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不配擁有他的臉

第18章 你不配擁有他的臉

少年口吐出鮮血,他以為是扶竹,可低下頭,才發現穿透身體的手來自身後。

他轉過頭,看見一個戴着面具的男人。

男人身着黑色的巫師長袍,手中提着一個複古式燭燈,兩條蒼龍般烏黑的眉毛相蹙,濃墨般的眸中藏着輕蔑與不悅,微厚的唇輕抿。

燭上的火焰瘋狂搖曳,一如少年此時急促地呼吸。

“玩得很開心吶。”男人的聲音渾厚,他低頭輕輕吹滅燭火,随後世界如同謝幕的舞臺般倏地陷入黑暗中。

扶竹下意識地往後退,随後愕然地擡手。

他……他能動了?!

“乖。”一雙冰冷的手捂住扶竹的眼睛,“自己把眼睛捂上。”

扶竹喉結緊張地滾動,擡手輕輕捂住眼睛,他狡猾地睜開眼,想透過指縫窺見光明。

可很快,一張眼紗遮住了他的雙眼。

戴着面具的男人靠近地上痛苦哀號的少年,手上打了一聲響指,燭燈砰的一聲點亮。

昏暗的光線照到少年驚恐的臉上,男人愉悅地輕笑,他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指尖摩挲過刀尖,睥睨少年問:“哪只手打得他?”

少年微微搖頭,死咬着唇不願回答。

“既然不說,那我只能都帶走了。”男人手指微動,一道鎖鏈将少年困住,讓他動彈不得。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少年眼球突出,發出撕心裂肺的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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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卻是不為所動,燭燈微微傾斜,滾燙的蠟油滴到少年手上,如紅絲線纏繞。

男人将匕首逼近面前人的手,眉梢微微挑起,眼中是難以言喻的興奮,聲音溫柔說:“沒關系的,斷了還能再長。”

說完,兩陣咔嚓聲響起,少年十指被應聲切斷。

沒等少年從劇烈的疼痛中回過神,帶血的匕首抵上他的臉。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身體顫栗,嘴裏不斷重複着不要。

男人吹滅燭火,輕笑說:“扶吟,他的臉,你可不配擁有。”

站在遠處的扶竹忽然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然後一陣腳步聲響起,手中被塞入了一個東西。

東西的觸感很是奇怪。

軟軟的,濕濕的,還有一些冰涼。

沒等他琢磨出手中是什麽東西,男人握住他的手說:“以後,這張臉就只屬于你了。”

扶竹一怔,頓時明白過來手中是何物品。

臉皮!

他瞳孔一縮,竟直接醒了。

樹洞外大雨仍舊瓢盆,雷雨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扶竹整個人已經被泡在雨水中。

他撐地坐起身子,往裏面又縮了一些,小小的身體蜷縮在一起,遠遠看去像是一顆圓潤的肉丸子。

腿上傳來輕微的按壓感,他奇怪地看過去,發現身上搭了一片黑色的眼紗。

扶竹心中一顫,将眼紗拾起,心亂如麻。

此時外面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扶竹将眼紗披在身上,噠噠地跑到洞口,探頭望去。

已經筋疲力盡的帝髯眼前漸漸發黑,當他看見那探頭探腦的小泥塑時,差點喜極而泣。

終于找到了……

因為力竭加上激動,帝髯竟突然直挺挺地往前栽去,掀起了一大片泥水。

扶竹看見後瞪大眼睛,不顧大雨沖了過去,拉着帝髯的手大喊:“喂,你醒醒!”

他喊了一會兒,見帝髯遲遲不醒,便狠心捏住帝髯的鼻子。

感到窒息的帝髯睜開眼,望着濕答答卻沒有絲毫融化痕跡的扶竹,他欣慰地笑了,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你果真防水。”

然後頭一歪,徹底暈了過去。

扶竹:……

現在是關注這個的時候嗎?

扶竹氣呼呼地踩了帝髯兩腳,鑽進他懷裏搜尋出手機,找到撥號輸入饕餮的電話。

等待總是漫長的,饕餮或許在做手術,扶竹連續打了四五次對面才有人接聽。

“喂?”

電話那頭傳來饕餮的聲音,尾音拉長帶着困倦。

扶竹站在手機上,焦急地說:“饕餮嗎?我跟帝髯困山上了,地址我不知道。”

“山?我應該知道你們在哪。你跟帝髯別亂跑,我馬上過來!”

說完饕鬀果斷挂了電話。

這裏離市區較遠,扶竹估摸着等饕餮過來帝髯說不定都斷氣了。

單靠他的小身板是不可能移動帝髯的,所幸這裏是墳地,并不缺幫手。

他搓了搓身體表面的泥,将饕餮抹藥那層洗去 ,然後緩緩閉上眼,開始感應周圍的魂體。

半炷香的工夫,等扶竹再睜眼時面前堆滿了面色鐵青的鬼,它們垂着頭目不轉睛地盯着扶竹,眼神恐懼。

扶竹背着手大概掃了兩眼,發現沒有今天下葬那老人,不過他也沒多想,指着帝髯吩咐說:“把他擡去幹燥的地方。”

“是。”

站在最前面那幾個鬼撸起袖子,飄過去齊力擡起帝髯。

其他鬼因為鬼力太弱無法觸碰到實物,只能眼巴巴地跟在身後。

他們生在這,死也在這,所以對山上的地形了如指掌,很快找到一處山洞。

這裏離帝髯昏倒的地方不遠,饕餮來後也能一眼看到。

扶竹看着望着他的鬼魂,咳咳一聲走到中間:“你們先分散開,一會兒不許亂動。”

既然他們幫了他,那禮尚往來,他也會為他們引路。

可惜扶竹無法離開泥塑,只能将就着這小小的身體進行引魂。

引魂鈴不在身邊,加上身體有傷,因此他無法親自前往地府,所以面前這一大群鬼能不能成功抵達地府并投胎轉世全看個人本事。

扶竹雙手握在一起,他閉上眼,呼吸漸漸平緩。

樹葉沙沙作響,一抹綠色闖入衆鬼的視線。淺綠的樹根探出頭,它們緊貼着地面,如蛇一般蜿蜒前行,以扶竹為中心互相交錯。

大地被綠色占據,一滴雨珠落到扶竹鼻尖,他睜開眼,緩緩伸出手,手指輕輕合攏。

樹根因為扶竹的動作而快速交彙,它們如同織毛衣的線,縱橫交錯,轉眼間編制出一扇蔥綠的大門。

“開——”

随着扶竹的命令,中心部分燃起熊熊鬼火,枝條被燒盡,一扇由灰燼組成的門豎立在衆鬼面前。

傾盆的大雨似乎也被面前的景象所震撼,沒了先前勢不可當的氣勢。

留在山上的鬼多數是因為執念沒能離開,例如舍不得後代,心有所恨,放不下伴侶等。

但再深的羁絆也會被時間所沖淡,除去幾個剛死的新鬼,大多都毫不猶豫進入門內。

等走得差不多了,扶竹看向那幾個不願離開的鬼魂。

現在他還要守着帝髯,實在不方便處理他們,想到一會兒饕餮要來,便準備等人來後托他讓地府派人過來處理。

幾個鬼見扶竹不責怪他們,都欣喜地離開。也是因為他們的離開,扶竹才注意到中間滿頭白發的老人。

他佝偻着腰,一身中山裝,正垂頭喪氣地看着扶竹。

“老爺爺,你是有什麽執念嗎?”扶竹本就無聊,便坐在地上開始與老人攀談,尋思着讨個故事聽。

“我……我現在還不能走……”老人欲言又止,渾濁發黑的眸內情緒複雜,“大人,您公正嗎?”

扶竹表情僵硬,不明地看着老人。

他引魂幾千人,倒是第一個有膽量敢這麽問他的。

他看着老人,反問:“你覺得我公不公正?”

老人看着扶竹,垂眼說:“我認為大人不公正。”

扶竹眉宇間沒有愠色,反倒饒有興致地看着老人,又問:“那你覺得我如何做才算公正?”

老頭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除惡人,救好人。”

扶竹歪了歪頭,想從老人臉上尋出玩笑的意思,可看了半晌,只等到對方堅定的眼神。

他往後傾,一手撐着地面,漫不經心問:“那什麽是好人什麽是惡人呢?”

“草菅人命既是惡人。”

“那好人呢?”

老人搖頭說:“我沒見過。”

“哦?”扶竹坐直身體,“可惜善與惡都是由判官抉擇的,我只負責引魂,在我這裏沒有好壞之分,只有普通鬼與惡鬼的區別。”

老人擡頭說:“惡鬼便是壞人 ”

扶竹笑了笑,與老人的想法不敢茍同。

惡鬼便是壞人?

這個說法太片面了,惡鬼裏面有冤死之人、有為情所傷固執之人,更有為了保護家人而放棄投胎轉世之人。

引魂鈴內的鬼良莠不齊,只因一個惡字就把它們歸根于壞人實在荒唐。

此時一輛越野車沖了過來,扶竹一眼望見了裏面神情焦灼的饕餮。

老人自然也看到了饕餮,他臉上閃過驚慌,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惡有惡報”後消失在雨中。

扶竹因老人的話感到不解,但比起老人現在生死邊緣徘徊的帝髯顯然更為重要。他招招手,激動地朝饕餮跑去,然後被對方的車灑了一身泥水。

饕餮下車後直奔帝髯,他手摸上他的額頭,神色乍然一變,咬破手指滴了幾滴血,轉頭對扶竹說:“扶扶把車門打開,我把帝髯背上去。”

“好。”扶竹不帶猶豫地跑過去,往上跳拽住把手将車門晃開。

饕餮見此背起帝髯沖進車內,他将帝髯放在後座,伸長脖子從駕駛位中找出一張毛毯,然後把挂在把手上下不來的扶竹擰回來,吩咐說:“你拿毯子把帝髯擦幹,我去前面開車。”

扶竹乖乖地接過毯子,趴在帝髯臉上努力“擦地”。

饕餮一路飙車,法力加持跟闖紅燈一路開到黃符街。

坐在店門口躺椅上休息的陌嚴突然感到一陣熱風拂過,等反應過來是尾氣時饕餮已經将車開進店內。

陌嚴望着玻璃門上的大洞,心情無比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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