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從不是象牙塔中等待解救的公主

第37章 他從不是象牙塔中等待解救的公主

“我很羨慕他。”

宵晖張開雙臂,伸長頸脖仰望墨黑的天空,往後傾倒與黑暗融為一體,在黑暗中如魚得水的穿梭。

他消失了,卻又無處不在。

“跑吧,跑快些,穿過棘刺,穿過黑暗,在濃霧中擁抱他。”

“在一次次死亡中,尋求鐵壁的罅隙!”

“向死而生的同時,也請別忘記在太陽下涅槃——”

……

铿锵的鼓勵雨點般落到扶竹身上,他微微擡頭,短促地呼吸過後是長久的賽跑。

一條逶迤小徑出現在眼前,扶竹毫不猶豫踏上。向日葵在黑暗中綻放,玫瑰的藤蔓蜿蜒前進,一根柴火憑空掉落,使藤蔓頃刻間燃起烈火。

大火照亮小道,數不盡的光點在空中翩翾跳躍。

它們在用生命為扶竹照亮前方的路,就和扶竹甘願用無數次死亡,只為換得愛人一次回眸一樣。

在臨近出口時,一道道荊棘做成的門橫在面前,扶竹放緩腳步,回頭望向一路的灰燼,咬牙撕開面前的荊棘。

一道,兩道……

血液順着手指流下,染了扶竹一身,疼痛讓人恍惚,身上的痛越發麻木,眼中的眸光卻越發堅毅。

好不容易才相遇,怎麽能錯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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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至少讓他們相擁一次吧……

不知過了多久,最後一道荊棘之門被扶竹撕開,一束強光猝不及防掃過來,強烈的光線讓他後退,但只是一霎,很快繼續往前跑去。

他從不是象牙塔中等待解救的公主,他是騎士手中的佩劍!

沐浴血液,輕可削斷玫瑰重可斬下頭顱,浪漫與血腥并存的荒誕世界中的利刃。

他磕磕絆絆往外跑去,如同一個乞求窺見天光的朝聖者。

神明不願見朝聖者,但扶竹的神明下凡了。

在被黑暗包裹的街道上,帝髯倚牆而站,手中緊握着一根尖利的樹棍,他偏體鱗傷,血液順流而下,組成河流潺潺流到扶竹腳邊。

帝髯眼中盡是暴戾,他面前站着一大群獰笑,不斷逼近的鬼怪,而身後,是昏迷的扶竹。

扶竹微愣,眼皮出現熟悉的沉重感,他似有所感地閉眼,等再睜開時,仍舊是黑暗的街道,只是身前多了一個結實的背影。

“帝髯!”

扶竹忍着眩暈起身,想要擁抱他,但考慮到帝髯身上遍布的傷口,又放下了手。

正全力赴敵的帝髯感到衣角輕微地拉扯感,他身體一僵,不可置信地回頭,而後猝不及防被一只手按住後腦勺。

唇上被濕軟的觸感覆蓋。

炙熱的、不容拒絕的、帶有苦澀的吻。

像是暖冬被太陽融化的初雪,形成涓涓細流滋潤心田,又如夏日被曬燙的地面,微微一接觸,便會燙到跳腳。

只是吻為什麽會苦澀呢?

帝髯睜開眼,竟看見扶竹的眼角不斷流下淚水,它潺湲如絲線,将帝髯的心纏繞,然後不斷收緊再收緊,最後又如煙花般爆開。

“嘭——”

帝髯心髒爆炸的同時,怪物們也乍然炸開。

像是五顏六色的玻璃,支離破碎的瞬間倒映出兩人相擁的影子。

這吻持續了許久,久到扶竹雙頰爬上紅暈,開始呼吸不暢。

他放下踮起的腳,連同一直懸着的心。

帝髯深深看着扶竹,唇上濕軟的觸覺仍在,無刻不拉動他的神經,彈奏名為悸動的曲子。

扶竹整個人昏昏沉沉,他分不清是因為那沖動的吻,還是因為發生了太多事,導致大腦超了負荷。

扶竹環顧着寂寥無人的大街,半夢半醒說:“帝髯,我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一場,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的夢。”

他低下頭,情緒還停留在棘刺路上。

他有些害怕,害怕現在所經歷的一切不過只是鏡花水月,等睜開眼,又會回歸黑暗。

“走吧。”

帝髯伸出手,他沒有去問緣由,更沒有去問發生了什麽,只是淡淡說:

“該回家了。”

扶竹恍惚地擡頭,将手放到帝髯手心,重重點了頭,眉眼彎彎,臉上重新綻放出笑容。

大手包裹着小手,亦如那顆被炙熱包裹逐漸恢複生機,輕輕跳動的腐朽心髒。

月亮強硬地沖破黑霧,為兩個赤誠的人帶去光明。

它不是太陽,但在這一刻,它勝似太陽。

一陣黑霧從扶竹他們身後升起,它沒有靠近,只是注視着他們,直到遠去,才發出缥缈的嘆息。

“這樣的人,為什麽不能屬于我呢……”

*

扶竹與帝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漫步,這中間始終不見一個人影,周圍死寂無聲,仿佛世界只剩下他們兩人。

“我們現在應該是在幻境,或者一個獨立空間中。”帝髯握緊手中的木棍,警惕掃視周圍,“不論怎樣,我都會帶你出去。”

他答應過要帶扶竹去海邊,他不能失信于他。

扶竹情緒低迷,望着自己的手悶悶說:“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你就不會……”

帝髯轉身用手指抵住扶竹的唇,将他自責的話堵了回去,蹲下身摸着他的頭說:“我是甘願進來的,就算當時沒有抓住你,你進去之後我也會義無反顧跟上。”

扶竹怔怔看着帝髯,兩秒的短暫沉默後,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扶竹笑起來極為好看,眼睛彎彎的,眸光燦如星辰,眼中的水霧還未完全散去,引起陣陣漣漪,同時也露出藏在眼底微冷的浮光。

他笑聲清朗,軟細卻不失年輕人的朝陽氣,給帝髯臉上都渲染了一抹笑意。

等扶竹笑夠,帝髯才問:“扶扶笑什麽?”

扶竹神秘一笑,薄唇輕輕抿起,搖頭晃腦地走在前面,背手俏皮說:“笑你愚蠢。”

帝髯眉梢一挑,過去牽住扶竹的手,想說些什麽,到了嘴邊又覺得詞不達意,苦笑着咽下。

“帝髯保護了我好多次呢。”扶竹擡起頭,眼神清澈,“我也想救帝髯一次。”

帝髯揉了揉扶竹的頭發,笑着說:“傻瓜,你也救過我許多次。”

“那些都不算。”扶竹停下腳步,直視着帝髯說,“你先走,不要回頭好嗎?”

帝髯怔了怔,笑着問:“為什麽?”

“因為我要救你呀。”扶竹松開帝髯的手,指着被濃霧包裹的前方說,“不要回頭,這次換我救你,好不好?”

帝髯覺得這話有些熟悉,但仔細一想又記不起來,他擡頭望着月亮,再低頭時一臉愁容,憂心說:“我害怕你受傷,我害怕失去你。”

“我亦如此,所以……”扶竹往後退了一步,從容不迫中透着無法撼動的堅決,“我的騎士,一直往前跑,天亮了,我便會出現在你面前,我期待明天的東海之旅,我想跟你一起去。”

帝髯深深看着扶竹,握緊手中的木棍,咬緊唇說:“我雖然力量微薄,但星火也能燎原,我想留下來,我想保護你。”

“我的騎士啊,為什麽要讓我為難呢?”

扶竹轉身朝黑霧走去,悠悠說:

“如果真的愛我,那就為我殺出一條血路吧。”

帝髯回頭怔怔地看着扶竹,直到背影模糊,才握緊木棍,轉頭往前跑去。

扶竹站在黑霧中,他望向腰間赤紅的鈴铛,微微蹙眉,黑眸逐漸歸于平靜,随後擡頭靜靜望着面前濃霧,像是與一位許久未見的故人相視。

身上的白襯衫被黑霧觸及,剎那間被染黑,像墨色的膠水般融化,并開始不規則的變化,最後化為一件黑袍。

黑袍着地,扶竹一雙眼睛被帽子遮住,鈴铛掙開紅繩,攔在逐漸逼近的黑影身前。

“回來。”扶竹伸出手,眼中湧現溫柔,“你們身體虛弱,這一次,我自己來就好。”

鈴铛陣陣搖動,似乎并不贊同扶竹的決定。

“回來。”

扶竹斂去眼中的柔情,再次發號施令。

鈴铛頓了頓,委屈地不再顫動,飛回扶竹掌心。

扶竹将鈴铛系在腰間,然後往後退了一步,眼中狠意乍現,臉上開始出現紅黑的裂痕。

只聽轟地一聲,地上忽地長出許多人頭,而且越來越多,層層交疊,生生組成一扇玄色的大門。

紅色的荊棘攀附門框而生,地上的骸骨堆積成山,彼岸花搖曳,周圍的建築轟然坍塌,月亮藏匿,世界又一次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黑霧翻滾,從中傳出微不可聞的嘆氣:

“如果強行破壞這裏,你先前受的傷會加倍反噬回去,扶竹,你的魂魄已經千瘡百孔了。”

“所以呢?”扶竹譏諷地扯起唇角,不卑不亢,“所以我應該對你俯首稱臣,我應該殺死抱薪者,然後将自己的心髒染黑,與黑暗同流合污?”

“扶竹,你會後悔的。”

“如若黑暗将我湮沒,”扶竹一步步走向黑霧,手中出現一把黑色的弓箭,“那我便用生命去點燃燈火,留燈為我的愛人帶去光明!”

在黑暗中奔跑的帝髯突然發現面方出現了一絲光亮,不等他反應,光亮逐年擴大,像是開到最大的鎂光燈,肌膚都被灼熱。

亮度逐漸增加,溫度也成倍增長。帝髯眯起眸子,不得已擡手遮擋光亮。

但光亮不依不饒,巨大的溫度透過單薄的衣服灼傷肌膚,帶來強烈的灼熱感。

身後傳來缥缈的鈴铛聲,帝髯似有所感地回頭,望着天上的炙陽愣在原地。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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