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蕭循想過裴酌會翻他的書房,但翻成這樣……意想不到。
原本整齊規列分門別類的防潮匣,全部移位,他掃一眼,便知七八個錯位了。
蕭循點了幾個位置,示意李如意重新整理。
他打開衣櫃,取出一套中衣,在屏風後洗漱。
無論是整理還是洗漱,兩人沒有刻意收着動靜,裴酌卻一點被吵醒的趨勢都沒有。
李如意整理完架子,發現太子依然晾着裴酌,并且在東宮洗漱,并不往常那樣回到太子別院。
他挑了眉,靜悄悄退下。
太子抱着一團新被,跨過裴酌的身軀,将床上那床更厚的絲綢被子展開扔到裴酌身上。
上床躺下,蓋上被子,宛如平常一樣睡着。
東宮的拔步床極為寬大,比裴酌在市區房子的卧室都寬敞,連踏板都好幾平米,能睡好多個人。他近日養成了早睡早起的好習慣,一看見太子殿下舒服的床就忍不住打呵欠,不過他沒上人家床,不太禮貌,他在床邊的踏板上坐着等太子,一不小心睡着了。
裴酌後背抵着床柱子,睡着睡着覺得床板有些硬,他迷糊中意識到自己又貪睡掉下床了,抱着被子摸着床沿一骨碌爬上去。
蕭循半個身子突然被壓住,在黑暗中睜開眼睛,艱難地抽出胳膊,往裏面挪了一些,從靠近床沿睡覺,變成睡在正中間。
一個時辰後,裴酌像大當家似的睡在正中間,太子挨着最裏側的靠板,擠到側身。
開天辟地頭一回。
天還未亮,燈燭的光暈透過拔步床的垂簾,暖暖的一團,裴酌的濃黑的睫毛輕扇,下巴在被子上蹭了蹭,柔軟光滑的絲綢被子被體溫烘得溫暖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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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被子真不錯,還香香的,跟以往的味道不一樣。
不一樣……裴酌僵住身體,他昨晚在太子府翻找內褲,結果沒找到,然後呢……
好像沒有然後了。
裴酌聽見身旁另一人綿長的呼吸,眼皮慢慢睜開,入眼就是木制床頂。
他不是睡床下嗎,怎麽跑到床上來了?
好像是自己爬的床,那沒事了。
不可置信,他居然比太子這個卷王起得更早?
太子的脾氣倒是挺好的,好像從一見面開始,他的諸多大逆不道行為在他這裏都掀不起波瀾。
裴酌坐起來,轉頭看着被自己擠到裏面的太子,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天才的想法。
他到處都找不到內褲,他那條四角內褲卷起來也有一定的體積,昨日蕭循衣服平順,無地可藏。
總不能穿在身上吧?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換一般人想破腦袋,都不會有這樣的猜測。
太子的智商又高。
他的智商也高,不謀而合。
裴酌眸珠烏沉地盯着蕭循,手掌攤開按在床單上擦來擦去,好像起跑前的熱身動作。
如果他假裝不經意地把手伸進太子褲裆裏,哦不,被窩裏,隔着衣服一摸,是他的就跑不掉。
這床上怎麽有兩床被子呢?要是只有一床,他根本不用多餘的動作就能驗證猜想。
裴酌摳着床單上的花紋,用這種探究的眼神盯了半晌。
他沒動手,是因為他不是變态。
蕭循早在身邊人呼吸一變就清醒了,卧榻之側,能容忍他人酣睡已是不易,至于清醒的裴酌,他沒有那麽信任。
閉目養神等着裴酌下一步動作,遲遲等不到。蕭循起身,他和裴酌的談話被瓊林宴打斷,還有話要問。
“你說的機緣巧合,是什麽機緣?”
剛醒來的嗓音帶着微啞,坦承而親和,在這樣的語氣下,任何人都不想欺瞞太子。
裴酌想借太子的手腕推廣理科教育,自然要給太子說明白說透徹。
他不知該如何描述科技高速發展的現代,想了想:“殿下有沒有聽說過,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大宣的都城就叫玉京,裴酌言下之意,他說得是另一重世界。
蕭循靜靜地看着他,眼神清明,毫無初醒的困頓。
裴酌摸了一下自己穿越到古代才有的長發,“仙人撫我頂,結發授長生。”
“我在夢中游覽白玉京,白玉京有鐵鳥能載人飛天登月,有鐵船能潛海捉鼈,日新月異,無人饑寒。這不是仙術,而是往後幾千年百姓的智慧所造。就如周朝人不會燒瓷,大宣人會,大宣人不會造鐵鳥,白玉京人會。
我在那裏學了太多知識,把這些知識教于子民,啓發民智,齊心協力。集後幾千年智慧于今朝,很快我們能有自己的白玉京。”
——我們能有自己的白玉京。
蕭循目光觸在他揪着頭發的手指上。
裴酌圈着頭發:“你覺得如何?”
蕭循:“前朝行的是愚民之策。”
裴酌:“你不會的吧?”
蕭循沒說會不會,起身越過他,從拔步床圍廊內側的櫃子上拿起衣服穿上。
裴酌沒脫衣服,比他方便,追着他推銷理科教育:“白玉京裏,風寒不會要人命,随便都能活到七八十歲。”
他拿起腰帶遞過去:“只要太子願意辦學,我來教他們。”
九年制太長,裴酌設想,第一批學生必然實行批量快速淘汰制,只教跟得上的。
蕭循拿起茶水漱口:“哦,收束脩嗎?”
“不能收,适合跟我學的大多交不起束脩。”
蕭循拿起桌上的奏折,裴酌幫他撥亮雁燈,“白玉京裏,有燈通電,夜如白晝,太子看一夜奏折都不會眼酸。”
蕭循:“如何挑選學生?”
裴酌撐着桌子看他:“有教無類,但萬裏挑一。”
蕭循:“萬裏挑一?先過目萬萬人?京中青年猶嫌少?”
裴酌:“有外地願意來學習的出路費,女子也要,太子殿下,你開個女子讀書先河。”
蕭循:“我只是太子。”
他俯身提醒他:“不一定能登基。”
裴酌啞了聲,反省他追着一個炮灰推銷是不是方向錯了。
但是目前二皇子看起來幾率不大,按照系統的尿性,三皇子的戰神稱號指不定也有水分。
裴酌茫然一瞬,突然想起一直被系統忽略的四皇子。
才七歲啊,可造之材,正是上一年級的年紀,好忽悠,老師說什麽是什麽。
無數歷史經驗告訴我們,四皇子撿漏的可能性大大的。
如果四皇子對理科感興趣,等他登基,上行下效。
裴酌:“太子殿下,能帶我去見見四皇子嗎?四皇子不上朝,我陪他讀書,等你下朝再細談。”
古代皇家教育,三歲就開蒙,不知四皇子接受新知識的能力如何,這很好驗證,裴酌教他一點數學就知道了。
“行。”
蕭循喜靜,卧室裏沒有宮人伺候,頭一回從醒來到現在,有個大美人追着他納谏,且逐漸離經叛道。
李如意進來執勤,看見平時睡到日上三竿的裴酌疑似伺候太子晨起,驚訝了一瞬。
現在還遠不到早朝時間,太子便跨過門檻,他低聲問:“殿下要去哪?”
蕭循看了一眼東方的天際,平靜地陳述:“裴酌知曉我不一定能登基,想看看四弟的資質。”
李如意:“……”荒謬!簡直聞所未聞!誰能像裴酌這樣奪嫡之争裏一天換三個主子,幾個腦袋啊?太子的資質還不夠好?!
裴酌尴尬,心思居然被太子這麽輕易地看穿了。
蕭循:“怎麽不走了?”
裴酌硬着頭皮跟上。
東宮這一側,跟皇子的住所很近,蕭循熟門熟路,借着殘月的清輝,不用宮人打燈,領着裴酌去了四皇子蕭琢的宮殿。
李如意上前扣響宮門,過了一會兒,宮門從裏面打開,宮娥被打擾好眠,不悅地投來一瞥,看見是太子,身體抖了一下,忙下跪迎接。
“參見太子,四皇子還未醒,奴婢這就去叫。”
蕭循擡手制止:“不必。”
“四弟額上的傷結痂了麽?”
宮人:“啓禀太子,太醫說已經結痂無礙。”
蕭循徑直走進內屋,摸了一下暖爐,按着蕭琢的腦袋左右看了下。
李如意連忙端來燭臺,讓太子看得更清楚些。
他總算明白,太子過來,不是真為了帶裴酌看看四皇子的資質。
為了不費一兵一卒扳倒顏貴妃,咳咳,只能讓四皇子受點苦。
李如意以為主子不會在意,這些天也沒過問,今日到底還是抽了時間過來。
嬷嬷讓四皇子額上貼着紗布,貼久一點,陛下看了可憐。
蕭循随手給它撕了,便打算離開,擡眸對裴酌道:“你在這待着吧。”
“太子哥哥!”撕掉紗布的動靜弄醒了蕭琢,他睜開眼,看見大皇兄出現在他宮裏,驚喜地喊了一聲,稚嫩的童聲像啄破清晨的布谷鳥。
蕭琢不怕冷地從床上跳下來,高興地站在太子面前,俯身有模有樣地行了個禮,問:“太子哥哥來看我嗎?太子哥哥用膳了嗎?”
蕭循:“還不曾。”
天色暗,蕭琢這才看見太子旁邊還有一個人,好看得男女莫辨,天真道:“太子哥哥,這是皇嫂嗎?”
裴酌心道,相信四皇子會撿漏,不如相信二皇子能上天。
地上冷,李如意把赤腳的四皇子薅了回去,并回答他的問題:“還不是。”
裴酌又想,但是太子身邊的人腦子也不好。
所以其實還是戰神三皇子最終贏家?
不敢說,感覺太子今早在陰陽怪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