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情歸

第023章 .情歸

偌大的地下洞穴中,濕氣氤氲,栾青詞用自己的火照亮,徹底看清周圍,數具尚未化骨的新屍堆積,森森人骨山與那巨大的骸骨相對,那具似魚似的巨大骸骨之中,有一枚鴿蛋大小血紅色的珠子,仿佛渾圓血肉,珠子之上黑紋纏繞,透露着不詳的邪氣。

瞧見它的一瞬間栾青詞便明白始終覺得熟悉的、陰冷的氣息從何而來。

栾青詞沒敢輕舉妄動,而是默不作聲地飛快打量着,這裏還有極其濃郁的妖氣,很快栾青詞就發現妖氣從何而來,就在不遠處的地上,卧着一只赤色的狐屍。

這裏怎麽會死了一只狐貍?難怪氣息混雜。

走進一瞧,那狐屍頭顱之上傷痕猙獰,看似是被一劍穿透,必定是一把極其鋒利的劍,栾青詞一時間也猜不透此地為何會有狐妖屍首。

但即便如此,栾青詞也絲毫不敢放松警惕,正在此時深潭之中趙玉竹三人陸續浮出水面,上岸後紛紛被眼前景象震撼,趙玉竹更是喃喃自語道:“這……此地是死了多少人?那是——”

她目光凝住,望着白骨山旁的屍首。

其中有一人格外眼熟,正是昨夜上畫舫的微雲,其餘便不難猜測,都是前些日子失蹤的游人與路氏弟子。

栾青詞倒是不甚在意那些已死的,此地曾有陣法痕跡,但與石神山那等玄妙陣法不同,即使陣法被破,但栾青詞依靠殘留的痕跡仍能推斷出些許,這陣法并不高明,且以困為主。

困得是誰?是那枚珠子?

栾青詞猶豫須臾,以心音警告三人:“不要靠近那枚珠子。”

哪怕此刻這裏風平浪靜的,可栾青詞卻敏銳地感覺到危險正逐步逼近,一枚珠子在沛縣掀起腥風血雨,如今皖湖再見着,又是近百條人命。

或許有人察覺那珠子有問題,便設下陣法将之封印在此地?

那巨獸和狐屍又是從何而來?

沉思之際,似有若無的調子不知從何處傳來,曲調平緩空靈,似吟唱又好似凄凄嘯聲,栾青詞心微沉,低聲呢喃:“身入玉虛,與道合真!”

粲然的青金色靈氣環繞周身,勉強抵禦那缥缈之音,栾青詞回頭一瞧,另外三人也已慌了神,哪怕他們自封一竅,顯然也還是聽見了那聲音。

“立刻走!”

栾青詞用心音警告,擡袖一揮,便将三人掃落潭中,他即便有靈氣護體,此刻也被那莫名之音攪得心神不寧,勉強靜心下來,目光最終落在那顆奇怪的珠子上。

不過幾息之間,栾青詞已然有了決斷。

“雲寶玉光,九炁昭陽。”

“幽關開泰,雲入金門。”

“萬象玄明,封!”

随着手訣變幻,一道玄妙陣紋自栾青詞雙手間浮現,正是靈封術。

原本栾青詞不必念咒,但此刻他心神大亂,神思恍惚,難以專心,便只得口念咒語,方才勉強施展出來,随即毫不猶豫将那顆珠子封住,栾青詞伸手一招,珠子便入手。

可那聲音并未消失。

栾青詞一時有些茫然,他還當是這顆珠子作祟,可珠子輕而易舉被靈封術封印,那誘人入虛的聲音卻還在。

不對,不對,定然是有何處不對勁。

栾青詞搖了搖頭讓自己盡量清醒,可神志還是在漸漸模糊,恍惚間他瞧見四面八方忽然湧現許多渾身煞氣五官詭谲的靈體,自知境況不妙,于是狠狠一咬舌尖,剎那間口中便彌漫起血腥味兒,而他也依靠痛意短暫地清醒過來。

這地下洞穴內充斥着冤魂,他們尖利地長嘯,不必多想也知從何而來,倉促間栾青詞只覺着這些東西像是被驅使,但也由不得他想太多,碧山暮頃刻出鞘,劍斬冤魂,幾團浮動做燈的火焰也瞬時爆發,如燎原大火。

冤魂們在甚至連慘叫都不曾發出,便消散在火中,可栾青詞也高興不起來,那讓人恍惚的聲音仍舊沒消失。

若在此地被奪去神志,必然會被這些冤魂撕成碎片,何況背後還有個不知名的推手,栾青詞已然不太清醒,只能維持着最後一絲清明,且站且退,于烈焰中恍惚瞧見一道身影,同樣是虛幻靈體,卻與其他的很不同,美豔昳麗的臉上,額頭卻有一猙獰血洞,神情森然詭谲。

下一瞬,栾青詞便墜入深潭,他也顧不得其他,只得依照記憶中的方向往回走。

哪怕此刻神志不太清醒,他也曉得必須要回到畫舫上去,玉奚生就在那——

玉奚生。

師尊。

意識迷離時,唯有這個名字刻入骨血一般清楚。

.

畫舫上,唯有玉奚生和謝庭蘭還清醒,連路松都被他敲暈了用靈氣束縛扔在一邊,這些人抵抗不住這虛境中的同化,紛紛失去理智,玉奚生原本也不打算管他們,既然上了畫舫那就各安天命,可這些人實在太過吵鬧,忍無可忍之下便将人盡數打暈了去。

但還剩了一個。

船艙內,孟钰一頭鑽進了那裝滿金銀財寶的屋子裏,捧起珠寶癡迷狂熱.地将臉貼上去,口中呢喃着:“我的……都是我的,哈哈……我是孟家主,這些都是我的……”

始作俑者玉奚生視而不見,只站在畫舫邊上蹙眉張望着,忽然瞧見水面漣漪,結果上來的卻是滿身狼狽的趙玉竹。

謝庭蘭和玉奚生都是一怔。

玉奚生神色驟然沉下去:“小鸾呢?”

趙玉竹神情恍惚,根本答不上話,晃蕩着就想爬起來往船艙裏去,玉奚生見狀臉色陰沉,毫不猶豫擡手打暈趙玉竹,任由她結結實實地摔下去,随即便想要親自下水去。

趙玉竹回來了,路氏那倆人不知蹤影,玉奚生便曉得湖底恐怕是出了事,又或者……他們在湖底也還是會被這虛境影響。

“你在這兒等着。”玉奚生交代謝庭蘭一句後,毫不猶豫地下湖。

謝庭蘭站在畫舫上瞧着身後躺倒一片的人,眼神最後落在那上畫舫時與他們說話的女人身上,那女人站在那一動不動,甚至半天連臉上的笑都沒有絲毫變化。

看得瘆人。

謝庭蘭移開了眼神。

這座畫舫一直是這樣,瞧上去似乎熱鬧非凡,但久了便會發現,這些人始終在重複着自己的動作,喝酒的喝酒,奏樂的奏樂。

越真的東西,假起來才越吓人。

湖底視物不清,玉奚生墜入湖底,便以靈氣的柔和光暈照明,沒走幾步,便瞧見不遠處踉踉跄跄的影子。

是他!

玉奚生快步上前,果真見栾青詞正站在那,他神情迷離,甚至停在原地不再往前走,直到玉奚生一把将之攬入懷,神情複雜。

……确實是中招了。

中招都不忘給自己加個避水咒。

水面漣漪圈圈,玉奚生抱着栾青詞嘩啦一聲破水而出,穩穩落在船板之上,玉奚生此刻也聽見了栾青詞所說的樂聲,說是樂聲,倒更像是極其空靈綿長的怪異聲音,似吟唱,似獸鳴。

但他絲毫沒有恍惚之意。

就如栾青詞所想,這聲音或許能誘出人心中之欲,再行操控,可玉奚生本身就是心魔,他自己便是欲,竟絲毫沒被影響到。

上畫舫後,栾青詞靠在玉奚生懷裏,清雅秀麗的眉間緊緊蹙起,像是仍在抵抗掙紮,但雙眸迷離,分明意識不清了。

“師尊!”謝庭蘭見兩人回來松了口氣,又猛地瞧見栾青詞神色不對,臉色一變,“師兄怎麽了?”

“與他們一樣。”玉奚生有些煩躁,卻又驀然一頓,眼神掃過了謝庭蘭。

謝庭蘭茫然不知所措。

玉奚生卻已經收回視線。

小鸾自己護體,結果也未能幸免,可謝庭蘭……現在還清醒着。

玉奚生心中陡然生出了些許猜測,一時間猶豫起來。

栾青詞竭力維系的最後一絲清明也開始搖搖欲墜,他眼前恍惚混沌,最終又漸漸清晰,周遭皆無物,唯有那人風華無雙,獨立世間,霜雪不及他半分孤高。

“師尊……”

栾青詞腦中混沌不清,分不清今夕何夕,仿佛又回到僅憑思念苦熬着的日日夜夜,本能般想要向他靠過去,追逐着那道不遠不近的身影。

“師尊,師尊。”

什麽師徒名分,什麽正道學說,全然都顧不得了,那是他的執念,那是他的欲求,亦是他的羁絆。

于是無所顧忌。

“師尊!”

懷摟着栾青詞的玉奚生聽他一聲聲的呢喃輕喚,神情莫測,這虛境之中,都是為自己欲念而困的人,小鸾……心中也有欲念。

他承認,他想要窺探他的心,想要知曉他所求的欲。

聽聞他的低喃,玉奚生心中便生出了自己都不敢信的猜測,他覺得荒謬,又好似理所當然,神情也愈發地陰沉。

然而語氣卻是輕柔誘哄的,“小鸾,我在。”

栾青詞将自己埋在他懷裏,仍舊在與自己的欲相掙,渾身顫抖着,低低地呢喃:“喜歡,你……”

輕得落入平靜水面的石子,卻頃刻間在玉奚生心頭掀起狂瀾。

玉奚生終于得到了答案,驀地阖眸,唇邊笑意譏诮,臉色難看。

“果然如此……”

竟然是他。

他心上夢中的人,喜歡的是玉奚生,又并非……玉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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