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酒後
第052章 .酒後
栾青詞幼時有玉奚生教養,沒碰過酒,剛離開師尊的那段日子行走在凡間,他聽說過人間的忘憂湯,也試過一回,結果辛辣入喉險些吐出來,強迫自己喝了半宿,半點醉意也沒有。
這凡間的酒于他而言就是難喝點兒的水而已。
栾青詞高坐在忘憂境的高閣之上,為自己斟了一杯酒,醉夢生又凡酒不同,仙門之中也甚少有,這酒靈氣充沛,應是用什麽靈草釀制,光這一點,便讓栾青詞頗為滿意。
他淺飲一口,甘醇清甜,更不像酒,但栾青詞卻很喜歡。
就這麽一斟一飲,天色漸暗,殘陽映得天邊雲似火燒,赤霞孤日,餘晖粲然。紅霞自窗紙滲入室內,落了滿地的斑駁光影,玉奚生睜眼便是這副景象,空蕩蕩的屋子,熟悉的氣息已經淡到幾乎嗅不出。
玉奚生臉色微沉。
小鸾自從午後離開,至今都沒回來。
他一瞬間想到了很多,譬如狐族會做什麽,但轉念想想也不太可能,憑小鸾的本事,有蘇婵要是真想翻臉不認人,絕對會鬧出大動靜。
一夢浮生闕如今還安生,小鸾便還是安全的。
但玉奚生還是起身出了院子,但一夢浮生闕畢竟不是自己的地界,總不能無頭蒼蠅似的找,恰好阿香上前來行禮,便問道:“可曾見着青鸾君?”
阿香恭敬道:“見過,懷素仙尊可是要尋他?”
玉奚生惜字如金,“帶路。”
阿香自然領命,在前引路,将玉奚生帶入了忘憂境的長街之上,正值黃昏時,霞光滿街,玉奚生瞧見閣樓之上靠窗的一個側影,落在窗外的發絲映着光,面容卻隐在暗處。
只需一眼,玉奚生就能認出他。
“這麽不放心啊,才兩個時辰而已,就尋過來了。”一聲輕笑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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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奚生回頭,瞧見有蘇婵正慢步而來,身上的裝飾叮當作響。
她也擡頭望了一眼閣樓,眉眼間竟帶了幾分悵然,輕聲說:“世人皆想忘憂,世人皆不由己,青鸾君無事,狐族也不會忘恩,只是……懷素仙尊,有些事,終歸由不得你我。”
最後一句意味深長,更像是提醒。
栾青詞與長生天淵源匪淺是板上釘釘的事,雖說如今仙門之中甚少有關長生天的消息,甚至知道此事的人差不多也都死光了,萬物皆有終結,哪怕是修士也只能勉強再拖個幾十年,終歸老去。可長生天若是真要重出江湖攪弄風雲,必然會再次成為衆矢之的。
他們都知道,栾青詞自己也知道。
玉奚生沉默須臾,便淡淡道:“不勞費心。”
言罷便徑自往閣樓上去,有蘇婵不再開口,白紗之下的唇微微抿起,輕嘆了口氣,說:“阿香,走吧。”
阿香跟随在有蘇婵身側,輕聲說道:“族長,長老那邊…?”
“他們就不必知道了。”有蘇婵的語氣雖然輕,卻不容置喙,“宓清嘴裏問不出什麽,也不必留,蘇棋和蘇晴……他們知道該怎麽做。”
“奴明白。”阿香應下來,忍不住問道:“族長,您為何要幫他們隐瞞此事?長生天都是群怪物……”
阿香的神情複雜中又帶了些懼怕。
有蘇婵聞言也不由得沉默了幾息,才說道:“還三重雪宮與青鸾君一個人情吧,何況……”
她沒再說下去。
外人都說青鸾君是妖孽,懷素仙尊又如何嚴正清明,但有蘇婵卻覺得不然,青鸾君尚且會因為自己與長生天的關系而憂心忡忡,但玉奚生可是全然沒什麽反應,就好像……
他才不在乎栾青詞的身份,他只管護着自己這個徒弟,在這一點上有蘇婵早就有所領教。
就……與傳聞中都不太一樣呢。
“世上之人與妖并無不同。”有蘇婵低低地說,“難得糊塗,難得快活,阿香,不必跟來。”
有蘇婵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夕陽之下,她去了狐冢地宮,那裏近日有一座新墳,刻字寫的是有蘇婧。
“姐姐,你頂着我的名字躺在這裏,倒是躲了個清閑。”有蘇婵站在墓碑前,歲月早已讓她成為了一個合格的掌權人,不驚不怒,沉穩持重。
未亡人頂着亡者的名字,活成了她的樣子。
這座墳下不是真正的有蘇婧,卻葬着有蘇婧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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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樓昏暗,玉奚生推門而入,鋪面來的就是清冽酒香,并不刺鼻,也不濃郁。他一眼便瞧見靠在窗邊的栾青詞,他手中還捏着一只白玉盞,桌子上已經橫七豎八地倒着不少的酒瓶了。
于是便不難看出,小鳥這段時間都在做什麽。
玉奚生不由得微微挑眉。
跑出來偷偷喝酒?
“自己偷跑出來做什麽,喝酒怎能無人陪呢。”玉奚生自言自語,随即走上前去。
栾青詞聽見聲音,慢吞吞地轉了頭,清豔眉眼似有醉意,又帶幾分疑惑似的。
瞧上去就不怎麽清醒。
“師尊……是你麽?”
玉奚生走近,俯身輕輕将栾青詞鬓角微亂的發捋順,輕輕說道:“怎麽?醉了?連我都認不出了?”
栾青詞的确是醉了,醉得恍惚,分不清今夕何夕,他分明都記得,偏偏又不太清醒,此刻瞧見朝思暮想的那人就在眼前,竟緩緩露出個笑來,一如少年時,腼腆又純粹。
“師尊……”
玉奚生垂眸瞧着環住自己腰身整個貼在懷裏的栾青詞,一時間不知拿他怎麽才好,尤其是他此刻輕喚也溫軟,像是撒嬌。
然而還不等他反應,栾青詞又開始含糊地呢喃:“師尊……我想……”
看起來是真醉了,若是平時,哪裏會這麽親昵,玉奚生無奈,輕輕撫了撫小徒弟清瘦的背,耐着性子問:“想怎麽樣?”
“想你。”
栾青詞乖乖地答,他像是戀巢的幼鳥,依偎在玉奚生身上,全然不似平日的冷淡孤僻,倒像是……幼時的他。
這下連玉奚生都不免想起了舊事。
小鸾雖不是人族,可幼時卻是極可愛柔軟的小團子,白白粉粉的一小只,會用稚嫩的嗓音喚他“師尊”,似乎只是眨眼間,小團子就成了玉樹一般的挺拔少年,驚才豔豔,連玉奚生都時常難以将目光從他身上挪開。
情之所起,便是在過往中無數個朝夕相處的日夜,悄然而生,最終又在彼此的回避之下,漸行漸遠。
以至于玉奚生至今才得知,這恨不得躲到天邊似的小混賬,竟也是對自己有情的。
“想我啊。”玉奚生有些好笑地捏了捏栾青詞耳尖,垂着眼逗小醉鳥,“為何想我啊?不是整日避之不及嗎?”
栾青詞醉得不清,但偏偏還能交流,他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又擰着眉想了半晌,才低低地說:“想你。”
還是這兩個字。
頓了頓,他又有些委屈地小聲:“不能見你。”
話一出口,眼眶就紅了一圈,原本就清豔的眉眼這下瞧着多了些惹人憐惜的意味。
“怎麽不能見。”玉奚生便心疼了,捧起他的臉,垂下頭輕輕吻了吻鼻尖,又親昵且珍視地吻在臉頰,輕輕哄他,“我就在這兒呢,你想見就能見。”
醉鬼不講道理,栾青詞混沌的思緒有些凝滞,他隐隐覺着不該對眼前這人撒嬌,他不是……
不是什麽?
許是此刻玉奚生對他的縱容溫柔太過,讓栾青詞怎麽也想不出推拒的理由,他就這麽賴在人家懷裏,昏昏然地小聲喚:“師尊。”
身為師長的玉奚生便抱着醉鬼徒弟,親昵得早超過師徒,輕輕吻過他的眉眼,随後将人推抵在椅背上,單手撐上去,俯身吻着栾青詞的唇,低聲笑說:“我在呢。”
栾青詞揚着臉,柔順的發松散地在腦後束着,鑲嵌着青白玉的抹額被玉奚生扯下去,露出額心青碧色的鳳羽紋,似乎象征着他尊貴古老的鳳凰血脈。
玉奚生吻在那道印記上時,栾青詞忍不住顫了顫,他手中的酒杯已經被人抽走,掌心空落落的,便去扯玉奚生的衣袖,卻沒抗拒這樣的親昵。
甚至在玉奚生抽身而退時,主動湊上去吻了他的下颌,如同索求。
這是清醒時他絕不會做出的舉止,無論是對從前的師尊還是對心魔,栾青詞都是謹慎克制的,但他這會兒根本不知克制為何物。
醉夢生,當真是如在夢中,半是清醒半是夢,他比素日裏還要坦誠。
玉奚生深吸了口氣,眼神發暗,盯着神志迷離的栾青詞蹙眉猶豫,任由小家夥貼過來胡亂蹭吻,卻始終沒動。
他是心魔,他本就是欲,但因為栾青詞的推拒一次又一次地退步放過,眼下根本經不住這小醉鳥的撩撥,連吐息都重了幾分。
“小鸾……”玉奚生忍不住想,這小家夥究竟是喝了什麽東西啊,萬般無奈地嘆道:“別親了嗯?”
他倒是想繼續,可小家夥明顯不太清醒,酒醒以後怕是要鬧。
“什麽?”栾青詞懵懵地擡眼。
玉奚生眸中欲念翻湧更甚,他們之間是只差毫厘便能接吻的距離,他猶豫了下,便想要開口。
栾青詞不太穩當,主動獻吻一般,于是玉奚生便得到了一個滿是酒香的輕吻,沒出口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了。
欲念來勢洶洶,頃刻間掀起狂瀾驚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