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蒙冤
第005章 .蒙冤
栾青詞從小被師尊養在身邊,也就宗門月比與招收弟子的盛會能露露臉,十年前自請離宮歷練後,就幹脆消失在了弟子們視線內,所以師尊與長老們議事,他也甚少露面。
但今日既然事關于己,半年前三重雪宮之危也與他有關,便不得不去了。
等栾青詞到起雲閣時,不僅玉奚生和大長老祛塵在,還有兩位長老及各峰掌事,謝庭蘭如今獨居一峰,挂了個掌事名,也在其列。
“小鸾。”玉奚生笑着瞧他,說,“你來了。”
栾青詞姍姍來遲,神情冷冷淡淡,看似文弱,卻矜傲得很,連個好臉色都沒給他們,更沒搭理玉奚生,兀自到空座上坐下,也不說話,大有那種“我人來了,想說什麽就說罷”的意思。
在座衆人一時間都沒作聲。
他們這半年來沒少懷疑這位少主,若不是因九幽谷虎視眈眈,怎會容栾青詞代掌宮主之權?
只是今日,這對師徒怎麽也好似鬧了別扭?
于是紛紛去看玉奚生。
玉奚生卻習以為常似的,連神色都沒變,根本不在乎栾青詞的無禮。
祛塵沒那些顧慮與委婉,開門見山道:“宮主醒來是好事,但外頭有關少主的傳言愈演愈烈,少主與三重雪宮榮辱一體,先前宮中瑣事絆身,眼下宮主已回來主持大局,老朽所見,首要之事,是為少主洗清冤屈。”
西檎嶺荒涼,地勢不好,方圓百裏群山連綿,只有那麽一處小縣城,幾乎與世隔絕。西陵郡諸多仙門與散修追殺栾青詞,便是因為西檎嶺下沛縣死了數百人,無一活口。
栾青詞後來才曉得,西檎嶺被付之一炬,青金色的大火燒了整整一天一天,而從那之後他就能操控青金火,這事兒必然是與自己有關的,哪怕他不記得。
“沛縣之事,與我無關。”
提起此事後栾青詞臉色更不好看,沉默了一會兒,才接着說:“我途徑西檎嶺,察覺異象時,沛縣已無活口。”
“全縣上下,都被抽幹了血,無一幸免。”
衆人聞之皆不寒而栗。
謝庭蘭輕輕吸了口氣,說:“那必定是邪物作祟了,還是個吸血的邪物?”
栾青詞搖了搖頭,“我只尋到了一顆珠子。”
“珠子?”謝庭蘭錯愕。
“嗯。”栾青詞很不耐煩被打斷,皺了皺眉,“珠子不對勁,能伸出觸須不知不覺間吸幹人血,連我也因沒防備被它所傷,西陵季氏弟子正好趕來,他們帶走了那顆珠子。之後不久,我尚未離開西檎嶺時,便傳出殺人奪寶修煉邪法的消息,被追殺時又不得已顯露本體,罪名也就坐實。”
雖說寥寥數語,但衆人從中聽出不少貓膩,都沒等開口,玉奚生便不悅道:“你受傷了?”
“流了點血而已。”栾青詞不在乎,比起流血,師尊重傷讓心魔有機可乘才更讓他煩心,于是瞧都沒瞧玉奚生,繼續說:“我當時便覺着不對,留在西檎嶺查探多日,發現早有季氏弟子的屍體,都是死于那顆珠子,他們的目的本就是那顆珠子,只是還沒查清就出了變故。”
那之後的事衆人便都知道,栾青詞滿身罵名,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妖孽,西陵郡衆多仙門聯手圍殺。
掌罰的淨玄長老忍不住問:“那為何不與他們解釋清楚?”
“你信?”
栾青詞反問,他的驕傲與生俱來,除卻自小相伴的玉奚生之外,栾青詞對待別人的态度一向如此。
不等淨玄開口,他便淡淡道:“何況他們追殺我,不見得是為了匡扶正道,多是為了所謂的寶物與邪法。”
栾青詞說得坦坦蕩蕩,他并非沒想過解釋,但追殺他的那些人中,根本沒人願意聽,他們裏有幾人是為了正道?都是無利不起早。
再加上個非人族的身份,足以他們對栾青詞義正言辭地興師問罪了。
栾青詞心裏明鏡似的,人心生暗昧,正途滿朽骨,他行走人間這些年,見慣意難平,而他本身就不是人族,更瞧不起他們的人心詭谲,熟料有朝一日也在這上面栽了跟頭。
甚至還連累了師尊。
衆人便也都說不出話,這事兒偏就趕上栾青詞倒黴,季氏自己不知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髒水就這麽扣在了栾青詞的頭上,仙門之中看似平靜,實則都是彼此制衡,西陵郡離得遠,單單玄都這面,九幽谷不就趁火打劫來了?
“少主既然蒙冤,三重雪宮上下斷然不會白白咽下這口氣。”祛塵語氣發沉,“先前莫觀所說石神山一事,老朽已派人查明,石神山在玄都靠北,正是九幽谷地界內,之前自然輪不到咱們來管。半月前天雷突降,落在石神山中,進山查看的百姓只有一人活着回來,且瘋癫無狀,沒過兩日便渾身潰爛而亡,此症如瘟疫般在村中擴散,莫觀之子莫思辰帶人進山,至今渺無音訊,而且石神山附近出現結界,想來莫觀正是因此,才到我宮門前借機生事。”
言罷,他忽然起身,對栾青詞行了個禮。
“老朽先前多有冒犯,還請少主見諒。”
祛塵雖說瞧着年輕,可實際上早已過了不惑之年,他這般大禮,栾青詞沉默須臾,說:“無需如此,三重雪宮本就因我受累,還有楚師弟…我也不算冤枉。”
何況若非祛塵鎮住一衆長老掌事,栾青詞也沒那麽快穩定下三重雪宮的亂局,只可惜沒能救下他那個三師弟,栾青詞沒見過他,可他畢竟是師尊的親傳弟子。
祛塵起身,說:“那石神山……”
“石神山的事,我自己會去查。”
栾青詞說罷,起身就要走。
“等等。”玉奚生站起身,貌似好聲好氣地說:“為師與你同去。”
栾青詞現在最不想面對的就是他,哪怕這厮已收斂了嚣張,但他還是能看出心魔與師尊的不同。
一個端方守禮,一個惡劣輕浮。
哪怕是同一個靈體,性情卻是南轅北轍,栾青詞着實想不通,師尊到底是哪裏來的欲才能催生出這樣的心魔。
定是因為那個陣法!
“不必。”栾青詞冷冷拒絕。
随即便瞧見玉奚生眉梢微挑,氣定神閑地瞧着他,眼看就要露出那副無所顧忌吊兒郎當的姿态,栾青詞一急,當即改口:“随你。”
玉奚生這才收斂,輕輕點頭:“石神山情況不明,你一人去,為師放心不下。”
栾青詞氣得咬牙,扭頭就走了。
剩下掌事們面面相觑,從前只聽說宮主有個首徒,自小養大,疼愛非常,只是瞧宮主對其他親傳弟子都不冷不熱,便只當是個傳聞,眼下這麽一看,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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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地仙門自有維護一方平安的責任,九幽谷遭受重創,那石神山的事就理應由三重雪宮親自處理,栾青詞多年來孤身慣了,本想自己去瞧瞧情況,可玉奚生非要跟着不說,祛塵還安排了不少弟子随行。
美名其曰歷練。
玄都地勢偏北,初春也下雪,一路上禦劍,其他弟子和謝庭蘭在內,都規規矩地雙手掐訣,玉溪生負手而立,只有栾青詞懶懶散散地盤坐在碧山暮上,單薄的外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鵝毛似的落雪紛紛揚揚,沒有一片落他衣裳。
而他也離同門遠遠的,像一只孤雁。
這些年都是這麽過來的,栾青詞知道自己并非人族,而人族向來秉持所謂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栾青詞要隐瞞身份,便不愛同旁人往來,更不屑于小心翼翼,倒不如幹脆孤身一人。
唯有玉奚生是他的牽絆。
而且若是沒這些人,他哪裏還用禦劍,直接飛過去了。
弟子們不時張望着遠離人群的少主,竊竊私語。
“聽聞栾師兄本體是只鳥,為何也要同咱們一樣禦劍啊?”
“是啊,從前師兄的碧山暮出鞘時,都如同古鳳現世,仙門中才稱他青鸾君的。”
“小點聲你,都是傳聞,咱們又沒親眼見過。”
“你們嘀嘀咕咕什麽呢?”
謝庭蘭頗為嚣張地靠過去,他腳下踩着的不是劍,而是一柄重刀,單面開刃,刀身帶彎,還刻着三個古字,戾氣森然,那是一把名為羅剎月的上古靈器。
“跟師尊和師兄出來歷練,還有心思說那些有的沒的?“
弟子們讪讪對視一眼,都專心禦劍,不敢再吭聲。
栾青詞都聽得真切,心想也是,都知道他不是人族了,何必禦這個劍,直接飛将他們都甩在身後才好。
還沒等他動用本體,玉奚生已經靠了過來。
“你說的楚師弟,是誰?”玉奚生問。
栾青詞剎那也顧不得想其他,猛地擡頭,神情錯愕,“你不知道?”
玉奚生微微眯眸,在雪浮雲上蹲下來,與栾青詞對視着,指尖抵在自己唇上,輕輕“噓”了一聲,低低道:“我該知道?”
栾青詞壓低聲:“……你的三弟子,楚朔風。你不知道?”
玉奚生若有所思。
栾青詞:“……”
這是真不知道。
按理說心魔哪怕占據意識,那也用的是同一個靈體,他怎會連自己的弟子都記不得?
“我記憶有損。”玉奚生坦然道,“他壓制得太狠。”
栾青詞難以置信:“那你同大長老他們議事……”
玉奚生淡定依舊,“祛塵自會處置,本座只需準了就行。”
栾青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