燥佛經,該是一本十全十美的天書。”
桌邊燃着的燭火投映出一片橙黃色的溫暖的光,落在沈舒年靛青色的衣袍上,襯托的他像是一個精雕細琢的玉人。這玉人從脖頸處悄悄向上蔓延出了一抹紅,最後堪堪停在了耳垂處。
也不知道是因為聽了方硯知這番沒心沒肺惹人誤會的話,還是因為方硯知靠得太近了。
方硯知實在是靠得太近了些,一呼一吸之間噴灑的氣息盡數落在了沈舒年的耳邊,讓人心悸地咽了口口水。
沈舒年被方硯知這樣毫無顧慮的抱着,一顆心怦怦直跳,渾身上下的血液都聚集一處,仿佛下一秒鐘就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他不敢開口說話,生怕這情意太過熱烈刺眼,最後會吓到方硯知。
藏在寬大袖袍裏的手暗地裏攥緊了拳,沈舒年修剪整齊的指甲即使再用力握緊也對他造成不了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可是他卻需要這麽一點微不足道的痛感,來讓他從方硯知的花言巧語糖衣炮彈中徹底清醒過來。
方硯知喜歡他,沈舒年是知道的。可是這份喜歡裏面,或許十成十的都是對朋友,對兄弟,對知己的歡喜。沈舒年不敢去想,到底有沒有那麽一分,只要一分,是方硯知曾經恍惚過的愛戀感。
沒有期待就不會受傷,沈舒年從小到大接受的都是正統教育,夫子教他四書五經,教他三綱五常。在這般規範又正派的教導下,他能明事理,知善惡,懂禮法,辨人心。
可是學堂裏的夫子從來沒有教授過他,如何去坦然地接受自己對他人的喜歡,如何去正确地看待這樣的情感,又該如何釋懷地開解落花有意而流水無情。
沈舒年活了二十年,平生裏第一遭對人有怦然心動的感覺。和他昔日同窗好友不同,他們都是溫香軟玉佳人顧盼,而沈舒年這裏,卻是個正兒八經的男人。
是的,方硯知是個正兒八經地地道道的男人。即使二人已經相熟至此,方硯知也十分依賴他在身邊的存在,可他畢竟也是個男人。
沈舒年不敢把自己心裏的所思所想和滿腹神情說于方硯知聽,因為他知道,但凡方硯知流露出來半分不适和勉強,甚至是厭惡與嫌棄,沈舒年都會對此肝腸寸斷,傷心欲絕。
現在方硯知還能無所顧忌地靠在他的肩上和他撒潑打滾,等到時候東窗事發,一朝捅破了窗戶紙,二人便是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
沈舒年忽然慶幸起來,幸虧屋內一豆油燈昏暗,只有月夜星輝作伴,在這般昏黃的環境下,即使方硯知再心思細膩,也看不出來自己悄悄紅了的臉。
他在心底暗暗嘆了口氣,想要貪戀這樣的溫暖懷抱。可是沈舒年知道,他必須逼着自己狠下這段心腸來,才能在之後和方硯知的相處生活中,給自己留有更多的餘地。
沈舒年反手打了一下方硯知攏住自己的胳膊,掙脫着從他的懷抱中站起身來立在床邊。他垂下眼睛整理了被方硯知壓皺了的衣服,眼底裏藏着許多不分明的情緒。
方硯知沒什麽心眼,很難覺察出來沈舒年這種細膩糾結的情緒。他抓了抓後腦勺的頭發,仰着腦袋看着身前的沈舒年,也不說話,只是直勾勾地對着人笑。
“還笑。”沈舒年心底沒來由地有些煩躁,這煩躁不知從何而起,卻燒得他的心火辣辣般的疼。而面前的方硯知一無所知,還對着自己這樣無憂無慮的笑。
沈舒年胸悶氣短,幾乎就要喘不上氣來。他忽然覺得,自己不能再在方硯知的房間裏面待下去了。
方硯知不知道沈舒年發生了什麽,只見他神色從先前的淡泊寧靜變成了一種難言的郁結壓抑。這變化之大讓他在這昏暗的屋子裏都能眼明心亮地覺察出來,可見沈舒年本人該是有多麽難受。
他本還想多言幾句去問問沈舒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先前還好端端地和自己玩鬧,現下就這般痛苦。可是沈舒年卻不願意和他多說,甚至一個眼神都沒有落在自己身上,三言兩語就将他草草打發了事。
方硯知皺緊了眉頭,不贊同地盯着沈舒年匆匆離開的背影。他想不明白為什麽沈舒年這種聰明人也會諱疾忌醫,不願意說出自己的真實情況。難道兩個人合力解決,不比他一個人捱着扛着要好得多嗎?
可是沈舒年卻不領他這一份情,方硯知賭氣地翻過身子,将自己的背對着大門口。既然沈舒年不願意告訴自己,自己也不上趕着去做這讨人嫌棄的事情。
方硯知拉過被子打算休息,閉上眼睛想要夢見周公,可是向來睡眠質量很好的他,此時卻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夜已漸漸深了,初秋的晚上雖然還是有些熱意,可是偶然從窗外吹進屋內的涼風卻還是能夠驅散濕熱,帶來陣陣涼爽之感。
方硯知煩躁地從床上坐起身來,将自己本來就睡亂了的頭發揉得更亂了。他鮮少失眠,此時此刻卻不知為何竟然睡不着了。
都怪沈舒年。方硯知想,要不是沈舒年不願意告訴自己為什麽那麽難過,方硯知也不會因為這事想不通而失眠到了這個時間。想着罪魁禍首或許就在一牆之隔酣然好夢,方硯知就氣得牙癢癢。
他非要去捉弄一番沈舒年不可,讓人也嘗嘗睡不着覺的滋味。
說幹就幹,方硯知起身披了一件外袍,又對着銅鏡稍微抓了抓自己頭發,将毛糙的發絲理順了一些,防止月黑風高被沈舒年以為是索命怨鬼,吓到人了可不好
嘴上說着捉弄人,可是實際上,方硯知還是放緩了自己的腳步。他撐着一盞油燈,慢慢悠悠地朝着沈舒年的房間走去,起腳落腳都極其輕柔。
等到他緩慢踱步到沈舒年床邊時,探身向上用油燈一照,卻發現沈舒年已經安然無恙地睡着了。
說是安然無恙卻也不盡然,沈舒年眉頭緊緊地蹙在一起,想來是夢中有魑魅魍魉擾亂他的清夢,讓他即使睡着了卻也不太安穩。
方硯知覺得自己僅剩一點兒的捉弄人的心思在看着沈舒年這般模樣時就已經消失殆盡了,他将油燈放在一旁防止晃到人的眼睛,見沈舒年被子沒有蓋好,半邊肩膀落在外面。
雖然還是秋老虎的時節,可是這風吹一宿,第二天必定要頭疼腦熱不可。
方硯知決定做個好人,動作輕柔地将沈舒年的被子向上提了提,還幫人仔仔細細地掖好了被角。确定不會弄亂之後,方硯知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傑作,打算轉身離開,手卻被沈舒年無意識地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