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魔高一丈

章四九  魔高一丈

朱絡自诩識人不算多,有本事有來歷的卻不少。碧雲天在煉氣界中有“神京”之譽,立門以來,千百年間,得六祖皆有道名,東陸旁家無可比肩,便也養出了一族骨子裏的矜傲之氣。他身為南天離大弟子,平時随侍師長左右,見識過許多不凡,自有眼界。但此時此刻,不過随意掃過的一道視線,未駐便離,卻叫他覺得仿佛被霜天冷月照了個通明,肺腑皆透,纖毫無遮。

若在平時也就罷了,偏偏眼下他正該算是心虛忐忑,登時覺得好似一瓢涼水兜頭澆下,心神皆震。一陣夜風吹過,連前心後背都覺一片濕冷冰涼。朱絡脫口“啊”了一聲,這才緩過神,一摸身上,從內到外的兩三層衣服,在這短短一瞬,已被冷汗滲透了。即便身懷修為不懼寒暑,但大冬夜裏,這般一身透濕吹了風,照樣也是冰寒徹骨,滋味相當難以言說。只是當下他顧不上這些,心頭狂跳着再去看對面窗戶,那道者已挪步走開不見,似乎只是随意經過時掃上那麽一眼,全不值得在意什麽。

朱絡卻是打心眼裏生了一股慶幸劫餘的感嘆,到此時才察覺自己因玄瞳之擾,竟是一直陷身虛神不穩的狀态。若就在這般不自知的情形下再去運功靜坐,說不得就是個走火入魔的下場。那位住在對面的道長不知是什麽來歷,一身修為想來已近登仙之境,才能在舉手投足間,渾圓周遭雜氣亂息,沐以清正。即便無意,一眼之勢,也能使得自己原神凜然歸位,免去一難,也才有了當下這尚可後怕的餘地。

朱絡一時醒悟了這一點,曉得對方并不稀罕自己道謝,便捏着潮濕的袖口晃晃蕩蕩也回了屋。坐下再思,雖說回想起玄瞳詭異的引誘之能還是有些後怕,先前那種兩股戰戰杯弓蛇影的驚懼之感卻淡了許多,這才明白自己早在野湖動用玄力之時,就中了玄瞳的道,被那股強大的力量在不知不覺中壓制了心神,因此所思所想也變得如同驚弓之鳥,甚至怕在單人獨處的環境受其所迷……懼極成反,若未被适才一眼看破,說不定再這般在驚惶中掙紮上一段時日,就徹底垮了心智,順其意而沉淪。

想到這裏,朱絡登時沒忍住的拍了桌子,張張嘴想罵兩句,但琢磨一下還是自己動用異力在先,才有這一串後續,底氣又變得有點兒不足。只能吹眉瞪眼一通,把氣憋給了自己的五髒廟,空蕩蕩的肚子登時氣了個半飽。

客棧的夥計手腳麻利,這般半夜,回來得竟也不慢。提了一盒子面餅和幾樣小菜,不功不過,填飽朱絡還空着的另半邊肚子是足夠的。

朱絡順勢摸了幾個銅錢塞給他,笑嘻嘻打聽:“對面屋子裏住的似是個道爺,如今道爺也這般有錢了?住這樣好的屋子?”

這小夥計恰巧是個兜不住話的,你不問他還想找人八卦,何況又是給了打賞,立刻噼裏啪啦倒豆子般掀底:“道爺有沒有錢咱是不曉得,不過跟道爺同來的小少爺必然是不一般的有錢,出手不是金錠子就是銀錠子,那簪子上一顆珠子,大白天裏毫光都射出去好遠,忒的照瞎人眼睛!”

“還有個小少爺?”

小夥計點頭:“小少爺!咱們原以為是個大少爺帶了個小少爺,誰想到屋裏那位不是少爺是道爺。啧啧,生得那般好,活脫畫上的仙人,也不知道是不做少爺可惜了,還是不做道爺可惜了!”

朱絡被他說得直樂,又數了幾個錢給他,笑道:“你這張嘴當真靈巧,也不知是做個夥計可惜了,還是不做夥計可惜了……那道爺和少爺怎麽稱呼,你可曉得?”

夥計嘿嘿笑着搖頭:“只聽小少爺喊那位道爺‘師父’,說不得是哪家的神仙做派,咱們可不敢多嘴亂問。”

“嗯?師父?”朱絡忽的心底一動,生出幾分念頭。再見從小夥計這裏也多問不出什麽,就打發他去了,自己坐下來吃飯。那一桌吃食擺開,他筷子動得飛快,塞了滿嘴的同時,也沒礙着腦子裏不停的亂轉,将煉氣界中有名的幾位道門仙長劃拉了一遍,越想越是覺得十有八九當真叫自己猜中了,說不得正是撞見了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冷面神仙。這樣算起來,跟在神仙道長身邊的少爺徒弟,豈非正是自己那位小兄弟?

朱絡在心裏猜得熱鬧,對面屋子裏倒是一派清淨寂然氣氛。靠壁擺放的床榻前,擱置小幾香爐,淡淡煙氣自爐中蜿蜒而升,卻不散不滞,只繞着床榻上人周身盤旋。徐徐清芬,亦非尋常香料氣味,清冽如冰雪,醒人心竅,滋養靈肉。

盤坐床上閉目行功的少年,果不出朱絡所料,正是在龍山之亂後另有際遇的越瓊田。袅袅煙氣,朦胧燭影,映得他俊秀模樣中也增添了幾分出塵仙氣。只是片刻後,越瓊田掐訣收了功法,甫一睜眼,未語先笑,望向坐在桌邊默默喝茶的方青衣:“師父,每次焚這醒神的香料,總是你身上的味道,特別好聞,好像在冰雪中生出的香氣。”他言笑晏晏,仿佛只是這樣說着話也覺開心,整張臉龐都生出光來,又似在九霄雲中重回俗世,滿心滿眼,只餘眷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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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青衣仍在垂眼喝茶,淡淡道:“胡說八道,為師身上何曾有什麽香氣。”

越瓊田嘿笑一聲跳下床榻,也湊到桌邊翻開只茶碗斟茶:“如何沒有,只是師父你自己未嘗在意過罷了。”又眯起眼,似在回憶什麽,“當年我還小,乘姑姑的雲朣胧往凍月冰河,第一次見到那般壯觀的雪山冰川,還有冰雪天地中生出的凜冽靈氣的味道,一嗅入鼻,從頭到腳都是一片通透清澈之感。師父你久在那裏修行,身上自然也會有類似的氣息。”他停了一下,睜大眼睛無比誠摯的看過去,“我最喜歡了!”

這段時日的相處,方青衣多少也知自己有些拿他的纏磨沒辦法,索性不做理會,只道:“你的體質特異,周身經絡在十五歲前經不起煉氣修行功法的洗練。不過如今年限已至,這體質反能予你一樁莫大的好處。依我傳你的功法,修足百日,自然脫胎換骨,日後精進一日千裏。但天予造化,自身的修行卻仍要一步步積累得來,不可心急思速,反埋禍根。”

越瓊田抱着茶碗道:“打小姑姑也與我說過這個道理,便是怕我見城中年歲相仿的孩子修煉起來各個精進,只有自己笨拙不堪,心生怨怼。師父放心,十五年我都不急,自然也不會急在眼前這一時半刻。”說着,璨然一笑,“何況我有姑姑,如今又有了師父,萬事不愁,還急什麽呢!”

“你能握住分寸便好。”方青衣點點頭,忽然道,“你雖只跟在我身邊修行,但如今也算是青冥洞天弟子。外頭有同門到了,你去引他們進來。”

“啊?”越瓊田呆了呆,“同門?我看這裏不過一處尋常凡人城鎮,難不成也有門中道統傳下?”

方青衣道:“非是青冥洞天的道統,而是有人在這一帶傳急訊向掌教真人求援。能動用到柳葉印記,想來是他門下弟子遇到了什麽難處。既然遇到了,順手一管也是無妨。”

“柳葉印記?”越瓊田想了想,“是與師父賜我的冰梅花一般的物什麽?”忽而又搖頭道,“必然不同,師父予我的冰梅花,該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寶貝!”說罷,自己又無由覺得歡喜,開開心心推門便往外頭去了。

方青衣看他出去,小跑着一路穿過院子往客棧大門外迎人,便又端起茶碗,靜靜飲了一口。只是不曾有旁人見到,茶碗在被指尖碰觸到的一剎,淺褐色的茶水中瞬間凝出了一片模糊的梅花形狀,随之又因舉杯吞咽的晃動徐徐散去無蹤,仿佛是一點久遠舊事,若存若亡,卻再不能為世人所知。

越瓊田匆匆跑出院子的時候,朱絡也正咬着最末一塊餅靠在窗邊盯着他們那兩間屋子的動靜。院子裏月光稀薄,但足夠在他出門的一瞬間将眉眼照得清晰,自然也足以讓朱絡認出這個故人。

樂滋滋的将餅吞下肚,朱絡倒是真心替越瓊田歡喜。雖說相處時間不長,但也算一同闖過險境歷過生死,何況這般一個從人品到心境都幹幹淨淨清清白白的少年,總是能讓人打心眼裏生出幾分不設防的喜愛。能見他一償多年來的拜師宿願,倒是近來幾番風雨飄搖中難得的一點快慰。

只不過歡喜過了,朱絡就又老老實實縮回頭,甚至順手将燈火也撚暗了幾分,到一個十分不引人注意的程度。在他心中,早先遇見的前前後後幾個好搪塞的小孩子也就罷了,此外劍清執本就知根知底,林明霁又是個善解人意不多問是非的個性,要遮掩起身份并不為難。可眼前的方青衣卻全然不同,在他面前不說支吾來歷,只方才無意間一眼,就如冰雪透徹肺腑,險險被一把掀翻了老底,再加上自己身懷玄瞳這個偌大的麻煩,要暗中尋訪的一些消息更在整個煉氣界中都忌諱頗深。說不得如同老鼠見貓,避猶不及,豈有再湊上前去的道理……越是暗自揣摩,朱絡越是有些後怕,恨不得立刻将自己的昂藏七尺之軀塞到床上再用棉被裹緊了。能平平安安不露馬腳的度過這一夜,才是眼下最緊要之事。

心裏頭這樣的打算轉了轉,朱絡有心立刻回到床上去大睡一覺,說不定明早醒來,方青衣師徒早就退房離開。畢竟那般高人,怎麽看也不像是會在尋常凡俗城鎮過多耽擱的模樣……只可惜他的念頭才打定不久,院門外兩個人說着話走了進來,除了帶路的越瓊田,另一個聲音竟也有幾分熟悉,兩人正小聲議論着一個落在他耳中等同于巨大麻煩的地名:“魂墟”。

越瓊田從外頭接進來的人正是燕引,在焚化柳葉向柳平蕪求援後,他們一行三人不敢再随意亂動,索性就在發現焚坑的曠野駐紮下來,等候回音。這一等便是五六天的光景,畢竟以神州之廣大,柳平蕪又說不準到底雲游到了哪裏,除了安心坐等也沒其他法子可想。但萬萬沒想到,今天傍晚忽然有靈鶴傳書至曠野,命他即刻往這座大城的客棧中一見。這鶴箋遠飛他以符紙折出的紙鶴模樣,而是翎毛飛羽,具體而微,全然一只縮小的靈慧白鶴,單看這番手段,雖不知是門中哪位前輩忽然來到,燕引也半點不敢耽擱,叮囑過裴小舟二人後就匆忙動身,直到深夜方才踏入了城中。

見到門外出迎之人竟還是先前在新月集曾有過一面之緣的越瓊田,他不免更是訝異。不過多少也算相識過一回,确定了對方正是在等待自己無誤,少不得悄聲詢問起客棧中到底是哪位長輩的法駕,自己也好能有個準備。偏偏越瓊田在這個時候促狹起來,東扯西扯不肯直言,反而向他追問起此地發生何事,要動用非常手段求助于掌教真人。

燕引不死心的問過幾次都被岔開了,也只好有點小委屈的接過越瓊田的話頭,簡單說了幾句自己遇到的兇險惡事。越瓊田自然也不知道那座焚坑的來龍去脈,但聽聞內中堆積屍骨無數,似有妖人以生人性命祭練邪術這一樁,忽的心頭一動,想起了女蘿芗那一樁舊事。那一片殘骨累累之地,後來在煉氣界中再被人提及,便是以“魂墟”相稱。

只是魂墟之事涉及頗秘,知曉之人也不算多。如方青衣這等身份自然有渠道送來消息,可燕引一般的尋常門人弟子,又是在外歷練之中,不曾聽聞也是理所當然。燕引當然也明了這一關竅,聽得越瓊田一口喚出積屍焚坑的名字,反而覺得欣喜,抱拳道:“既然越師弟能知這一邪物,想來內中長輩也自有解決之道,這倒是一大幸事了!”

越瓊田笑眯眯應聲:“我師父的手段嘛,你稍後見過便知。”

見面之前,燕引早在心中不止一次揣摩過院中前輩的身份,單以點化鶴箋的能為來看,便不在青冥洞天諸位長老與殿主之下。只是他甚至連門中最為深居簡出的坤道長老缥缈幽人都猜過了,也沒想到随着房門一開,邁步出來的竟會是方青衣。

對于這位青冥洞天出身,卻幾乎從未在本門露面過的神仙長輩,門內弟子中重來不缺傳言。雖說內中自然不會有貶低惡意之語,但似乎在所有人的認知中,都立着一個孤傲冷漠宛如亘古冰川一般的形象。甚至還有傳說,若無幾位前輩首肯就踏入他那處懸挂着一軸畫像的舊居院落,便有冰銳寒氣襲來,砭肌刺骨,酷冷難當。

燕引就是有幸跟随自家師父,當今青冥洞天掌教真人進過那處小院的人之一。也不知是對傳言深信不疑所致,還是院中當真玄異,縱然不是輕率妄入,但在看到繪有青袍仙人的畫卷時,燕引仍有目視冰川,寒不自勝之感。不過也虧得有過那一場經歷,雖說至今他也仍在好奇作畫的到底是哪位高人,卻不耽誤将畫中人形貌記得清楚明白。如今房門開處,現出那道青衣身影時,更是在第一時間就認了出來。大為驚異只是一瞬,随後立刻推身跪倒,大禮參拜:“青冥洞天門人燕引,見過方師伯。”

方青衣因知他是柳平蕪弟子,倒不奇怪會認得自己,更連瑣碎閑話也無,直接便道:“起來吧。細說。”

“是。”燕引起身一瞬,瞥見帶路的越瓊田早一路歡快的湊回方青衣身邊,挨近到幾乎可以扯着袖子搖晃撒嬌的程度,一時間心中也不知是羨慕他短短時間就拜了個好師父,還是同情他活潑潑一個少年今後日日要在三九天中過活,不過這點思忖沒耽擱到思緒的梳理,稍加整頓,就将從游歷途中,聽聞有妖鳥傷人之事起,直至在焚坑焚化柳葉發訊求援,一五一十盡說了出來。

他講述得并不啰嗦,但力求不漏過每一處要點,倒也井井有條。末了誠懇一拱手道:“弟子見這前後兩處詭異之地都累積着大量凡人性命,雖說水火殊異,但未嘗不會全無幹系。只是先前在那座野湖邊已吃了冒失的虧,這座火焚屍坑瞧來更要兇險幾分,不敢再擅動,只能向家師求援。如今既然有師伯法駕到此,弟子欣喜,還請師伯定奪一切。”

方青衣聽了來龍去脈,對燕引不作假的松了口氣的姿态不置可否,反而轉喚了一聲:“瓊田,你如何看待?”

越瓊田在他面前從來毫不藏拙,心知這一問必然是因自己早先女蘿芗中的遭遇,立刻便道:“魂墟。這水火兩處,應又是兩座被使用過的魂墟。只是女蘿芗出現和荒廢得都要更早,甚至連內中原本該殘留的散碎魂魄也都已經消散盡了,因此倒沒有這兩處那般棘手。”

方青衣點了點頭:“這幾處魂墟所用鬼蜮手段,已有多年不曾面世。燕引,依你所說,你們三人守在火焚坑外圍已經足夠小心,可仍還是低估了。”說着話,伸手向站在旁邊的越瓊田身上輕輕一拂,竟然有一縷極淡的灰黑色炙氣應手從他身上被拍出,又在還未能沾染到方青衣袖擺之前就消散不見。

越瓊田一愣,低頭打量了自己好幾眼,才詫異道:“這……難道我只是與燕師兄打了一個照面,就也被惡氣沾染上了身?”

方青衣淡淡道:“附骨之疽,你們不曾見過的小玩意罷了。若是不曾有人發現那兩處魂墟,随着內中魂魄散盡,這穢物自然也就消亡。燕引,”

燕引也未曾料到自己身上已經埋藏了這樣的陰毒之物,忙道:“師伯有何吩咐?”

只是他方問出口,忽然一股袖風劈面拂至,正印在胸前。頓時一道冷峭冰風般的真氣貫透前心後背,燕引只覺得自己的心髒怕不是都被凍得停動了一息。随即銳痛紮心,忍也忍不住的,“哇”一聲吐出一口血來。血濺在地面石板上,本該鮮紅的顏色,卻染着幾縷異常的灰黑,與适才被方青衣拂散的灰氣如出一轍。此外,更有一段極為纖細的白絲夾雜在血裏,離體的同時竟如同活物般掙紮扭動幾下,但轉瞬就成了灰敗的粉末,消融在污血中。

燕引頓時臉都青了,顧不得滿口血腥餘味,寒毛直豎的驚道:“方師伯,這……這是什麽?”

方青衣的目光落在那灘血跡上,似乎還想從裏面看出點兒什麽,片刻後才道:“與附骨之疽一般,皆是偃鬼王的手段。”

“偃鬼王?”三人同驚,兩個出了聲的是越瓊田和燕引,還有一個沒敢出聲,死死摁住了自己嘴巴才把詫異憋了回去的,是不屈不撓躲在屋裏聽牆角的朱絡。

偃鬼王的名頭響徹煉氣界時,還要在五百年前赤海魔行,禍劫天下的那段時日,于今也早已在歲月中沉寂不聞。只是這三人的出身算來都是世家名門,千百年的累積,人才良莠不好算分明出了多少,世代傳下的藏書卷帙卻必然浩如煙海,廣納了天下之聞,才能對這個名字不算陌生。方青衣口中的“偃鬼王”錄名屬類為魔,傳言曾是北海魔尊座下一員大将,亡于煉氣界正派修士絞殺之後神靈不泯,竟以魔身轉修鬼道,得以逃過殛滅之難。只是雪北海伏誅數百年來,煉氣界魔道各個潛藏,波瀾不興,這般的狠戾角色也不知是生是滅,到底身在何方。

只是越瓊田與燕引的驚訝不過是出自對一個傳說中的魔頭的存在本身,而朱絡聽到這個名字後心生那一陣激蕩,卻是有些意外之喜的意思藏在其中。畢竟四處尋求魔尊遺脈的蛛絲馬跡,是他當年在碧雲天變故發生後,幾乎唯一存在心中的一股執念,更是他能想到的,可以給予自己一個解答甚至是解脫的唯一途徑。先前髅生枯魅的出現讓他覺得似乎已能隐約碰觸到那股暗流,如今又聽聞偃鬼王現世,更讓他平添了幾分查找出真相的信心。至于之前心心念念避開方青衣的念頭這時也被丢開到一旁,朱絡又刻意的壓了壓自己略有些加深的呼吸聲,豎起耳朵不去放過一絲半點幾人間的談話。

方青衣瞥了地上的血跡幾眼,還在指點兩個年輕人這些冷僻的偏門手段:“附骨之疽應是你在這座附近的魂墟外圍沾染上,不過此物……”他示意朽壞在血泊中的那段白蔓,冷聲道:“此乃牽絲搜魂之術,憑着這段絲蔓,任你們走到天涯海角,施術人找來也是易如反掌……此術需有媒介,該是下在陣勢之內,只能是你們在湖中魂墟時就已招惹上而不自知。”

燕引聞言苦笑一聲:“師伯見笑,當時變故來得突然,我們幾人為求逃命已是手段盡出,當真不曾注意到這陰毒之物的存在。若非師伯慧眼,怕是我們早晚也……”他忽的想起兩座魂墟中那些凄慘至極的屍身與殘魂,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沒能把話繼續說下去。

方青衣搖搖頭:“若能讓你們察覺,那便稱不上是偃鬼王的手段了。”随即一拂袖,地上血跡頓時湮滅,“帶路吧,先去解決這座魂墟之事,再議其他。”

燕引連忙應“是”,忽聽越瓊田急急在旁道,“師父,我也要同去!”一邊叫喚着,還要扯住方青衣的袖擺,輕輕搖晃了幾下。

燕引一眼瞥見他這小動作,險些把眼睛瞪出眶子去,偏偏方青衣不以為忤,反倒點頭:“也好,去看一看長一長你的見識。”話未落,一片清光化現,将三人一并兜在內中,随即劍虹沖霄,一瞬已遠,只剩下了個空蕩蕩的院子。

空蕩蕩的院子裏,片刻後又鑽出一個朱絡。模樣還是那個模樣,眉眼顴骨處卻烏突突的好似淡淡加減幾分,又有那麽點似是而非。這顯然是他自己添上的手筆,做足了遮掩功夫,随後搖頭可惜了一回已經掏出去的房錢,但動作卻未有稍慢,依着印象裏三人離開的方位,立刻也縱起遁光尾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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