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色

第19章 夜色

劉掌櫃并未出聲,只是朝小厮點了點頭,示意他把人帶到後面去。

他從未見過主人的面,每次有什麽新的指示都會有人拿着同安商會的令牌來找他,沒想到到了京城,也能見到主人的親信。

穿過狹窄的通道,他二人走到了後面的一間屋子門口,這是個僻靜的地方,很适合私下見人。

“主人這次有何吩咐,還望尊駕提點。”劉掌櫃面上的神色很是恭敬,他甚至不敢擡頭看那位黑衣人。

黑衣人身形挺直又高大,站在劉掌櫃面前頗有壓迫感,能保持鎮定不卑不亢地站在這裏已是很不容易了。

“主人有令,命你即刻回和州,不得耽擱。”那男人語調冰冷,聽聲音還是位年輕的人。

劉掌櫃聽罷霍然擡頭,京城這邊的賬目都還沒有弄清楚,那批柳息木還被扣在官府中沒有定論,怎會叫他這麽早回去。

可還沒等他對上那黑衣人的眼睛,就見眼前寒光襲來,他驀地往後退去,可是已經晚了......

夜色暗沉,朔日無月,但漫天星辰也确是耀眼非凡。

公主府的書房內,梁蔚拿起桌上的銀針挑了挑晃動的燈花。燈芯在他的挑立下,燭火燃的更旺,橘色的燈火映在李塵徽修長的手上,叫人看着很是養眼。

美人在側護法照應,李塵徽手上的動作也快了許多,就是額上的汗珠止不住地往下滴。

梁蔚用靈力給他拭了兩次汗,微涼的靈力拂過李塵徽的額頭,李塵徽頓覺靈臺一片清明,刻符時再沒遇到靈力阻塞的情況,梁蔚說的沒錯,在修行之人的照看之下,刻符的确是事半功倍。

精鐵上的符文終而落了筆,李塵徽放在手中的東西,拿帕子擦掉了頭上的汗,擡頭看向梁蔚。

“我做好了,今日多謝殿下。”

梁蔚揉了揉自己的手肘,挑眉瞧他,“你這些天‘謝’字說的未免有些太多了,說的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公主殿下懶散地起了身,慢悠悠地走到李塵徽面前,“夫君若真的想謝我,就聽我說件事吧。”

梁蔚罕見地斂了笑意,神色認真地對李塵徽說着,李塵徽正色道:“殿下請說。”

“也沒什麽大事,”梁蔚朝他微微一笑,“就是要委屈夫君做好陪我一塊受彈劾的準備罷了。”

李塵徽:“......”

“我也是剛得來的消息,崔家聯合一衆老臣把折子遞到了皇兄跟前,說我與你私自幹涉朝政,于禮法不合,要求我還政離朝。”

很顯然這是崔家對此所做的反擊,只要梁蔚離開督察院,他們就能借機肅清朝堂,而梁蔚方才回京跟腳都未曾站穩,要是不把此事妥善處理好,日後恐落人話柄。

“那臣要......”

“你什麽都不必做,你只需照常到靈樞院當值,我明日會繼續稱病告假,看看他們還要蹦噠幾天。”

李塵徽聽了這話就知道梁蔚心裏早有成算便也不再多問,但他總覺得梁蔚今日有些不對勁,莫名地好說話。

梁蔚沒骨頭似的往桌邊一靠,像是有些累了,李塵徽聽見她說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李塵徽起身告辭,梁蔚低着頭沒理他,他便兀自出去了,他回身關門時恍惚間在梁蔚低垂地發絲間看到了她蒼白的臉。

李塵徽一愣,在他的印象裏梁蔚高深莫測,在修行上更是無堅不摧,可今夜他竟在公主殿下身上看出了一絲病弱的......錯覺吧。

梁蔚像是感覺到了李塵徽的動作,他轉頭朝李塵徽皮笑肉不笑,“夫君,今夜是想劉留下來陪我嗎?”

李塵徽被公主殿下口頭調戲了一番,紅着半邊臉走了,還好有外面的夜色做遮掩,才沒讓他當着侍衛的面丢臉。

書房的門被阖上了,梁蔚揮手在門上用靈力布上了禁忌,繼而脫力般地倒在了地上。

暗紅色的灼印從他的領口滲出,從他白皙修長脖頸漸漸爬上下颌。緋色在他狹長的眼尾暈染開來,他的面上本就蒼白地毫無血色,任何異色都無比的顯眼,更何況是這樣濃烈的紅。

梁蔚額前的發絲已被滲出的冷汗打濕了,他衣物遮蔽之下的身體被暗紅色的灼印占領,龜裂般的紋路切割着他的每一寸肌膚,蝕骨的灼痛感讓他再無一絲掙紮的力氣。

但他的臉上确是出奇的平靜,像是早就對承受這樣的痛苦感到麻木了。

他跟着宋翎離宮後,在某一個朔日之夜第一次受到了靈力反噬,此後每到陰時朔日他都會被折磨成一個怪物。

宋翎幫他想了很多法子,也傳授給了他許多功法,卻仍然沒能幫他解決這個症狀。

這反噬随着梁蔚修行境界的提升變得更為劇烈,近幾年尤為嚴重。梁蔚算好了日子,今夜本是準備獨自一人熬過去的,沒想到李塵徽今日突然說要來找他。

不知過了多久顫抖的手指終于摸上了桌角,繼而死死地扣住了某一塊凸起。

梁蔚借力慢慢從地上坐起來,他調理了一會自己的內息,将靈脈裏外洩的靈力收了回去,把自己痙攣的手指掰回原位。

“咔咔”聲過後,屋內恢複了寂靜,梁蔚從袖中抽出匕首,借着燭光在看了看自己映在上面的臉。

“麻煩”,公主殿下輕啧一聲,擡起的眸子裏還有未曾褪去的金色,看來明日都不能出門了。

書房外傳來了腳步聲,在靠近門口十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梁蔚認出了炳刃的氣息,索性撤了禁忌。片刻後,炳刃推門進來了。

房內的燭火被梁蔚滅了一半,整個書房的光線都很是昏暗,炳刃進來時就看見自家主子正半倚在靠背上閉目養神,便放輕了腳步,候在梁蔚身旁。

“人還活着嗎?”梁蔚沒睜眼,神色淡漠地說道。

“回殿下,還有氣,他把自己知道的都招了,但沒說出什麽要緊的東西。”炳刃實話實說,他顯然知道梁蔚此前經歷過什麽,說話還是很小心的。

梁蔚的語調毫無波動:“哦,那就把他丟回去,再多釣幾條大魚出來。”

炳刃領了命,看着梁蔚濕透的額發,有些躊躇地開了口:“殿下,可要給您備些熱水沐浴?”

“不必,你叫人連夜把劉掌櫃送離京城,至于那批柳息木就暫且留在京城分舵。”

梁蔚說完最後幾個字便不再吭聲,炳刃見他這樣,便放輕了聲音,又繼續道:“殿下,督察院那邊傳信來說明日便要去戶部查賬,屬下已派暗衛暗中保護主審的諸位大人的親眷,請殿下放心。”

炳刃将近日所有的消息都給梁蔚講了一遍,待他出去之時,已是更深露重的後半夜了,梁蔚書房裏的燈終于暗了下去。

清安居內也是一樣的漆黑,可榻上的人卻是仍未睡去,李塵徽又翻了兩次身,再也忍不住地從床上坐起來。

梁蔚蒼白的側臉今晚一直出現在他的眼前,讓他無論如何都睡不着。

“女人每個月都有那麽幾天不舒坦,你小子要記住喽 ,日後讨了老婆別惹人家煩。”和州老道士吃醉了酒,曾經大着舌頭這樣對李塵徽說道。

李塵徽突然福至心靈,只不過就是像梁蔚這等非同尋常的女子,竟也會被此困擾嗎?

李塵徽想起書上曾寫過,女子宮寒可用煮四物湯來緩解疼痛,梁蔚身邊像是沒有貼身的侍女,不知會有人給她煮湯。

夜間有安眠之人,自然也有徹夜未能阖眼之人,就比如燈火一夜未息的戶部辦差大院,錢楓的心腹們忙了一整夜,終于把歷年的賬目整理了一遍。

其實說是整理賬目,明眼人一看就知不過是為了把假賬做真罷了。

督察院來查賬那就來查嘛,反正他們早有準備,他們的算盤打的可比督察院那些監察禦史快多了,就擎等着他們空手而歸吧。

到時候就只能怪靈樞院那個老不死的長史運氣不好,自己往死路上作喽。

天亮時錢楓從辦差大院回到了自家的私宅,方才有人傳信給他說府上來了貴客,他一進門就從下人口中知曉,崔邺竟親自到了他府上了。

“大公子駕臨寒舍,下官真是有失遠迎啊。”錢楓小跑進了屋,肚上的贅肉顫動地像是在跳舞,他一張胖臉高興地笑出了花,本來也沒多大的眯眯眼徹底成了一條縫。

他親手給崔邺奉上了茶,面上谄媚的表情與今晨高貴冷豔的錢尚書完全不像是出自一個人。

“老錢吶,你這是攤上了事啊。”崔邺矜貴地接過茶盞,低頭看了看躬着身的錢楓。

錢楓像是聽不出他的話外之音,腆着笑道:“是有事,今個晚上下官請您去天香樓吃酒,樓裏新來的幾位姑娘個個都水靈,都給您留着呢。”

崔邺聽完這個罕見地沒有接話,而是又繼續說:“我不管你們戶部到底被人拿住了什麽把柄,這事情明面上卻絕不能牽扯到我身上。”

“哎呦我的大公子,這事挨着誰都挨不着您呀,你就放一百個心,下官早就把那東西給處理幹淨了。”

“真的?”

“千真萬确,您就等着看督察院的人回去找端陽公主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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