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裴酌心裏七上八下,道:“不方便翻身,我們就下次吧。”

蕭循:“被子掀開。”

裴酌心裏默念坦白從寬坦白從寬,慢慢掀開被子一角,然後發現自己膝蓋上有一個大破洞。

他把自己好看的衣服賣了,但亵衣是不賣的,只是不買新的,經常換洗,在搓衣板上搓着搓着就破了個洞。

他沉浸夢鄉懶得起床,而精力旺盛的小崽子早早起床沒事幹時,就靠在他膝上摳褲腿上的破洞,一邊看動畫片,把銅錢大的破洞弄成了能露出整個膝蓋。

這都是帶崽的常規損耗,裴酌懶得補。

但顯然沒帶過崽兒的皇帝他不懂。

眼見蕭循眼眶又開始發紅,裴酌連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蕭循伸手捏了捏他的膝蓋,“是不是沒法走路經常摔?”

裴酌心道,裴複複才經常摔,他是個大人怎麽摔,除非他癱了。

裴酌:“其實我沒有——”

蕭循捂住了他的嘴巴,視線在炕上巡邏一遍,找到一個小瓷瓶,擰開塞子聞了下味道。

裴酌有點自得道:“這是我給複複做的羊奶霜,你抱複複的時候是不是覺得他的臉蛋奶香奶香的?”

雖然哪哪都灰撲撲的,但是畢設的臉面他有保護好。

蕭循“嗯”了一聲,挖出一勺。

Advertisement

裴酌有點心疼:“你皮膚那麽好,就不要抹了吧。”

蕭循把他翻了個身。

裴酌心裏一緊,完了,是更加暴殄天物的用法。

……

半個時辰後,蕭循依舊衣冠楚楚,裴酌咬着手背,有好多個瞬間,把蕭循月白的龍袍看成了醫生的白大褂。

明明是個皇帝,幹嘛要幹醫生的活兒啊?

蕭循用手指确認了裴酌的确無法自己生孩子,對他的說辭信任度從三分提到了七分,剩下三分扣在裴酌在他這沒有信譽度。

蕭循起身,在一旁的箱籠裏翻找衣物給裴酌換上。

裴酌眼睜睜看着蕭循把他全部的衣服都翻了出來,結果沒有一件皇帝大人滿意的,越翻臉色越黑。

蕭循又将衣服一件一件疊回去,蓋上箱籠。

裴酌剛才流了汗:“你倒是先給我一件。”

蕭循語氣不佳:“等着。”

他開門出去,李如意跟着裴複複去抓兔子了,李二在玉京沒有跟來,裴酌聽見蕭循在吩咐一個侍衛,對方并不如李如意善解人意,蕭循得說得明白一些:“将龍舫上黑色箱子裏的衣服取來一套。”

蕭循居然是帶着他的衣服南巡的!

裴酌抿了抿唇,突然有些慶幸,在揚州提前被抓也不是沒有好處,不然蕭循帶着衣服南下,晃了一圈沒找到他,又原封不動帶着回去,那也太凄涼了。

他察覺到蕭循一直站在門口,安排交代事情。小崽子要飯打斷了天子的公事,那邊還有一幹大臣等着呢。

裴酌慢吞吞才想起這茬,想讓蕭循先去辦正事,門扇吱呀一聲,蕭循便捧着一套衣服進來了。

裴酌被挖起來,被蕭循親手換上華麗舒适的套裝……他發現蕭循的審美就是套裝,從頭到腳要成一套。

最後系腰帶的時候,裴酌努力氣沉丹田,憋了一口氣在肚子裏,使得腰圍正好。

蕭循揉了一下他的腰側,裴酌頓時破功呼出一口氣,小腹扁回去,按照兩年前的尺寸做的衣服,腰帶有了盈餘,能多容納一掌。

蕭循把手掌貼在腰帶內側,垂眸時睫毛掃起的風都帶着冷淡。

他悶不做聲,在裴酌腰帶上挂小金飾,整套衣服是淺色系,腰身纖細,布料雪白,唯有小金墜子随着動作晃動。

蕭循捏着他腳腕上的鏈子,道:“缺錢怎麽不當了?”

裴酌:“我怕你派人監視當鋪。”

蕭循:“……”

他看見大雁腳上的金圓環後,立刻命人注意當鋪裏有沒有流通裴酌衣服上的金飾。

裴酌才不傻,他把那些金飾當成報酬支付給農場裏的工人了,并與他們約好,除非危機情況,不然三年後才能拿出來變現。

他的金子好看,那些嬸嬸們都攢起來了,說以後給女兒當嫁妝。

蕭循聽得牙癢。

裴酌的腳腕被握疼了,換上一副語氣:“你送我的有寓意的東西,我怎麽可能舍得當,還要當傳家寶一樣傳給複複呀。複複戴着可好看了。”

蕭循彎腰抱起裴酌,徑直走出去。

裴酌:“你抱我去哪?!”

“驿館。”蕭循看了一眼四周,慷人之慨道,“此處便留給你收留的苦命人,裴夫子這麽心善,和朕擠一擠,省出一個房間吧。”

等候侍衛取衣服時,蕭循便得知了裴酌貧窮的真相,父子倆一路走一路撿乞丐,最後把住處變成了收容所。

乞丐都不要飯了,他兒子出去要飯。

蕭循心中五味陳雜,追根究底,是他沒能讓所有人安居樂業,才有了裴酌和富富的心軟不忍。

王公貴族錦衣玉食,街上乞兒饑寒交迫。

是他這個皇帝還不夠好。

……

天子下榻驿館,并沒有提前擴大規模,還是普通的樣子,屋子沒有幾間,蕭循讓他們保持原樣,不要興師動衆,今日首次對屋內做了更改——換一張更大的床。

裴酌剛被放在床上,出去抓兔子的複複便回來了。

小崽子一身富貴,脫掉了大大的遮陽帽,他在揚州的熟人多,叔叔嬸嬸見了他都要停下腳步,仔細一看,試探着喊:“複複?”

裴複複:“嬸嬸,是我噢。”

“真的是複複啊!換了一身都認不出來了!”

“這是誰的崽兒?”

“就是複複!”

“這一身真好看。”

“看見複複我就好想當奶奶。”

裴複複收獲了一籮筐的“都認不出來了”,回家一見到衣服好看的爸爸,立刻有樣學樣。

他摸着腦門,疑惑小聲:“爸爸?”

裴酌:“嗯?”

“噢,真的是我的爸爸!”裴複複笑起來,“爸爸,我都認不出來了。”

裴酌:“……”崽兒,不要坑爹啊,蕭循好不容易忘記這事。

蕭循腦門青筋直跳,很好,一個認不出兒子,一個認不出爹,都沒見過對方穿好衣服是吧。

裴複複:“叔叔,是你給我爹買衣服了嗎?謝謝叔叔。”

蕭循:“是你爹留在京城的衣服,我只是幫他帶過來。”

這樣噢。

裴複複機智道:“爸爸,下次先賣複複的衣服。”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新衣服,“爸爸的不賣。”

剛才路上的嬸嬸都說“複複,這件衣服這麽好看,不要穿着它要飯了,髒了不好洗。”

裴酌突然覺得他兒子說話跟蕭緋有一拼。

明明是嫌棄衣服影響要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多心酸。

蕭循蹲下來,和裴複複平視:“富富,我叫蕭循。”

裴複複禮貌道:“蕭叔叔好,我叫裴複。”

蕭循目光壓在裴酌身上,難以形容道:“小名叫富富,大名也叫裴富?”

裴酌:“不行嗎?”

蕭循深吸一口氣:“沒什麽不行,我會如實告訴太傅你窮到給孩子取名富富。”

還拿太傅恐吓他?

覺醒了裴先覺記憶的裴酌頓時害怕,“你不要跟太傅胡說!才不是富貴的富!是一元複始的複,山重水複的複,臨行複開封的複!”

蕭循定定地看着裴酌,“你看過我寫的信。”

裴酌:“唔。”

蕭循:“卻絲毫不肯心軟回信或是托夢。我派人去嶺南找你,二月二抵達,你還躲起來,找另外的夫子糊弄欽差。”

裴酌舔了下唇,這賬好像根本算不完。

裴複複聽到了熟悉的日子,道:“叔叔來給我過生日噢?”

蕭循話音一頓,又看向更加心虛的裴酌,閉了閉眼。連孩子出生了也沒有心軟過一刻想要告訴他。

他對裴複複道:“你爸爸癱了,不能下床,今天就待着這裏。你也待在這裏跟雪粒玩,叔叔去上班賺錢,好不好?”

裴複複:“好噢。”

蕭循把雪粒喚進屋,把門關上,命人看着。

他初到揚州,午膳可以不跟官員一起用,但必須得跟江南的大小官員碰一面。

裴酌看着蕭循揚長而去,後知後覺,他這是被蕭循用“癱了”為借口,軟禁了?

鹹魚怕什麽軟禁,求之不得,以後可不要求着他一起去爬山。

裴酌:“複複,午睡了。”

裴複複:“爸爸先睡。”

裴酌并不強求他午睡,聞言就迷迷糊糊地自己睡着,直到某個時辰,生物鐘突然啓動,提醒他還有個補習班沒上。

對哦!他還要給劉員外家的少爺補習!

不是他多熱愛上班,而是收了人家的錢,要有始有終,就算後面不能補習了,也要給人家指點一下以後的學習規劃,完美收尾。

裴酌湊到門邊,輕聲道:“李如意。”

外面果然是李如意。

“裴夫子。”

裴酌:“你開個門,我得出去上課。”

李如意油鹽不進:“裴夫子在哪裏上課,我幫裴夫子請假。”

裴酌回頭看了一眼在牆角抱着雪粒睡得香香的崽子,崽兒啊,我們被軟禁了知道嗎?

早知道不裝癱了。

裴酌把他和雪粒分開,抱到床上去睡。

裴複複感受到爸爸的氣息,腦袋朝着他睡着。

裴酌看着裴複複,突然想到,蕭循是早就發現他裝癱了吧?

當時蕭循抱着要飯的崽子一進來,就把小崽子放在床尾,小崽子肆無忌憚地往裴酌腿上爬,裴酌因為癢癢輕微躲閃。

蕭循定然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他每一個關節都能動。

他裝癱,蕭循樂見其成,說不定還在心裏說“癱得好”。

蕭循出去了一下午,晚飯也沒有回來吃。

裴酌吃完晚飯,想出去溜達一下,再次被拒絕。

李如意愛莫能助:“小公子可以出來玩。”

“夫子不過才在屋裏呆上半天,便受不住了,這兩年一到年節,朝政休沐,陛下要麽在桃李河岸站上半天,要麽在夫子曾經的宿舍徹夜孤坐,屬下看着十分不忍,因此今日就是再不忍夫子委屈,也不能開這個門。陛下不是想軟禁夫子,而是實在怕一回頭夫子不見了。”

李如意的賣慘,雖遲但到。

可惡,每次都很有用。

裴酌抱着小崽子躺回床上,道:“崽兒,下次看見蕭叔叔,叫他爹。”

蕭循似乎打算循序漸進,并沒有一上來就強行告訴崽兒,讓他認爹,怕他不能理解。

裴複複:“唔?”

裴酌:“對哦,就像複複有兩罐子肉松,一罐甜的,一罐鹹的。複複也有兩個爹,一個是我,需要複複去要飯。”

“另一個是蕭叔叔,你跟在他後面,随便跟誰要飯都能成功。”

裴複複:“真的噢?”

裴酌嚴肅:“真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