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事
第7章 往事
蘇白翻過身趴在枕頭中,聲音沉悶:“是我求莊主讓我服下的。”
“怎麽可能?”
“是真的……”蘇白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低的端午都聽不清楚。
“公子您說什麽?”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休息。”
随着房門關上,空蕩的竹屋裏只有他一個人。
那些卑劣的妄想,不容于世的情意,哪怕是陪伴多年的端午,他也不敢透露哪怕半分。
迷迷糊糊間,他似乎又做了那個夢。
三個月前,青蓮堂的一名旗主被殘忍殺害,他下山查看,回莊後碰到一名弟子告訴他,師父在禁地等他。
逍遙山莊的禁地是歷代莊主及護法安眠之地,更是山莊的藏寶之地,修建在主峰的腹地之中。進入禁地的方法本只有歷代莊主及護法知曉,可兩年前師兄同唐老太爺一戰後閉關修煉,便将進入禁地的方法告訴了他。
他雖不知師父為何要去禁地,可等他匆匆趕到時,看守禁地的弟子全部倒在血泊之中,他們的鮮血混合着大片的楓葉,紅的那般觸目驚心。
幸運的是禁地的大門仍然緊閉,他打開厚重的石門,密室中的燭火已經被人點燃,一位身材清矍的老者正背對着大門負手而立,正是他的師父,仇維揚。
仇維揚似乎正對着牌位出神,聽見身後有聲音猛然回過頭來,看清來人後一臉驚訝:“蘇白,你怎麽會來禁地?”驚訝中帶着一絲恐懼。
禁地中供奉着歷代莊主和護法的排位,時人皆認為祠堂是故去之人安魂之所,極為重視,不到祭拜之日不會輕易打擾,師父為何會讓他來此處?
“師父,不是您吩咐人讓弟子前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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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維揚搖搖頭,“我沒有這般吩咐過。”
蘇白心下瞬間了然,只怕是有人故意要他到禁地中來,眉頭不由皺的更緊,“師父,外面發生了何事,怎麽會死了那麽多弟子?”
“死?”仇維揚擡頭,“我只是迷暈了他們。”
蘇白喉頭哽了哽,艱難地說道:“師父,他們……全部死了,死于南蒼劍法。”
方才他探查傷口,那些弟子均是被南蒼劍法所殺,而這整個九溪山上,只有他和師父會這門劍法,就連莊主陸逍都未曾習過。
仇維揚踉跄着後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說道:“怎麽會死,怎麽會全部死了?!”
蘇白神色凝重,一字一句道:“全部死了,連一個活的都沒有……”
仇維揚不可置信地看着蘇白,蘇白想到什麽,提氣沖入旁邊密室,原本放在房間正中的玉盒中空空如也,天蠶寶甲竟已不翼而飛!
“師父,究竟發生了什麽?您拿走了寶甲?”
“呵呵呵,”仇維揚笑意苦澀,“是我拿的。”
“為什麽?”蘇白脫口而出,明明當年老莊主想要将寶甲送給師父,師父拒絕了。
仇維揚跌坐在地,“我派人将天蠶甲送給了他們,他們送了一片甘木葉,我給秀茹服下,她竟然清醒了幾日!”
仇維揚前言不搭後語地說着,蘇白卻瞬間怔住。
兩年前他被唐老太爺重傷命在旦夕,師娘為了救他渾身筋脈都被唐老太爺震斷,多虧山莊內有不少靈丹妙藥,師娘性命無憂卻一直昏迷不醒。上個月師娘突然清醒了一陣,原來竟是得到了甘木葉。
仇維揚似是陷入了恍惚,“他們說只要我将這禁地中的牌位都毀了,就把甘木枝給我,給我一個活蹦亂跳的秀茹。”
甘木枝?
蘇白聲音顫抖,透着驚懼:“師父,他們,是誰?”
甘木枝明明在父親手中,可父親和逍遙山莊無冤無仇……
“可我下不去手,對着這些牌位,我如何下得去手?阿白,我下不去手。”仇維揚低着頭喃喃自語,似是已然癫狂。
蘇白攥住仇維揚有些粗糙的雙手,“師父告訴我,他們,是誰?”
仇維揚似乎清醒過來,眼眶猩紅泛有水光,狠狠地吐出一個名字:“溫家大爺,溫峥。”
溫家,溫峥?
蘇白身形劇震,沒有想到在此處再次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怎麽會是他?
溫家是醫藥世家,位列四大家族之首,整個江湖中除了禪葉寺和天心觀,便數溫家勢力龐大。
蘇白臉色發白:“溫家同我們無冤無仇,為何要——”
話沒說完已被打斷,仇維揚語速越來越快:“我本以為用一個天蠶甲就能換南茹一命,誰料他們竟只給了一片葉子,更是拿甘木枝再次威脅我!”
蘇白眉頭一皺,“師父,甘木枝明明在京都天臨,不在溫家,您确定對方是溫家人?”
“你說什麽?”仇維揚一把攥住蘇白衣領,“你怎麽知道甘木枝不在溫家?”
“溫家早在二十餘年前便将甘木枝送到了京城,溫家早就沒有甘木枝了。”此事隐秘,只有極少數人知曉,甘木枝是母親的陪嫁,父親不可能将它還給溫家。
仇維揚心中瞬間一片冰涼,蘇白話雖少卻從不說沒把握的話,他眼中的光彩慢慢消失,攥住蘇白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松開,喃喃自語道:“那人為何要騙我,為何要我……”
電光火石間仇維揚突然想到了什麽,“呵呵呵,我真是個傻子,真是個傻子……他們只是想讓我替他們做事罷了。”
“阿白,我是個罪人,我是逍遙山莊的罪人呵呵……”仇維揚越發頹唐,“逍遙山莊傳承百年從未有過叛徒,從未有過……山莊代代相傳的寶甲卻在我手中失了,還有那些弟子,呵呵……我是罪人,罪人!”
蘇白急聲安慰道:“師父,我們跟師兄講清楚,他會原諒您的。”
“不要,不要告訴他!”仇維揚突然驚慌,“不要告訴他!我不想逍兒知道,我希望在他心目中我永遠都是好師伯。”
見蘇白怔怔不語仇典猛地抓住蘇白雙手,“你答應我!”
直到蘇白點頭仇維揚才終于平靜下來,“阿白,我是個懦夫,不敢面對自己犯下的罪,更是個無能庸才,我丢了山莊至寶,我連秀茹都救不了……”
蘇白緊緊握住仇維揚粗糙的雙手,鄭重地說道:“師父,徒兒跟您保證,我一定會救醒師娘。”他已決心等師兄出關,山莊一切穩定時,他豁出所有也要回天臨城為師娘拿到甘木枝,哪怕當初是他不顧一切地想要逃離。
“如此我就放心了,阿白,師娘就交給你了……”仇維揚眸中泛着淚光。
“師父您放心,我以性命起誓,定會——”
“不!”
仇維揚猛然抽出蘇白腰間佩劍,倒轉劍尖以極快的速度狠狠地刺向自己左胸。
“師父!”蘇白瞳孔大震,聲音幾乎是從喉嚨深處嘶吼而出。
蘇白凄聲道:“您為什麽,為什麽——”
長劍脫手,仇維揚已然面無血色,“我無顏面對逍兒,更無法面對自己……”
蘇白雙手死死捂住仇典左胸傷口,想要堵住那噴湧而出的鮮血,平日裏千般算計此時卻是一片空白。
“放把火,将我和外面的弟子都燒了吧,這是我求你的最後一件事……”
蘇白滿眼都是那噴薄而出的鮮血,哪裏還聽得進去任何話語。
“答應我,答應我!”說着又吐出幾口鮮血,胸口已是鮮紅一片。
蘇白頓時泣不成聲:“師父我答應您……”
“江湖風波惡,阿白你要照顧好自己……”
仇維揚的聲音已微不可聞。
“我知道你喜歡逍兒,她其實是……”仇維揚擡起手想要觸碰蘇白,終究是沒有機會了。
仇維揚右手無力地垂下,蘇白陡然爆發一聲嚎嘯,滿腔憤懑悲傷皆含在其中,藍衫早已是一片鮮紅,淚水與血水混合在一起,難分彼此。
“你在做什麽?”
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
蘇白腦中轟地一響,僵硬地轉過頭去,一身白色中衣卻難掩風華的陸溪月,正赤着雙足站在門口。
“你在做什麽?”陸溪月姣好的桃花眼泛着赤紅,一字一句地問道。