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有蘇

第025章 .有蘇

路松的那把劍殺伐氣太重,甚至蓋過了路松本人,從那把劍出鞘起,栾青詞就知道這把劍必定是從那洞穴中取出的,這劍上帶着那顆珠子的氣息。

路松的臉色徹底繃不住了,尤其是玉奚生陰沉冷漠的注視下被看得渾身冷汗,笑不出來,半晌,嘆了口氣,說道:“看來青鸾君……也去過那了。這把滄琰劍,的确是從那地方取來的,這是我路氏家主路遠的佩劍。”

栾青詞冷聲:“是你取走了鎮壓妖魂的劍。”

用于鎮壓妖魂的劍被取走,陣法便随之潰散,所以路松早就知曉皖湖下有什麽,也知曉這次皖湖邪祟因何而起。

路松苦笑道:“……是,可在下也沒辦法,路氏遭重創,在下臨危受命,路氏需要一把能起死回生的劍。在下以為那湖底被鎮壓的邪祟已六百年,早該灰飛煙滅了才是,不曾想引出此番禍事,在下之過。”

讓路家遭受重創的始作俑者栾青詞仍舊神情淡淡。

路氏嫡系死光了,旁系接手後想讓路氏如舊,路松自己的實力不足,便想要從武器上取巧,正好得知皖湖下鎮壓着所謂的水妖,陰差陽錯地找到了那洞穴中,拔出這把劍,引起了此番皖湖風波。

“你早該明說。”栾青詞冷聲。

路松連連賠罪,“是,是,今日幸有懷素仙尊與青鸾君,還有各位相助,在下沒齒難忘此恩,必有厚禮送上。”

栾青詞輕輕皺眉。

“我們少主呢?”開口的是孟家的一個長者,“你們回來了,怎麽不見我們少主?”

路松沉痛道:“孟钰小友……怕是回不來了,此番是在下對不住孟家,閣下放心,改日在下必定親自去與孟氏諸位賠罪,他日孟氏若有何難處,我路氏萬死不辭!”

孟家的人面面相觑,那長者絲毫不在意孟钰的生死,點頭道:“既然如此,還望路家主記得今日之言。”

孟钰只是個沒定下來的少主,孟氏自然還有其他人等着這個位子,如他這般的私生子可不少,犧牲一個孟钰,得到路氏家主的承諾,自然不虧。

路松連連應是:“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栾青詞冷眼瞧着,未在開口,本以為事情塵埃落定,熟料變故徒生,被玉奚生困住的妖魂不知為何忽然開始劇烈掙紮起來,竟然生生沖破了那層封印,衆人反應不及,周圍景象剎那被扭曲更替。

連栾青詞都沒反應過來,等周圍再清晰時,他才發現自己好似還站在原地,仍是夜色下的皖湖岸邊,甚至周圍的人都沒變。

可是方才的一剎,他分明感覺到妖氣波動。

路松也有些驚慌地問道:“發生了何事?那邪祟逃了?”

“這裏是虛境。”栾青詞微微皺眉,已然分辨出這裏的不同,哪怕皖湖如舊,但周圍的樹木葉子有些枯黃,不像是初春,倒像是秋日,當即輕聲道,“她想用虛境拖住我們?”

衆人一時間慌了神,尤其是剛從虛境中逃出來的人。

“那就破了它。”趙玉竹當即拔出劍來,不見怯意。

栾青詞瞧向玉奚生,問道:“師尊,那妖魂可還有一戰之力?”

玉奚生滿面陰雲,神情陰沉得可怕,深深看了一眼栾青詞,才冷聲說:“離魂飛魄散只有一步之遙。”

栾青詞被他這一眼看得頭皮發麻,直覺心魔似乎生了大氣,但又不知為何,便蹙眉問道:“她的魂力應當不……”

話音未落,他忽然頓住,眼神望向不遠處。

有人正從夜色中走向皖湖,走近了才發現那是個面貌俊朗的男人,他懷裏抱着一個纖瘦女子,月色下容貌豔如桃李,像是睡着了。

“那是……”路松瞳孔驟然一縮,他看見那人腰間的佩劍,哪怕劍鞘不同,但還是一眼就認得出,那是滄琰。

“他也是虛境的一部分。”栾青詞冷靜道。

他也認出了滄琰,還有那個女子……那容貌,與妖魂一模一樣,她就是皖湖下鎮壓的妖魂本體。

“這該不會是……”謝庭蘭猶豫道,“那個路遠家主吧?”

他們這群人這一次在虛境之中,好似只是個旁觀者,虛境中的路遠看不見他們,抱着懷中的女子快步到皖湖旁,皖湖下忽然傳來一聲難辨男女的低沉聲音,像是在刻意隐藏自己原本的聲音。

“你來了。”

路遠“嗯”了一聲,随後說道:“我把她帶來了。”

湖中的聲音嗤笑一聲,像是覺得有趣,慢悠悠地問道:“當真舍得?她可是對你一片癡心啊。”

路遠冷靜到近乎殘酷,平淡道:“棋子而已,弈棋之人不會對棋子動情,你說要活的,她還沒死,接下來要怎麽做?”

“下湖吧。”那聲音說。

路遠抱着那女子走入湖中,在湖面歸位平靜後,虛境之中仿佛倏爾凝固,連風都跟着靜止。

栾青詞若有所思,“是她想讓我們看的,看來是路遠将她封印在湖底的。”

謝庭蘭有點受不了,瞥向路松,“你們族志上有點問題啊,你們路遠家主降伏的水妖,該不會就是方才他抱着的那個吧?”

路松嘴角微抽,尴尬道:“這……”

“不錯,是我。”帶着點清冷的女子聲音忽然響起。

湖面之上有紅裙女子靜靜而立,一雙湖藍色的眸子無悲無喜,妖冶容貌也顯得有些清冷,此刻的她形貌虛幻,但額心已經沒了那道猙獰無比的劍傷。

“吾乃绡香城狐族有蘇一脈,有蘇婵。”

有蘇婵此刻顯然已經有了神志,不再是之前那副癫狂扭曲的模樣,分明是狐妖,卻反倒透着聖潔意味。

绡香城距離玄都極遠,是狐族的地盤,被外人冠以銷金窟的名,連栾青詞都只是有所耳聞,只聽說當年有蘇氏狐族的确有一位活了許久的狐妖,至少也有千年,不過已然過世二十餘年,至于如今掌權的是誰,栾青詞便不知了。

“還需得多謝你。”有蘇婵看向玉奚生,哪怕是道謝也沒什麽表情,“若非是你,我恐怕還被那東西所控制。”

玉奚生冷冷道:“不必,我本想殺你。”

“也算為民除害吧。”有蘇婵倒是看得開,神情多了幾分譏诮,瞧向路松,“路氏的血脈,擦也得多謝你,拔出了那把劍,才讓我重見天日,雖說是被控制犯下的殺業,可你路氏虧欠于我,死的這些人,便權當是替路遠那個卑鄙小人還債吧。”

路松臉色複雜,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這還有什麽好說的,他們先祖說自己降伏水妖造福百姓,結果真正封印在湖底的是個狐妖,片刻後,路松還是忍不住辯駁:“那湖底的确是有……”

“水妖是嗎?”有蘇婵冷笑,“那才不是什麽水妖,它……已經在這裏很久了,路遠自知在西陵郡路氏難以出頭,诓騙我與他遠走,在禹城落腳後,卻将我的妖魂封印在皖湖下,我一直都是醒着的,他需要一個活着的我,生生地釘死在陣中。”

栾青詞蹙眉問道:“為何?還有那在湖中說話的,又是何人?你知道湖底那東西是什麽?”

有蘇婵沉默下來,随即慢吞吞地說:“我也不知,或許是用我的妖魂鎮壓那被稱作水妖的東西吧,那時禹城近乎是空城,來往游人也會死在皖湖下,湖底下的東西活了很久很久,我……也有一點關于他的記憶,他應當生活在幾千年前,似乎叫做……蜃。至于與路遠合謀之人,我也不知那是誰。”

栾青詞更在意那個叫蜃的東西,暗自忖量着,用有蘇婵的妖魂去鎮壓那東西?所以有蘇婵也是陣法的一部分?

“我這道妖魂茍延殘喘太久,也是時候該消散了。”有蘇婵冷冷盯着路氏的人,“臨死前給你們這些後輩瞧瞧,路遠是個何等心狠手辣的僞君子,人族啊,總是口中仁義道德,真是虛僞。”

說罷,這虛境便開始漸漸散去,路松等人的身影也漸漸消失,有蘇婵仿佛只是為了揭露一下路遠的行徑,但栾青詞和玉奚生卻被留在了虛境裏。

有蘇婵瞧着栾青詞,說:“你将那東西收起來了?”

栾青詞颔首。

“真是有本事。”有蘇婵嘆氣,“那珠子漸漸侵蝕我的神志,那東西的記憶也漸漸占據我的思想,從它的記憶中……我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你身上古鳳血脈的味道。”

栾青詞微微眯眸,卻見有蘇婵又若有所思地看着玉奚生。

“你,很奇怪,你是什麽?”有蘇婵問。

玉奚生垂着眼,興致缺缺似的,吐出兩個字:“心魔。”

栾青詞也不知玉奚生在鬧什麽性子,甚至覺得他這兩個字說得都有些自嘲。

“不對。”有蘇婵搖了搖頭,“你的味道很奇怪,在它的記憶中……似乎有過,我不太記得,罷了。我的時間不多,不知如今外面……是何時了?”

她快要消失了。

栾青詞答道:“……按照你被封印的時間來算,已經是六百年後了。”

“六百年了啊。”有蘇婵有些怔愣。

六百年,哪怕是妖族也會因遲暮老去而亡,滄海桑田于被封印的她而言,恐怕只是一念之間。

有蘇婵面對死亡也并不坦然,她怔怔須臾,才輕聲說:“我只有一點它的記憶,它生前應當極其擅長幻術,哪怕他能夠破開這幻術。”有蘇婵看了一眼玉奚生,而後鄭重囑咐栾青詞,“也要小心,或者……将之毀去吧,此物不詳。”

栾青詞有些意外,有蘇婵将他們留下,竟然只是想說這個。

“我明白。”栾青詞還是應下了,又忍不住問:“你不想報仇?”

“路遠只是凡人,六百年,足夠他化成灰了,至于另一個…連他是誰我都不知。”有蘇婵有些悵然道,望着逐漸崩塌的虛境,神色複雜,“何況…我沒時間了。”

“是我識人不清,落得如此下場,既然不能親手報仇,又何苦牽連旁人入局,罷了,罷了。”

美豔的狐妖站在皖湖的水面上,虛境在漸漸消失,這一方天地在崩塌,她就與虛境一同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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