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同魂
第027章 .同魂
——我算什麽?
他這樣問,栾青詞并非草木,怎能聽不出他字字含着痛,可他也好痛,只能怔怔地不言不語。
玉奚生沒能得到答案,他松開了桎梏,卻擒住了栾青詞清瘦的手,将自己的五指與他親密相扣,彼此掌心緊緊地貼合着,像是要将栾青詞的心也握住一樣。
“心魔就不是玉奚生了嗎?”
栾青詞聽見玉奚生的輕問,也看見了他眼眸中掩不去的怒與痛,于是不禁自問,心魔到底該算作什麽?
他是師尊要摒棄的欲望與情感,是師尊不願成為的自己,他……
栾青詞忽然有些迷茫。
心魔就一定要被舍棄嗎?
“小鸾。”
玉奚生的低喃與吻都落在耳畔,他在收斂怒火,吻得輕柔,緩緩地說:“有關于你……我都記得,每時每刻,作為你的師長養育你、陪伴你、疼愛你,直至愛上你。那些從前,我亦親身與你走過。他壓抑愛.欲、自私,為他的大義想要将我磨滅,可憑什麽消失的一定要是我?小鸾……小鸾,我是心魔。”
“可心魔也是玉奚生啊。”
“你喜歡的玉奚生,至少也有些許是我。”
一字一句都仿佛落在栾青詞的心上,輕柔且偏執,叫人亂了心境。
栾青詞并非草木,又怎能無動于衷,他喜歡那個玉骨雲杉天下為先的師尊,便始終以為心魔便是修行途中不該出現的變故,可如今心魔牽着他的手問,憑什麽他就不該存在?
栾青詞答不上來。
何況他如今才明白,心魔不止是一道邪念 ,他不是玉奚生可以随便舍棄的念頭,他有自己的過往與執念,如他所言,懷素仙尊是玉奚生,心魔也是玉奚生。
“小鸾,你告訴我。”玉奚生撐起身,垂眸望着栾青詞,眼中說不出是溫柔還是期待,亦或是愛摻雜着欲,他輕輕問:“為什麽是我就不行?”
栾青詞搖了搖頭,有些迷茫地說:“我不知道。”
喜歡是什麽?
栾青詞從前想過無數次,自己為何會喜歡上師尊。他最初以為是師尊在自己人生中占比太重,于是想着遠離三重雪宮,走去江湖,多年輾轉,思念反倒一日一日地加深,從最初的杯盞之水,成了汪洋大澤。
他不明白情因何而起,待他察覺時,就已經迷足深陷。
他喜歡的是那些年與他朝夕相處的師尊,可如今心魔告訴他,心魔也曾在那些被他小心珍藏的過去中,陪他一起走過。
“我……”栾青詞越想越慌,伸手便推玉奚生,“先放開我。”
“不。”玉奚生将他掙紮的那只手也按下去,同另側相同的十指相扣。
栾青詞被他蠻橫不講理地壓制着,不能還手又逃脫不得,方寸的榻上只有彼此,連吐息都漸漸交融。
“都是玉溪生,那個懦夫不敢愛你,可我敢。”玉奚生言辭之間是他特有的嚣張,“為什麽不能喜歡我?”
他越是步步緊逼,栾青詞越是慌亂,幼獸一般茫然無措地搖頭,“我不知道,我……你別這樣。”
在心魔也是玉奚生的前提下,栾青詞便再說不出什麽傷他的話來,連他自己都分不清,心魔究竟能不能算作師尊。
玉奚生叫他氣得牙癢,可栾青詞這副迷糊模樣又實在惹人憐,于是幹脆垂首吻了吻他的鼻尖,低聲道:“不知道便不知道吧,你喜歡玉奚生,我便是玉奚生,這就足矣。”
說罷,他伸手便扯去栾青詞的腰封,錦緞袍子剎那松散,單薄白皙的肩半裸,吻便烙上。
栾青詞再青澀也曉得玉奚生究竟要幹什麽,他還沒想清楚自然不情願,當即便扯着衣襟惱道:“別這樣,我說了…放開我!”
玉奚生不顧他的反抗,便要向下吻。
栾青詞羞得原本白皙的皮膚蒙上紅潮,情急之下口不擇言地便說:“我師尊不會勉強我。”
玉奚生便當真因這句話頓住了。
他低頭瞧着眼尾綴紅秀色可餐的小徒兒,不太甘心地擰眉。
栾青詞叫他這眼神瞧得膽戰心驚,至少在對待他這件事上,從前師尊不曾露出半分情愛端倪,心魔倒好,二話不說便要與他同房雙修。
“你說自己是玉奚生。”栾青詞喉結微動,又羞又別扭地偏開臉,“那你應當知曉師尊平日疼我,絕不會……不會強迫我與他,與他做這事。”
心魔哼了一聲,“你當他不想?道貌岸然罷了。”
栾青詞:“……”
假若真是同一人,這豈不是就在罵自己?
但好歹不再是之前滿臉陰雲的暴怒模樣了,栾青詞暗暗松口氣,輕輕道:“你先放開我。”
見栾青詞服軟,哪怕玉奚生的目的還沒達到,但猶豫須臾後,還是翻身坐在榻上,單腿屈膝,手肘肆意地搭上,動作恣意潇灑,身上淩亂的衣袍也為他添了狂放。
相比而言,栾青詞就拘束許多,他從榻上坐起身,匆匆忙忙地整理被玉奚生扯亂的衣物,将泛着粉的肩都掩在天青色的衣袍內,同時忍不住地走神。
師尊的心魔并非一日兩日,必定是經年累月,他将自己壓抑太過,于是生出了與他性情相反的心魔,可這心魔似乎只執着于自己,僅存的記憶也被他栾青詞占得滿滿當當。
甚至他做了和從前師尊差不多的事,或許心魔自己都沒發現,但栾青詞察覺到了,他在隐忍自己的欲求。
如若他當真像自己說的那麽毫無顧忌,就不會與他多說這些,甚至收手。
等他将衣物穿好,卻發現玉奚生理直氣壯地占着他的榻,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巧的是栾青詞這會兒也不敢趕人,猶豫來去,還是低聲說:“你說先前是師尊壓制了你,如今……你既然得了這具身軀的掌控權,便是師尊正被你壓制,是嗎?”
“或許吧。”玉溪生淡淡道,“我與他本是同一靈體,人有七情六欲,彼此密不可分,所以我即是他,他即是我。但他自己想不開,起初是克制自己的欲望,後來又非要将我剝離壓制,靈體從此便不完整,欲也是他,而他卻想舍棄自己,這次他傷及了自己的靈體,始終被壓抑克制的我卻并未受傷,所以醒來的是我,而非他,至于他能不能醒來,我也不知。”
栾青詞的臉色漸漸又蒼白下去。
玉奚生見狀,蹙眉道:“我與他分離的沒那麽早,至少在你離宮前,我們的靈尚未分離,所以你喜歡的玉奚生也有我一份。”
栾青詞端坐在榻上,他所認知的師尊一向是那個持重溫和的男人,舉手投足皆是矜貴,高貴到叫人不敢生出亵渎的心思。
但心魔說得……也不無道理。
“算了。”玉奚生就這麽堂而皇之地躺了下去,還摸索到栾青詞的手拽了拽 ,“想不明白就不必再想,霜梧峰上與你朝夕共處之人是我,你喜歡的究竟是一心扶道的仙尊,還是同樣有七情六欲的玉奚生?”
栾青詞這次沒掙脫開他,沉思須臾,沒答話,只說道:“你怎麽躺在這兒……你房間在隔壁。”
一聽這話,玉奚生當即微微眯眸,帶幾分危險的意思沉聲:“既然是兩情相悅,為何不能同床共枕?小鸾,你不情願,為師便不對你用強,但你若是一再推拒,我恐怕便不想忍了。你知道,我不是他,最不擅長的就是自制。”
意思就是“要麽讓我躺着兒”,“要麽就把剛才的事做完”。
栾青詞幾乎被這無恥威脅震驚到失态。
但想到方才玉奚生陰沉狠戾的模樣,身上被吻過的地方還隐隐發燙,甚至衣衫下還有他今日留下的齒痕,栾青詞便覺着耳根都在隐隐發熱,幾番猶豫,咬牙道:“那你在這兒……放我下去。”
玉奚生哼笑出聲,也不松手,指腹甚至惡劣地輕撫了一下細白的腕,似笑非笑道 :“小鸾,別裝傻,你知道我的意思,別再忤逆為師,聽話一點。”
栾青詞叫他摸得顫栗 ,想到與他這麽同床共枕整夜,不情願是不情願,但又莫名地有一些難以出口的情緒蘊生,像一團火在胸口,燒灼得渾身血都滾燙。
心魔肯為了他抑制欲念已經不易,栾青詞能瞥到他眼中未退的洶湧欲念,便心知他說得出做得到,若自己一再拒絕下去,他說不定真會将方才的事做完,于是暗自咬牙,心一橫,便順勢躺到榻上,連衣衫都不曾解去,就這麽僵硬地躺着。
“睡一會兒吧。”
玉奚生也不再強求,輕輕握住栾青詞的手,與他同榻躺着,輕聲說:“再等等天該亮了。”
從子時折騰至今,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但栾青詞沒應聲,甚至連指尖都無所适從到僵硬。
他想不通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似乎從心魔醒來開始,一切都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走去,一路風馳電掣地走上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岔路。
好在玉奚生沒再開口。
兩人就這麽彼此沉默着,直到天際放亮,和衣而眠的二人極其默契的同時坐起身來。
誰也沒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