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但如果不是夢

他在衆人的注目下掀開被子,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瞬間沖出來。

“這是誰?”良久的沉默後,夏知之啞着嗓子問。

驚訝于兒子既沒躲,也沒叫——他剛才踩到蛇都叫的喘不上氣,重彩心情忽然好了一些,道:“傅風樓。”

又是良久的沉默,傅風樓的頭是被長索絞斷、拔下來的,已經流幹了血,只剩下一片猙獰。皮攪合着長發,像是被撕破的紙,還粘着肮髒的血漬與塵土。

肉被擠出皮外,白色的筋還維持着原來的外形,一條條像蚯蚓,在已成一片糜爛的肉裏起伏,一起攤在被子上。

這都不是最恐怖的,人的眼睛,才是最恐怖的東西。

一個面容英俊的青年,如今猙獰而肮髒的完全看不出原貌。鼻梁處一個銅錢,深深嵌在發絲與血污糾結的肉裏,嵌在森白帶着血絲的骨頭裏。

夏知之忽然嘔了一聲,重彩微驚,要将那物蓋上,他竟還有餘力擋住。

一次作嘔後,就像起了個頭,不停的作嘔要吐。

他拽住重彩袖子,斷斷續續問:“哪裏來的?”

重彩:“苗疆前聖女,喚名阿索娜,帶來的。”

夏知之:“她要什麽?”

重彩:“她原先拿沈山南試蠱,過來索要他的血肉,怕是為了煉蠱,至于這頭,也不知道帶來做什麽。”

威脅麽?不像,難道是敲門磚,誰知道這些變|态心裏怎麽想的?

重彩此刻見他冷靜,比見他崩潰還不安,好似暴風雨前的寧靜。

想警醒兒子是真的,覺得沈山南危險也是真的,但她眼見阿索娜手不留情,沈山南本身着實無辜,同樣是真的:“沈山南就是被她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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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夏知之示意自己明白了,他的嘴唇和手都在顫抖,卻仍自己動手将被子蓋上,道:“早先好像聽星朗與大哥說過,他們知道了嗎?”

黑衣衛:“已派人去尋了。”

夏知之又問:“還有誰看見這個?”

黑衣衛搖頭:“都在場,沒有旁人了。”院裏的小厮之類都已遣開。

夏知之對重彩道:“這個不能交出去,等他下葬了,再尋機會一起入土吧。”

重彩愣了一下,說實話,她都沒考慮過要把頭還回去。

“好...你去哪兒?”重彩見他要走,問道。

夏知之:“嘔,吃、吃晚飯。”

他堅強的挪回沈山南身邊:“都說我不是小孩兒了,娘,不用擔心我,我都...我都懂,不會害怕的。”

說罷,故作鎮定的道:“大家也都不用怕,該吃飯吃飯去。娘,南南還有傷,我先帶他回房了。”

至于傅風樓的頭,估計大哥回來還得查一遍,得虧是冬天,不然早就馊了。

重彩看着他離開,被兒子的反應驚住了,原先想做的教導或是警告完全沒派上用場,不由心情複雜。左思右想,決定去打夏長風一頓出出氣。

她年輕時候可沒這樣,肯定是夏長風的問題。

這院子剛被掃蕩過一遍,怕遺漏了毒蟲,此刻不能住人。夏知之拉着沈山南的手冰涼,掌心全是汗水,一進客院便迫不及待的奔到樹下狂吐。

寇思和其他小厮被黑衣衛叫過來,大呼小叫的給他清洗漱口,一直吐到深綠的苦膽汁都出來,才虛脫的被架回房內。

沈山南在不遠處跟着,插不上手,夏知之癱在椅子上,見他一個人孤零零站在外面,難過的情緒頓時湧上,可憐巴巴喊他:“南南,我想喝水。”

有小厮趕忙遞茶,被寇思一胳膊肘子怼到沈山南面前,稀裏糊塗的就把茶杯遞給了他。

沈山南從夏知之看到頭、與重彩對話起,周身的蠱蟲在極短時間內反複發作,血液中的叫嚣穿透骨頭振聾發聩。他沒讓人看出來,實際在某個瞬間,眼前甚至如之前重傷時一片斑駁,旋即驟黑驟白,看不見東西。

此時他眼中漸漸清晰,端起茶,終于靠近了。

夏知之就着他的手喝下一整杯,餘光看見他傷痕累累的手指和手臂,又汪得一聲哭成了狗子。

捧着差點被人搶走的胳膊,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難過的不行,恐懼與難過的心情充斥着整個心髒,好像剛把胃裏吐空,又要把眼淚都哭幹似的,幾乎連思考的餘地都無。

整個腦袋裏就只有一個念頭,胳膊腿兒都是他的,哪個都不能缺,狗屁苗疆,狗屁聖女,王八蛋,都給爺死!嗚嗚嗚...

他哭了足有半個時辰,到最後想起什麽,打着嗝擡頭:“我那堆書呢?”

寇思被他感染的也眼淚汪汪,看着就特別有默契:“都給您收起來了,要拿來麽?”

夏知之:“都搬來,還有晚飯。”南南生病了,不能不吃飯。

他這狀态,大家一看就知道是在強撐、故作冷靜。寇思摸摸眼淚,指揮人都端上來。

沈山南被他一把薅住以後就沒有動過,小少爺抱着他的腰哭的最厲害的時候,他還記得給續了點水,至于心裏在想什麽,就沒人知道了。

總之他目不轉睛的看着少爺哭,很專注的樣子,但也沒勸,就很奇怪。那身氣場看的暗處的黑衣衛們心裏毛毛的。

好像比之前更......

夏知之完全吃不下,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坐在桌旁,給自己填鴨。

填半截又想吐,沈山南适時輸了點內力進去,讓他舒服不少。

好不容易快解決這頓痛苦的晚飯,夏亭踏着夜色進門:“知之?”

少爺蔫了吧唧的看了他一眼。

夏亭被他這模樣吓了一跳,下意識轉向沈山南想問怎麽了,見沈山南面無表情的樣子,頓了頓,識趣地問寇思。

寇思也不知道,他純粹是被小少爺感染的哭唧唧,最終還是黑衣衛回得他。

夏亭又心疼又哭笑不得,拍了拍蔫蔫的弟弟,弟弟問:“頭我都見到了,剩下的也不必瞞着我了,大哥你查到什麽了嗎?”

夏亭斟酌了一下:“傅風樓死在風月場所,那小倌已被我們的人找到了。”

夏知之:“咦,小倌沒死?”

夏亭面色一肅:“對,他說當時...”

傅風樓在夏知之這裏受了一肚子氣,還攢了滿身的邪火。在柴房醒來後已是晚上,內心暴虐實在受不住,便草草包紮了傷口,去買了個小倌。

他出了很多銀子——足以買命的銀子。

他并不是一個沒腦子的人,若是平時,怎麽着也不會直接去紅酥閣,可那一刻怎麽也等不及了。羞惱和邪火沖暈了他的頭腦,他沖進去,選了個看上去...嬌弱又天真的,扔下銀子拽着便進了房,将人捆在了床頭。

這一段,夏亭并沒有直說,夏知之好像也沒意識到他選了個什麽樣的人,滿心眼都在卧槽這什麽人渣上了。

夏知之惡心問:“然後呢?”

夏亭:“小倌說,他被蒙住了眼,聽見傅風樓鞭子抽過來的聲音,但是沒受傷——傅風樓抽一半,忽然悶哼了一聲。”

然後便是血腥味。

小倌被綁的很緊,正驚惶時,聽見一個很年輕、甚至帶着笑意的聲音:“他死了,不會再欺負你了,別害怕。”

“男人的聲音,還很年輕?”夏知之追問。

夏亭皺眉:“是的,那人還說:‘他的心髒于我有用,便當作利息,身體你要麽?’,小倌吓得六神無主,哪裏能有反應?那人又道:‘你也不要,那就扔這兒吧。濯濯,送他出城。’”

“卓卓?”夏知之驚訝:“兩個人麽?”

夏亭點頭:“聽是這個音,那小倌不會武,聽不出到底有幾個人,至少是兩個罷。”

他想了想,又道:“那個喚名‘卓卓’的人,只解開了他手腳的束縛,沒松開蒙在眼上的,小倌說他也沒敢動。不過出城時是抱着的,感覺那人身上有許多石頭,因為太多了,即便是慌亂之中也難以忽視,膈得很痛。”

他們的勢力在城外搜到了這個形跡可疑的小倌,逼問兩句便全盤拖出了。

夏知之聽聞“石頭”二字,差點沒打翻手裏的碗。

他猛看向沈山南,沈山南一臉無動于衷。他問:“南南,我們那天看見的,是不是?在街市上,那個、你說的那個苗疆的乞丐——”

好在沈山南對他的話還是有反應的,點了點頭。

夏亭:“對,我來找你,就是想問,你們還記得那人長什麽樣麽?”

夏知之立刻站起來:“我記得!我好似見到過他的側臉,來書房,我畫給你看!”

他對人體結構不是那麽精通,但是當初和姐妹們一起學彩妝,對面部一直“深有研究”。後來小舅要求他能手繪工程制圖,便狂補過素描和透視,雖說比不上美術專業,但畫個大概還是沒問題的。

他“常年”深居寡出,連最熟悉他的重彩都很忙,即便多個繪圖技能,也可以推脫給為了學易容。

至于寇思這個貼身的小厮,年紀小又有點死腦筋,比夏亭好糊弄。

讓寇思找了炭筆,趴在紙上打草稿。

夏亭看不懂他在幹什麽,也沒催。只是心裏着急,便強行将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去,見沈山南默不啃聲的坐在一旁,問:“山南,你怎知那人是苗疆的,在苗疆見到過?”

沈山南看小少爺畫畫,連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等了個寂寞的夏亭:......

還是夏知之聽不見回應,好奇擡頭,沈山南才惜字如金的“恩”了聲。

夏亭:......原來你不是沒聽見啊。

他摸了摸鼻子,心道要不是長留先生親自送你過來,拿着契書我都不敢認,人怎麽能變化這麽大??

因為不是要很精細,熟悉了手感後,夏知之畫的很快,不一會兒一個栩栩如生的身影便出現在紙上。

寫實派的畫法,陰影打完,夏亭直接目瞪口呆。

“這...”他震驚的看了眼弟弟,又看了眼畫,又看了眼弟弟,陷入和夏長風同樣的自我懷疑中。

這麽多年,難道他們都委屈了知之,其實知之是個神童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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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吱吱:(狂躁中)懷疑路過的要偷我媳婦兒胳膊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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