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之驕子實為質

天之驕子實為質

“看什麽呢?”

林平翊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張開手在江暄面前劃了劃,巧妙擋住了她的視線。

江暄這才發現他——

來人今日穿的一身藕荷色雲紋偏襟裰,墨絲全都高高紮成馬尾,藕荷本多是女子穿的顏色,在他身上卻沒有半分脂粉氣,配上他閃着水波耀亮的眼珠子,倒是有幾分初見時的爽朗勁。

這人笑得舒暢,露出牙兒來,又齊又白,讓她莫名有種想啃一口的歪心思。

“我今日才見到你哥哥,你哥哥似乎比你高上那麽一點兒?”

林平翊看了看遠處的林平洋,故意不屑道:“是高那麽一點罷。怎麽?我這麽高還不夠?你喜歡更高的?我都”

江暄聽見他小孩子一樣的話,撲哧笑了出來:“不知道啊,高點總不壞事的——”

這邊還在戲笑着,忽然被一聲響亮的巴掌聲打破了。

“林平洋!你就是個懦夫!混蛋!”

兩人瞬間歇了玩笑的心思,皆朝那鵝卵石路走去。

走近了江暄才聽見,林平洋垂眸道:“還請王姑娘向陛下禀明,這門親事,林某高攀不起。”

這時王棠早已紅了眼眶,“你竟執意如此……我王家敢,你為何就不敢!”

林平洋不答。

王棠卻不願意善罷甘休,直道:“你聽着,林平洋,我喜歡你,我等你回應的那一天,我不會放棄的……”

Advertisement

王棠還想說些什麽,結果擡眼一看江暄和林平翊都在那看着了,心裏覺得面子丢盡,又氣憤阿洋一副疏遠的樣子。跺了跺腳,哭着袖子捂着臉離開了。

經過的時候江暄想伸手去拉王棠,手被林平翊給按着了。

江暄不解地看他,卻被林平翊拉去了別的地方。

被拉到裏面,江暄才明白過來這裏是林平翊的院子。

見林平翊還是不說話,江暄有些惱了,甩開了他的手。

林平翊回頭看着被甩開的手,心想的确是自己過分了。

“冒昧了,剛才一時心急。”

江暄不答,林平翊倒是追着問。

“你怎麽不說兩句?”

“說什麽?”

“說我大哥怎麽那麽沒擔當,讓王姑娘心傷之類的。”

“你真讓我說?那我真得說,林平洋莫不是個混蛋,讓王姑娘傷心那麽久。”

林平翊噗嗤笑了出來“我也這麽覺得。雖然他是我大哥,但是我跟他可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我不會玩我擔心你所以瞞你為你好這樣的游戲。”

“如果是我有愛的人,我要彼此都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真心,我不會自以為是地擅自做決定,不想管別人怎麽想,就算山河阻攔,日月為羁,我也無所謂。”

“你怎麽……突然說這個?”江暄有些被他突如其來的正經吓到了。

林平翊緩緩地吐字:“我從來沒有出過燕京,從一出生就在這裏,我不能離開。”

林平翊繼續講,江暄靜靜地聽。

期間他擡頭望了望院子角,還是一樣的四四方方。

江暄覺得他臉上挂着的假笑很不舒服,笑得像講別人的故事。

江暄越聽越驚。

原來他十歲起就與家人分別,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這看似繁華實則殺人不見血的囚籠裏。

靜安候府裏只住着一個小世子,靜安候常年在邬洲駐守,林平洋也在邬洲,不是靜安候不喜歡這個小兒子,不帶他在身邊。是北朝陛下忌憚靜安候的權利,猜疑靜安侯的忠心,讓林平翊為質子,不得踏出燕京。

江暄聽過太多質子入都的故事,不曾想那個從一開始就笑得如碧玉般一塵不染的少年,也會是故事的主角。

林平翊明明可以翺翔,卻不得不困在燕京的庭院,殿堂。

質子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權,他代表了邬洲的忠心。

“這九年來我沒見過我的母親了,這次竟是連父親也沒有來。”

……

江暄久久說不出話,過了半晌才開口:“所以王家與林家結親,會讓陛下更加忌憚。”

“嗯。”

“那王棠她——”

“王家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只是拗不過王棠執意如此,不然怎麽會有她親自向陛下求旨那一出呢。”

“那你的态度呢?”江暄有些私心地想知道。

“我不是說了嗎?”林平翊挑眉道,“我自私的很,我才不管什麽世家皇族,我只要愛人在身邊。”

他這話像是故意朝她說的,江暄心裏道定是自己多心了,轉了個話題問:“你為什麽,要殺中州的人?”

林平翊輕笑:“中州一直想策反我父親,真是可笑,當今龍椅上那位不信任我父親倒也并不全無道理。假如我父親通敵了,北朝的大門可就向中州敞開了一半。”

“那向你們的陛下說?”

“說什麽?說中州使者多次派人試圖策反我父親、綁架我、威脅林家,然後讓他再找借口,把我的母親、甚至我的兄長,也困在這燕京?”

猜疑一旦産生,就如同石的裂隙,只會一日一日地陷入不可挽救的地步。

林平翊的語氣如此的平淡,江暄的心是如此地痛楚。

“江暄,我們一起走下去吧。”

他不想再忍耐了,他只想把從一開始就明明白白的感情,清清楚楚的說出來。

江暄不想再模棱兩可了,她心裏怎麽想就是怎麽想的。

如果要等,等不到那一天怎麽辦!永遠沒有合适的時機怎麽辦!

就這樣莽撞地說出來吧——

“我倒是和你一樣,恨極了中州的。”

林平翊知道阿暄一直是個有心事的人,他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看到了她袒露心扉的樣子。

只是偶後數次相遇,都未能繼續當初初見時的話語。

她像披着一層皮,從始至終都在做好那層皮的樣子,可是林平翊讨厭那層皮,他想知道她究竟可以是什麽樣子。

當聽到江暄的聲音極致涼薄的剎那,林平翊直感,她終于願意撕開那層皮。

江暄深吸一口氣,沉重地吐出來——

“我恨極了中州玉氏。”

“我恨他們撕毀合約、恩将仇報,我恨他們屠戮百姓、殘害無辜,我恨他們都是一群僞裝君子的肮髒小人。”

“我恨他們殺了我全家。”

江暄一口氣說了出來,還是忍不住哽咽,“我是親眼看着他們死去的——”

躲在角落裏,親眼看着中州的兵卒,割破了母親的喉嚨。

躲在人群裏,親眼看着父皇和其他親人被問斬。

“我為什麽要活着——”

江暄崩潰地哭了出來,卻被林平翊穩穩的抱進了懷裏。

江暄只是一直哭、一直哭,林平翊柔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我願意與你一起,在這讨厭的日子裏犯險,去争取不可知的光明。

這是屬于他們倆的默契。他們都是不想藏的人,不想在暗淡的日子裏把發光發亮的感情也藏起來。他們都要直白的愛。

都是籠中獸,都渴望出牢籠。

他此身已在牢籠裏,心不可以再為形役。

她的心深陷牢籠,不知何日才可得清明。

林平翊擡頭看了看夜空,道:“一定會自由的。”

江暄道:“我們都會自由的。”

風搖雨落,此刻已是動情時。

林平翊送江暄回懷王府時,夜色已經染起,整條巷子都墨墨的。

江暄走在回院子的路上想。

為什麽哥哥會突然消失?

連林平翊和謝令兩方勢力、他們手底下那些上天入地的探子都找不到任何消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