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傅融,這麽晚了,你要去哪?”

降紫與黑灰雜錯,在黑暗中甚至有些不可分辨,傅融背對着我,衣袂飄飄。

傅融停下腳步,沒有回頭,簡短開口道:“回家。”

槐序剛至,明明白日躁熱,但此刻晚風吹着,卻有些冷的令人發顫,黑沉沉的重雲壓住月光,周圍只有春和蟬鳴,靜寂之中,我們二人的呼吸都微微可探。

我緩步向前,柔聲問:"你是不是拿走了我什麽東西呀?"

傅融沉默不語。

他應當是想趁着今晚悄然無聲的離開,我敢肯定,因為,裏八華最近可是要換主人了啊。

我在離他幾步之外,沉寂半晌,然後平靜說道:"我給你買了新的賬本。繡衣樓沒錢,所以我只能再請一個賬房先生來幫你,你之前總愛喝的那種茶還是太苦了,我尋了些新的,能醒神,苦味很淡,正準備送給你,還有飛雲他們的小房子我……"

“你。”傅融打斷我聲音淡淡,聽不出什麽喜悲。“已全然知曉。”

一瞬間,似與某夜那個小心翼翼的試探重合,拂過我心上,涼涼的。

我笑着嘆了一口氣,似是問他,又似是問自己:

“傅融,我拿你怎麽辦才好?”

下一刻,四周的光盡暗處湧現出許多蛾使,他們團團傅融圍住,傅融像早就預料那般,右手握住劍柄,轉頭看向我。

昏黃的燈光映照在他的臉上,加上他一臉淡然的神色,我突然覺得他有些陌生,好像整夜整日陪我的,不是前面這個将要與我刀劍相向的人。

“樓主,殺嗎?”阿蟬從樹上跳下來,穩穩落地,從容走到我身側,一如既往的詢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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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嗎……”我喃喃重複一遍,将視線從傅融身上移開。

這會兒天空暗淡,明天一定會下雨,可惜這裏——再也沒有能容納我目光的東西了。

"奪回密信。"我背過身沉聲吩咐,“生死不論。”

傅融的劍在我話末出鞘,蛾使一湧而上,阿蟬也融進戰局,兵器交錯碰撞,詭谲中綻放一次又一次火光。

我不知道,傅融現在心中作何感想。他打傷了阿蟬,廢了幾個蛾使的內力,砍斷了他們的劍,自己也已精疲力盡受了不少的傷,雖然沒人死去,可花花草草都濺上了血。

這是在繡衣樓。

蛾使還在往這邊源源不斷的趕來。

"樓主,信。"阿蟬走到我面前,将那封密信遞了給我,暗黃的信紙血跡斑斑,我拿在手中拿如有千均。

若是我與傅融……

算了,世上哪來這麽多如果,若真有如果,我早就改拜上蒼保佑,唯願世間無虞了。

可,那個天真女身、那個稚嫩世子,早就在時間長河、爾虞我詐中消失殚盡了。現在,我誰都不輕信。

我将信打開,确認無誤後,又将信細細放回衣襟中。

我叫停了蛾使,穿越人群站到了傅融面前。我想,我也該為這幾年做個了斷了。

傅融單手握劍,半跪在地,氣息有些絮紊,阿蟬上前揮劍,将傅融的劍扔在遠處後,重新端站我身後。

我蹲下身,避開傅融炙熱的目光,擡手拭掉了他臉上的血跡。

“我設計了兩封信,一封是裏八華誓死得到的重要情報,一封是我的……”我放低聲音,俯在他的耳邊道:“情愫。”

我站起身,後退幾步,輕聲道:“你既想要這個,又不舍得那個,哪有這麽好的事呀?傅融。"

傅融擡頭望向我,眸光裏倒影着周邊鳶使手中的火光,含糊道:“是我妄想,還以為……有退路可行。”

蛾使将傅融的那把劍撿起來遞給了我,上面殘餘的溫熱 ,燙的我有些發慌。不偏不倚,我将劍鋒指向傅融。

傅融啞聲問道:“以真心做籌,你……後悔嗎?”

我端着威嚴道:“我是漢家宗室廣陵親王,匡複漢室、聽到萬民之聲,是我生來就有的職責,我可以為之奉獻一切。”

“包括我自己。”

“這樣麽……”我擡手準備下令,傅融音色一轉,突然喝道:“行動!”

話畢,引來一陣轟動,一群身着夜行衣的人不知從哪躍出。阿蟬再次拔劍,揚在我身側。

我握緊劍柄,低聲道:“殺!”

是裏八華的人。

他們率先落入人群中将傅融護往,而後又是一片混戰。他們人數不多,下手迅急,不打持久戰,只是為了帶走傅融。我正欲提劍追趕上去,一個鳶史卻飛快的跑了過來,急急道:“樓主!裏八華的人又出現在南側,方才調離了人手,南側需要增援!”

我暗自咬了咬牙,心中仿佛有什麽東西放下,仿佛有什麽東西壓了上來。

情字誰解?本就無解。

憑心而論,我從未動過心嗎?不,我很清楚,我喜歡傅融。

可王座之下是無數豪傑世世代代的白骨,漢室傾微,我是廣陵王,萬衆的王。傅融是司馬家從小培養長大的利器,他或許希望自己是傅融,但事實就在眼前。

他不僅是傅融,更是司馬懿,是裏八華下任家主。

我們,一個是晴空的雲,一個是暗夜的星。有人喜歡暗,有人喜歡亮,沒有絕對的正反面。可雲星若是相要相擁而眠,除非星願意再明亮之下不顯鋒芒,而雲則願意被黑墨侵染,永遠活在星的光芒之下。

我和傅融好像都做了一個只有彼此的夢,很多時候被會感情支配一瞬,但天亮時終要醒來。

裏八華在那次之後,明面上湮沒了一年,暗地放出傅融相思成疾的消息。

他最擅長的  ,以真心為籌碼,明明他也很擅長,誰知道那些消息是真的是假,也許是他故意的。

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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