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送給你的頭頭

夏知之眼睛一亮。

偌大止涼山莊,當然不能靠一個夏亭撐着,夏長風底下還有一堆弟子。其中大弟子名為星朗,是夏亭七八歲時從路邊撿回來的——止涼山莊大少爺,有個不為人知又廣為人知的愛好,他特別喜歡“撿孩子”。

不拘于人類,少不更事時,他甚至在寒冬撿過一窩蛇回來,并企圖放在老父親棉被裏養。

說遠了,星朗和夏亭不同,雖說夏知之以往不出二門,與莊主弟子沒太多交集,但沈山南進門時,這些弟子可都在山莊,星朗不可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更重要的是,相比還算正人君子的大哥,星朗絕對是黑餡兒的!

他向門口望去,便見星朗身着鴉青色弟子服,帶着一群弟子浩浩蕩蕩進來。他仿佛沒瞧見廳中劍拔弩張的氣氛,笑問:“來客人了麽?”

重彩翹着腿,拉着小兒子的手欣賞得入神,夏長風還是一臉沉痛:“唉。”

夏亭頭疼:“快将人放開,都是北寒門的貴客!”

“哎?這得怪小師弟們疲懶,竟不曾告訴我。不過我也是無心的呀,敲見這些人鬼鬼祟祟在山莊門口,沒想到還能是貴客,着實頭一次碰見,”星朗揮揮手示意放人,看半響終于“恍然大悟”:“原來是北寒門,我還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多有得罪了,諸位老前輩們不會與我這個小子計較罷?師父,要不我去讓摘星樓收拾幾桌好菜,好好招呼各位老、前、輩?”

北寒門那主事的太上長老面色十分難看,饒是再重的心機,也難以忍受幾個小輩擠兌自己,當下寒聲道:“呵——好!止涼山莊既然如此氣盛——”

他話未說完,旁邊傅魈實在難忍,雙目赤紅,布滿血絲,幾欲爆裂出來。他突然怒喝一聲,掙脫了黑衣衛的束縛,直将劍擲向夏知之!

夏知之被他的吼聲吓了一跳,傅魈全力一擊威勢驚人,那柄劍勢如破竹,黑衣衛縱身阻攔,兩柄長劍都被斬斷,電光火石間,沖着夏知之面門襲去!

傅魈的聲音沙啞,他發鬓微散,狀若瘋癫:“讓你為我兒陪葬!”

“小心!”

“小弟!”

猛然間只聽耳邊有呼喊,然而來的太快,夏小少爺根本躲閃不及——他只來得及閉眼,然後便聽“铛”的一聲長響......良久,不見疼痛襲來,才慢慢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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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一手持鞭,一手捧茶,人還坐着,鞭尾堪堪勒住劍柄猛地甩開。

長劍一陣桄榔響,重彩“砰”地将茶杯重重擱在桌上,震得全場——尤其是以莊主為首的,連帶着止涼山莊衆人都一個哆嗦。

“老匹夫,我敬你是前輩,再三忍讓于你,你倒自己找死來了,”她慢斯條理道,緩緩站起,長鞭“啪”地甩在地上:“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在止涼山莊叫嚣,公然欲殺我兒,搶我兒媳?你當我重彩是死人嗎?!”

身後衆人默默縮了縮脖子,星朗悄悄蹭到夏亭身邊企圖汲取一些勇氣,夏莊主愁眉苦臉:“唉,傅兄,這又是何苦.....”

誰都不敢攔,眼見重彩那一鞭子蓄勢待發,門外忽然一陣喧鬧。

一個滿身狼狽的北寒門弟子沖進來:“門、門主,不好了!少爺、少爺的頭不見了!”

傅魈渾身一顫:“你說什麽?!”

那弟子哆嗦個不停:“守靈的弟子、弟子們都被迷暈了,醒來一看,少爺的頭...頭不見了!脖子、脖子上的肉,全是、全是血!!”

傅魈目眦欲裂,像是要硬生生從眼眶裏擠出來,數秒未動,然後猛地噴出一口血。

“門主!”“門主!”“傅魈!”北寒門衆人頓時圍了上去。

“到底怎麽回事,”夏亭眉頭微皺,低聲快速問星朗:“你在外面可有打探到什麽?”

星朗:“他們早上怎麽說的?”

“知之昨日與傅風樓起了沖突,被不少人瞧見。有懷疑山南暗中跟蹤報仇的,也有說傅風樓手上那傷口是山南造成,暗中抹了毒的——亂七八糟,可見都是猜測而已。然而他們來勢洶洶,卻又敢直沖着山莊,奇怪的很。”

“豈止,”星朗搖頭:“你可知傅風樓在哪兒死的?”

夏亭微怔:“黑衣衛說将他放在了柴房......”

“呵,柴房,”星朗面色微冷:“十九帶人回報,他死在紅酥閣小倌的床上,今日淩晨才被人發現,我去偷偷瞧了屍體,是被人掏了心髒死的。”

夏亭:“掏心?!”

“整顆心都被挖走了,還是紅酥閣的老鸨發現才喊得人,北寒門豈能不知其死因?”星朗颔首,旋即沉吟:“不過我回來時,他的頭還在......”

他輕功來回也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即便方才在門口等了一會兒,也不過一刻鐘。

那弟子慌慌張張跑來,不可能比他更快,豈不是說星朗前腳離開,後腳就有人割了傅風樓的頭...!

夏亭面色微變,與星朗對視一眼,星朗也沉下臉,悄無聲息的離開。

他輕功卓絕,此前并未刻意掩蓋行跡,這會兒得趕緊去清理痕跡,若是真沖着止涼山莊來的,恐怕還有後招。

那邊北寒門長老憤怒的帶着門主要走,揚言領教了止涼山莊的嚣張跋扈,日後好好說道。

夏莊主還是一副老樣子,長籲短嘆“何必呢何必呢有話好好說”。

混亂中夏亭看見自家小弟面色微白,心裏一個咯噔,忙問:“知之,怎麽了?”

夏知之看他一眼,搖頭。

傅魈...傅魈那雙赤紅的眼睛瞪過來,吐血暈厥的時候,他眼裏晃過血染的花白胡子,不免有些......

他有些慌神,又咬牙,心裏給自己幾個巴掌清醒清醒:夏知之,你可憐他白發送黑發,誰可憐沈山南年幼失怙?傅風樓或許無辜,但沈山南也是無辜的,他昨日明明一直與你在一起,你在怕什麽,你在懷疑什麽?

——南南可沒有父親為他拼命!

重彩上前時将他推到了夏亭身邊,方才星朗與夏亭的對話,他隐約也聽見一些,瞧着北寒門的人滿懷恨意的離開,問道:“大哥,那個傅風樓的......”

夏亭按住他的肩膀:“此事你不要再參與了。”

夏知之咬牙,心知自己是個戰五渣,不能拖衆人後腿,但是傅魈的眼神總在面前晃來晃去,要他幹等,他着實等不住...

“那,那我去找薛老,”他道:“我想學毒術。”

夏亭吃驚:“毒?”

夏知之點點頭,又搖頭:“我太弱了..”除了打嘴炮,什麽也做不了,他要是夠強,撒一把毒,今天誰也別想跑。

夏長風聽見他們說話,忽然問:“知之啊,你不學醫了?你的醫經背下來了?”

“啊!!你不要問!”夏知之使勁跺腳:“都要學!嗚,你不要打擊我!”

見他委委屈屈泫然欲泣的樣子,幾個人都是松了口氣,這才是小弟/兒子啊,剛才嘴巴那麽利索的,簡直吓一跳。

夏長風想了想:“爹倒是認識個人,此人醫毒雙絕,我記得他倒是留下幾本冊子,不過放在城內錢莊裏...”

話沒說完,被夏知之拽着胳膊拖走了,嘀嘀咕咕道你沒看見娘臉都黑了嗎,這是我們爺們兒內部的事,你偷偷拿給我看...

重彩甩了甩鞭子,可惜甩到哪個都心疼,恨恨的收回去。

夏亭與她知會了星朗的事,便帶着黑衣衛離開。

止涼山莊在這一帶盤踞已久,按理說城內一點風吹草動都應躲不開他們的視線,然而傅風樓就真在他們眼皮底下死了,即便北寒門不盯着他們咬,此事他們也決不能置之度外。

......

內院。

“咯吱”一聲,窗戶被輕輕推開。

沈山南倚在床頭,手裏捧着一個巴掌大的盤子,盤子上有各色蜜餞和兩塊精致的小糕點,這是夏小少爺怕他吃藥太苦,早晚讓人備着的。

他沒有吃,只是睡醒以後四周無人,便将那盤子端在手上,垂着眼一直看。

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劍就在手旁,聲音響起,來者将一個東西扔了過來。他先是撚起一塊蜜餞,旋即像是想到什麽,又放下了,從懷裏摸出銅錢,彈指射出。

銅錢撞到那東西,噗地的陷了進去,那物受撞擊墜落在地。似是個綿軟的球,分量卻頗重,滾了幾圈才停下。

“哎呦!”窗邊傳來一聲嬌呼:“你幹什麽呢!”

來者身量不高,從窗戶跳進來,心疼的去撿那球:“我好不容易偷來送給你的見面禮,你怎麽陷了個銅錢進去,這面皮不都壞了麽。”

她走近,懷裏抱着的,竟是一個人頭!

那人頭雙目圓瞪,長發散亂,滿臉鮮血,死不瞑目,赫然便是......傅風樓!

那人走到沈山南身邊,翻來倒去檢查,嘆氣:“還壞在鼻子,沒法做皮了,你看看你,總是浪費我的東西。”

“唉,不過這本來也是送給你的,罷了罷了。”

沈山南這才有了些反應,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來者是個年輕姑娘,單看容貌,似乎只有二十來歲,眼神也是清澈有神。但看她的手,卻又似雞爪一般,像是七八十歲老人的手。

那姑娘捧着頭湊過去:“壞雖壞了,好歹是個禮物,你們中原人不都講究這個?喏,給你。”

許是靠的太近,血腥和腐肉的氣味一股腦兒沖上鼻尖。沈山南微微皺眉,側過頭,離那人頭更遠些,吐出一個字:“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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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吱吱:所以南南到底是說“滾”多,還是說“是”多呀(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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